包廂裏隻有兩人，一個是毛毛，一個是石堅。毛毛口中的‘高人’肯定不會指他自己，說的必然是另外一人。

    況國華知道毛毛的本事，那一手趕屍術看得他一愣一愣，能被毛毛如此推崇，想來也是趕屍行當裏的感受，不由向石堅看去。

    年輕！

    實在太年輕！

    第一眼看到石堅，況國華心中便升起這樣的念頭。從外表看，石堅頂多二十四五歲，皮膚緊致光滑，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好似會電人一般，對上頓覺身體一陣麻痹，臉上笑容溫和，卻自然流露出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毛毛起身迎客，他坐著不動，略顯傲慢，但況國華、何複生絲毫不覺哪裏不對，仿佛合情合理。在對方目光注視下，況國華渾身發涼，隻覺整個人從內到外都被對方看透了似的，沒有一絲秘密可言。

    變成僵屍六年了，頭一次被個人類鎮住。

    “爸爸！”何複生下意識抓緊況國華的手，小聲喊道，肉乎乎的小臉上滿是緊張和不安，他也發現石堅的不同尋常之處了。

    “國華，複生。”毛毛完全沒有發現二人的異樣，一臉尊敬地介紹道“這位是石堅石道長，現今茅山派，乃至整個靈界輩分最高、修為最強的前輩之一，同時也是我們湘西趕屍派趕屍術最厲害的前輩，我跟你講過的金玲鐺協會就是堅叔一手創建的。”

    石堅笑道“毛毛，哪有你這麽吹捧人的。兩位請坐吧，別聽他胡說八道。”

    “多謝。”

    況國華拉著何複生坐下，身體緊繃，神情拘謹而麻木，心中暗暗叫苦，這哪是道別宴啊，分明是鴻門宴。

    僵屍和道士同桌吃飯可還行？

    況國華不怕死，死亡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自然不會畏懼石堅，反而有些期待他認出自己的身份。但期待中又夾雜著擔心，複生才十多歲，太小了，人生還未真正開始，死亡降臨到他身上，比況國華變成僵屍還要殘忍。

    石堅的目光在況國華、何複生臉上來回掃視，開口說道“聽毛毛說，你們一個叫況國華，一個叫況複生，是父子倆？”

    “是的。”

    “從桂地來？”

    “嗯。”

    “來多久了？”

    況國華小心翼翼地回道“一年多吧。”

    石堅感慨道“桂地那地方一直是符籙三派閣皂山的地盤，我們茅山弟子很少踏足，前前後後就去過三四次吧，你們老家是哪的？”

    “紅溪村……”說出來況國華就後悔了。

    “具體在什麽地方？”

    這時，何複生仰著小臉，天真地問道“道長，你看起來比我爸爸小，為什麽毛大伯要叫你堅叔呢？”

    石堅把注意力從況國華身上轉移開，餘光瞥見況國華長鬆了口氣的模樣，暗暗好笑，柔聲回道“因為我實際年齡大啊，比你和你爸爸加起來都沒我大。”

    毛毛自嘲道“堅叔早已得道，幾十年來，容貌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倒是我，堅叔看著張大的，現在已經是個小老頭了。”

    “想變年輕很簡單啊，等去了港城，我送你幾粒返老還童丹，保管叫你恢複二十年前的模樣。”

    毛毛大喜道“謝謝堅叔。”

    “上菜吧，別讓孩子餓著了。”

    “夥計，上菜。”

    趕屍的賊有錢，四眼如此，毛毛亦然。

    四個人，他點了八個菜一份湯，全是合慶樓的招牌菜。石堅拿起一雙公筷，每樣夾了一些放在何複生碗裏，笑嗬嗬地說道“合慶樓的菜做得不錯，多吃點。”

    何複生眨眨眼，脆生生地說道“謝謝道長。”

    “快吃吧。”

    “嗯啊！”

    何複生饞舌大動，忽然覺得石堅也不那麽可怕了，挺和藹的，隨即拿起筷子準備大快朵頤，況國華輕咳一聲，何複生斜睨著他。

    “國華，愣著幹什麽，吃菜啊。”

    況國華瞪了眼竊笑的何複生，硬著頭皮拿筷子夾菜，小小吃了一口，還沒嚐出味道來，就聽毛毛問道“味道不錯吧？”

    “很好吃。”

    “堅叔，你覺得呢？”

    “口味和二十多年前不太一樣了，但是做得不錯。”

    毛毛道“時代不同了，酒樓老板、廚子也換了。”

    “是啊，酒樓裏的夥計，沒一個我認識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被石堅軟磨硬泡吃了不少飯菜的況國華、何複生漸漸放鬆下來，似乎覺得石堅沒有看破他們的身份，話語間變得熟稔、大膽起來。

    “堅叔，你抓過僵屍嗎？”況國華感興趣地問道。

    “噗嗤。”毛毛忍不住笑出聲，對況國華說道“國華，堅叔有個外號叫……”

    “咳咳！”石堅清了清喉嚨。

    毛毛趕忙改口道“死在堅叔手下的妖魔鬼怪僵屍不計其數，他老人家手裏還有一支僵屍大軍，曾經打得東夷修士丟盔棄甲。”

    況國華和何複生對視一眼，臉色微微不自然。

    石堅冷不丁問道“國華，你對僵屍很感興趣？”

    況國華道“我是看義莊的，沒少聽人講起僵屍，所以比較感興趣。”

    “吃你們這碗飯，確實要多了解一點。相見是緣，我教你們一些防僵屍、殺僵屍的方法……”

    後半場全程石堅在說，說他、九叔、四眼等人捉僵屍、殺僵屍的故事，有用火燒的，有灌毒藥的，有引雷劈的……

    殺屍之法，多種多樣，千奇百怪。

    況國華、何複生神情木然，渾身發寒，臨走前，何複生忍不住問道“道長，僵屍必須死嗎？不害人，不吸人血的好僵屍你也要殺嗎？”

    石堅冷酷道“僵屍就是僵屍，哪有什麽好壞之分？”

    “可是……”

    “複生，我們該走了。”況國華衝複生使了個眼色，跟石堅、毛毛打聲招呼，返回萬福義莊。

    皎月當空，群星璀璨。

    況國華、何複生沉默地走著，片刻後，何複生憂心忡忡道“況大哥，有點害怕……”

    “我們今晚就走……”

    話音未落，隻覺周遭忽然幽暗下來，一片烏雲疾如奔馬，遮天蔽月，下一刻，雲層中電光掣動，光華強烈，四野如晝，白光下況國華、何複生二人的臉龐呈現慘白之色。

    “大膽妖孽，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招搖過市。”

    石堅腳踏陰陽五行盤，淩空飛來，雷電環繞，神威蓋世，他打算試試這兩個營養不良僵屍的實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