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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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個好天氣,不如說,橫濱的天氣一直都不錯,沒有洛陽星經年不散的陰雨霾霾,空氣裏也不見散不盡的泥土腥氣。

    即使是討厭太陽的萬軌,也說不出——今天又是個令人心情糟糕的天氣——這樣掃興的話。

    雖然他的確不太喜歡豔陽高照,陽光太盛,讓他身上的最後一點陰涼也跟著散去,萬軌垂著眼睛縮在白色大傘遮出來的半大陰影裏,手指一下一下摳著輪椅扶手上粗製的木雕,黑色的長發黑色的襯衫,就連輪椅都是漆黑色的,隻襯的屬於夜兔族雪白的膚色更勝,眼波流轉間,與眾不同且與周遭所有格格不入的沉靜便泄露了出來,連帶著整個人都顯露出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冷清。

    比雕像上的浮世繪美人還要冷淡幾分。

    這就是能夠寫出那樣孤寂文字的先生。

    齊木編輯推著眼鏡,險些流下兩道熱淚。

    嗚嗚嗚太令人感動了嗚嗚嗚!!

    齊木編輯眼眶裏圈著兩泡眼淚,抱著手裏一摞的文件,朝著萬軌所在的方向跑了過去“夜兔先生!實在是抱歉!!我來晚了!!!!”

    他聲音不小,被陽光熱度烘烤的有些厭倦的萬軌慢吞吞抬起頭,看著朝自己跑過來的中年男人。

    “你在晚一些。”他把手裏的傘向上舉了舉,輕飄飄的瞥了滿頭大汗的齊木編輯一眼,聲音悶悶“再晚一些,就見不到我了。”

    “我就要融化在陽光裏,從這個世界消失掉了。”

    齊木編輯沒聽懂,但是卻還是推起萬軌的輪椅,一邊懊悔的點頭“實在是太對不住了夜兔先生,今天堵車了,讓您在這裏等這麽久嗚嗚嗚我真是太對不住您了!”

    尤其是夜兔先生身體看起來這麽差,這臉色和牆上的石灰有的一拚了,還要在這麽大的太陽下等自己這麽久。

    該不會一會就要暈倒吧!!

    齊木編輯越想越擔心,越想越懊悔。

    最後差點趴在萬軌的後背上哭出聲。

    不知道齊木編輯腦補了什麽的萬軌動了動鼻尖,嗅到空氣中彌漫的炸豬排香氣,眼睛微微亮了,他換一隻手拿傘,空出來的右手拽了拽齊木編輯的袖子,聲音裏難得有了雀躍“請我吃炸豬排吧!”

    尾音微微上揚,本就溫潤的聲線裏帶著小勾子,字裏行間都能聽出主人的雀躍。

    像極了看到糖果的小孩子。

    沒想到看起來這麽穩重的夜兔老師也會有這樣的一麵。

    這樣的表現讓齊木編輯也不由自主的跟著勾起嘴角,笑了,把剛才的無所適從丟下,興致盎然的推著萬軌朝著自己最熟悉的那家店走去“不瞞你說,那家店的炸豬排啊量大還皮脆肉汁充沛,是我吃過這麽多家裏,味道最好的……”

    齊木編輯侃侃而談,萬軌的口水能澆灌出一片仙人掌林。

    “我們就在那裏談吧!”萬軌肯定道,被睫羽遮擋的眸子裏閃爍著詭異的光。

    ——像掉進海鮮市場大排檔貨倉的大貓貓,眼冒綠光。

    齊木編輯全身一抖,突然有點心悸,好似即將失去一些重大的東西,心慌的不行。

    危——齊木編輯——危

    《屋簷下的兔子們》是萬軌所寫的《打傘的人》中的短篇,隻是一個小故事,統共也就三章內容,萬軌發給齊木編輯的也就是這三章。

    算是《打傘的人》裏的幼年篇,萬軌在自己,神威神樂身上取得材,沒有誰會比夜兔更適合作為這樣悲情故事的主角。

    永遠無法擁抱陽光的兔子,經年不斷的陰雨,守望者,破戒者,等待的,向前的,失去的,和永遠埋葬的。

    炸豬排的香氣滲進稿紙之中,萬軌麵不改色的用筷子將一大塊豬排夾開,酥脆的外皮發出清脆的哢嚓聲,露出裏麵浸潤著飽滿肉汁豬排肉,汁水帶著豬肉特有的鹹香流進下麵顆顆飽滿的米粒之中,與特質的醬料勾芡,讓兔子口齒生津,嗷嗚一口就吃掉了半個豬排,也不嫌棄滾燙的汁水侵占口腔脆弱的皮肉。萬軌動作優雅的放下餐盤,將吃的幹幹淨淨的盤子落在邊上的盤子摞上,臉上帶上舒適的愜意。

    齊木編輯瞳孔顫抖的看著二十多個盤子,抖著手又叫來了服務生“再,再來十盤……”

    嗚嗚嗚他這個月的工資啊嗚嗚嗚!!!

    夜兔老師的肚子連著黑洞嗎?!好的恐怖啊!!!救命啊楠雄a夢!!!!

    服務員也抖著手,顫巍巍的在筆記本上記下第三十份炸豬排,不可思議的看著萬軌平坦的小腹,又看著他麵不改色的輕啄著碗裏我蛤蜊清湯,木訥的點點頭“好……好的,請稍等。”

    齊木編輯又在心裏抱著自己的錢包哭,但與此同時,心裏卻想著夜兔老師吃這麽多,以前的日子一定過得很苦,根本養活不了自己吧!

    他看著萬軌平靜的側臉,抹了把臉。

    沒關係!他與夜兔先生簽約之後,隻要出了書,三十份炸豬排算什麽!

    吃它三百份!!

    齊木編輯絲毫沒覺得一個人吃三十份炸豬排是多麽恐怖的事情,隻顧得感慨不愧是能寫出那樣故事的先生以及哀歎自己這個月的工資流水一般的消失不見。

    在等待炸豬排的空隙,齊木編輯整理出桌子上的空間,把文件推給了萬軌“夜兔先生,您仔細看看這個文件,簽約之後,您的書就會由我們出版社進行出版印刷推廣,這個短篇故事將作為初代篇,我看了您的大綱,以後還會有少年篇章成年篇章的是嗎?”

    “或許。”萬軌拿起,隨意翻動了兩下,對這些東西倒是不怎麽在意,直接翻到了分紅頁“?”

    他挑眉。

    “是,是的。”齊木編輯有些緊張,他擦了擦額角的發,盡力為萬軌解釋“這個是您七出版社三,對於您這種第一次出版連載的作者來說已經是非常優渥的待遇了,您也別覺得生氣,以後如果有能夠翻拍電視劇或者動漫的機會,我們還會在簽署……”

    “好。”他話還沒說完,萬軌就已經唰唰唰在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齊木編輯剩下的話梗在喉嚨裏,睜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萬軌。

    似乎是不敢相信這個人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在合同書上簽了字。

    他們出版社相當看重萬軌。

    他的文字平淡詼諧,寫出來的故事卻隻讓人覺得壓抑,仿佛心頭也跟著那連綿不斷雨晦暗起來。

    總而言之,是市麵上難得的一見的題材!

    齊木編輯一把握住萬軌端著餐盤的手,情真意切道“請您放心!!這本書一定能夠大賣的!!!到時候想吃多少炸豬排就吃多少!!!!”

    萬軌嚼著米飯,認同的點點頭。

    吃一百份!

    “對了。”齊木編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又把文件攤開,指著其中一條鄭重的對萬軌說“這個,是有交稿日子的,我相信夜兔老師一定每一次都能夠定期交稿的!”

    萬軌嚼嚼嚼的動作一頓,他分明看見這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人在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被眼鏡遮擋的眼睛裏閃過詭異的光。又想了想自己在洛陽星住了那麽久才寫出來三章的拖稿日常,又沉重且緩慢的低下頭,看向每一期的截稿時間,陷入沉默。

    啊這。

    他覺得三章已經夠多了。

    可以不用再繼續更新了。

    三章了!這麽多了!

    大黑兔子安慰好自己之後,又開始嚼嚼嚼。

    齊木編輯見多了拖稿怪咕子精,對付起來向來有一手,對於萬軌老師這種還沒有拖稿曆史的,隻是誘惑道“想吃多少就多少的炸豬排啊!”

    萬軌咕嘟咽下口水,嘴裏的動作停下。

    他好像又覺得自己行了。

    齊木編輯拿著簽完名字的合同,臉上的每一條細紋裏都堆滿了喜悅,他興衝衝的就要走,卻被服務員攔了下來。

    “先生,您還沒有結賬。”服務員小姐麵帶微笑的說。

    齊木編輯“…………”

    齊木編輯抖著手,指了指自己留在服務台上的錢包“我,我不是把我的錢包留在那裏了嗎?”

    服務員小姐微笑不變“十分抱歉先生,您的現金不夠。”

    現金不夠……?

    齊木編輯恍惚的想起,裏麵似乎是……是他這個月的工資?

    還沒上交給老婆的工資???

    全沒了?

    一滴都沒了???

    齊木編輯被服務員攔在了店裏,萬軌坐在輪椅上沉默了一瞬,對著裏麵痛哭著打電話給兒子求救的齊木編輯默哀,操縱起輪椅默默離開。

    對不起了齊木編輯。

    非常感謝您的午餐。

    吃飽喝足的萬軌心安理得的打算回家睡覺,至於更新,那都是明天再說。

    可事實卻不同,今天的橫濱好像格外的混亂,至少,他一路回家,見到的那種奇奇怪怪的生物變多了。

    多了很多。

    太陽太烈,聒噪的生物更是厭煩,萬軌操作著輪椅來到庇蔭的樹下,眼前又飄過一隻張牙舞爪的奇異生物。

    太熱了。

    奇異生物喊著熱,連帶著本就不喜歡陽光的萬軌身上更是滲出一層汗水,他臉上的表情終於不耐起來,操縱著輪椅又朝樹蔭裏躲了躲,盡量讓一縷陽光都撒不在身上。

    過於白皙的皮膚在熱度的烘烤下,泛上點淺紅,陽光所形成的牢籠幾乎把萬軌困在原地。

    隻有在樹蔭與大白傘撐出來的這一點陰影才讓萬軌能夠暫時躲避。

    萬軌皺著眉,用空餘的手指勾開襯衫最頂端的扣子,衣領被挑開,藏在下麵終年不見陽光的蒼白皮膚終於在錯落的濃墨中顯露出來,熱氣終於從敞開的衣領裏散了點。

    這一隻圍在他身邊的奇怪生物與他之前所見的有些不同,似乎智商能力都高了不少,不僅僅圍著他喊熱,萬軌還發現,這個生物一直在若有若無的注視著自己,好像在觀察萬軌有沒有看見他的能力。

    怎麽說呢,這種被窺視的感覺,很不爽。

    萬軌本就因為炎熱而生出的不耐更甚,他隻是長得不像大多數夜兔那樣把‘我要揍人’寫在臉上,本質上還是一隻純血的,喜歡打架的兔子,而眾所周知,夜兔一族麵對挑釁基本都是直接一傘掄上去解決。

    在夜兔的思維模式裏,挑釁=找打。

    即使這隻夜兔是寫書的夜兔。

    萬軌舉著的傘蠢蠢欲動,他麵無表情的盯著空白的一處,在那個叫喊著好熱的奇怪生物又湊到他臉頰邊上時,猛地回頭。

    泛著森冷殺意的眼睛與咒靈混沌的眼睛對上,空氣似乎都靜止了一瞬。

    萬軌感受到這個奇怪生物身上陡然加重的殺氣,卻絲毫不在意,畢竟這個家夥即使再來十個,也都還是——好弱唉——真的好弱的,弱到他連站起來的都沒有。

    戰鬥的興致一點都沒燃起來。

    萬軌麵無表情的想,趕緊解決吧,一傘的事情。

    解決回去睡覺。

    今天被這個東西惡心到了,沒有辦法更新了,今天不更新了。

    才不是他不更新,是有原因的。

    於是,萬軌飛快的在腦子裏編寫出了發給齊木編輯的請假條。

    ‘我今日回家路上不小心裝入了太陽先生的懷抱裏,他熱情熱烈,我無理由拒絕,便留下與太陽先生共談,無力從事些別的,今日就先歇了罷。’

    好完美的理由。

    他可以了,回去就發給齊木編輯。

    頭腦泛泛,萬軌身體動也不動,卻好似被嚇僵硬了,就在咒靈大叫著好熱,張開血盆大口時,萬軌的手已經抵在了傘柄上的按鈕。

    按下去,就有子彈噴射而出。

    就在此時!一個算不上高挑的黑影突然出現在萬軌的斜對麵,速度不快稱得上破綻百出,萬軌瞳孔微微一顫,手指悄無聲息的挪走。

    他靜靜的注視著突然出現的小少年一把抱住醜陋奇怪生物的腰,那個尖叫著的東西撲倒在地,微微挑眉。

    這小少年年紀也就十歲,還沒有他腰高,黑色的短發隨著他動作一跳一跳的,倒是長了雙漂亮的狐狸眼。

    小少年身手很差,幾乎是被那個奇怪生物按在地上揍,卻依舊死死地抱住那個生物的腰,臉上已經被地上岑岑碎石剮蹭出血跡,奇怪生物的拳頭一下下落在小少年身上,聲音沉悶,聽著都疼。

    萬軌挑眉。

    小少年咬著牙忍下全身蔓延的疼,對著萬軌的方向大喊“快跑!!”突然,他看見萬軌身下的輪椅,瞳孔一縮,又是被奇怪生物一口咬在了肩膀上,痛呼出聲。

    萬軌觀察了一會兒,突然把手裏的傘拋了過去,七十五公斤的重量砸在地上,轟隆一聲,讓滾做一團的一人一咒靈同時一僵。

    這傘的重量可是連齊木編輯一個成年人都拿不起來,萬軌卻扔給一個十歲的小男孩,讓他使用。

    “用這個,打他的喉嚨。”

    萬軌聲音淡淡。

    小少年訝異的看了萬軌一眼,但隨機就被肩膀的劇痛轉移注意,他一腳將身上的咒靈踢遠,踉蹌著去抓地上的傘。

    結果根本拿不起來啊!!

    小少年的臉迅速漲紅,咒力順著全身經絡湧進雙臂,才顫巍巍的把他體重兩倍有餘的傘舉起一點,而此時,咒靈已經出現在他的身後!

    巨大的陰影將小少年籠罩,就在他絕望的睜大雙眼時,輪椅的軲轆聲來到他身邊。

    夏油傑隻覺得一瞬的天旋地轉,緊接著腦袋就被按進漆黑的布料裏,鼻端嗅到一陣冷香,撫在後頸的手大而溫涼,讓他緊繃的心髒居然在這種情況下不合時宜的放鬆。

    “小菜雞。”頭頂傳來男人輕飄飄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咒靈陡然飆升的尖叫聲!

    “這樣的水平還要救我?”男人按了按夏油傑的後頸,聲音帶著調侃,咒靈粘稠的咒力早已消失不見。

    夏油傑臉迅速充血,這時才後知後覺自己居然跨坐在輪椅上!

    ‘轟!’夏油傑的臉瞬間燙的冒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