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俗事 文武之亂篇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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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禦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葵園翻閱著奏折與地圖,近年來各地發生的災情讓其甚是憂心。

    先是兩年前地煞星魔獸下凡作亂而造成的桃春山、龍泉山、湖風山三座大山被夷為平地,當地存活居民流離失所;更為嚴重的是禹水嶺堤壩的崩壞所引發的洪水天災,長運河岸一帶城鎮均受遭殃,幸好在修仙者們的鼎力相助下經過七日七夜時間總算勉強堵住放洪口,可要把堤壩完整修複加上移除地煞星魔獸倒下後所落下的三座大山體積的淤泥碎石,花費的可是長年的人力物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約一年後北境出現蠻夷軍隊聚集入侵,在這危難之際葵園不得不感謝武夷軍總是第一時間趕到最前線替其排憂解困,不管是救援受災城鎮亦或是抵禦外敵均立下大功,隻是戰爭一起難免需要朝廷支付軍費。

    而如今第二年又出現東北方接連大旱,農物失收饑荒蔓延,然而此時國庫空虛實在難以解決缺糧問題。

    想盡辦法無果隻能依靠南方沒受災情影響的富裕地方借糧,而葵園清楚南方官員勢力基本歸屬於羅宰相,不知他是否願意幫這個忙?自己雖貴為九五至尊坐於龍椅之上,實際底下文武百官並非完全聽從於自己,這一點葵園在登基之後也是十分清楚,因此她才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武夷軍與東方商會皆是自己一手提拔而來。

    此時房門輕輕推開,伺候葵園的老太監辰公公端來一壺湯水放下,慰問道“丹韭陛下日理萬機小心累壞身子,老奴特意安排膳房為陛下準備這參湯補身,先放下手中工作趁熱喝了吧。”

    葵園放下手中書卷正好她也感覺累了想要放鬆一會,暖湯入口一刻感覺心要被融化了。

    葵園看著正為自己收拾房間的辰公公,內心回想起六年前父皇身邊的寵信孔公公,為了自己的權勢利益各種奸詐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那時候的自己總是埋怨為何父王會留如此小人在身邊?如今自己成王後回首一看,父皇想必也有像自己如今那樣被政事所困而感到疲憊不堪的時候,此時對身邊照料自己生活的下人自然是倍感信任,畢竟在這諾大的皇宮中能值得自己相信的人屈指可數,王總是孤獨的。

    葵園不知道從小看自己長大的辰公公是否也像孔公公那樣心懷鬼胎有自己的小算盤,至少現在自己可沒有心思去逐一揣摩每個人的內心,自己真的感到累了。

    葵園喝完參湯閉眼小憩,辰公公在身後按捏雙肩十分舒服,良久後辰公公開口道“陛下請恕奴臣囉嗦,陛下已到適婚年紀卻一直對此事毫不上心,太上皇當年十九便誕下陛下為葵朝皇族留下血脈繼承,陛下即使再忙也該考慮此事,至少不用那後宮三千也定下那配偶人選……”

    葵園低聲回應道“辰公公,朕為女兒身一事讓你甚是困惑對否?”

    辰公公“怎會怎會!陛下有何要求盡管提,不管何種美男子奴臣跑遍大江南北都會把他給陛下找出來!”

    葵園“在你眼裏朕找配偶就是貪圖色相?”

    辰公公驚慌道“奴臣不敢,奴臣知道陛下想要找能有助於陛下統治我朝大業的最佳婿選,達官貴人子弟奴臣也有認識的可推舉給陛下,他們雄厚的家業與家族關係必然為鞏固陛下地位起到重要作用!”

    葵園搖頭道“辰公公你還是不夠理解朕,如此朕不放心讓你操辦此等重要之事,你先退下吧。”

    辰公公無奈道“那奴臣先行告退……”

    目送辰公公離去,葵園歎氣一聲,她何不知與富家子弟聯姻能擴大勢力,然而自己掌控的可是這個國家最高權力,底下一眾虎視眈眈,自己終究是女兒身成親後為傳承後代必經懷孕,屆時朝政需交付信托之人手中代為執政,而此人大概會是自己挑選的伴侶,若是居心不良者很有可能趁自己不便期間把弄朝政,把自己多年的努力毀於一旦。

    這問題在三年前葵園便有考慮,可是最適合的人選刑帝已離自己而去,讓此事成為一個死結一時無法解開,這些年葵園也盡量不去惦記專心治世,可隨著時間推移終究還是被周遭人關心問及,讓她在疲憊中再添一分苦惱。

    早朝上葵園主動提起旱災一事並向朝下眾官詢問可有能支援的地方,結果不如所願南方官員均默不作聲,羅宰相隻用旱情波及全國各地皆有難處為由而拒絕援助一筆帶過此事,就在葵園以為此議題將草草了結之時禦史鄭大人卻提出他知道有組織願意捐出糧食兩千石用於救災,但具體細節需要葵園親自與其會長商談溝通。

    羅宰相不滿道“究竟是何組織的幫助需要如此鬼鬼祟祟?還指名要尊貴的陛下親自會見好大的膽子!陛下可要小心恐防有詐。”

    葵園卻站起義無反顧道“為了救助百姓,朕願意接受這個條件。”

    葵園雖然也是心存顧慮不知對方有何意圖,但麵對已明確拒絕自己的羅宰相自己自然是要賭上一把。

    兩日後葵園帶上侍女小籽、擔任近身護衛的禁衛隊長秦展一同出發,秦展乃刑帝辭去職務離開前提拔的部下,年紀三十有六武藝經驗豐富可靠,如今接任刑帝原來的位置是葵園少數能信任之人。

    三人到達約定地點——位於東部靠近沿海地區的著名景點“蘇湖”,而正巧此時已到冬至季節,趕上蘇湖最美的湖上飄雪絕景。

    會見者早已訂下船隻停泊湖邊等候,其體積足以在船上召開小型宴會的大小,可見此人家財富裕、手筆不小。

    葵園掀開簾幕走入船上房間,摘下兜帽發現接見者正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薑呂子以及其伯父薑薪和一眾下人,而那桌上早已擺滿佳肴美酒。

    葵園笑道“果然如此,在東部能捐出如此大量糧食賑災的組織非東方商會莫屬。”

    薑呂子“丹韭陛下以及身後的二位,有請。”

    眾人在船上把酒言歡、欣賞雪景,其樂融融好不快哉,舉杯小抿後葵園好奇道“薑公子有意助百姓度過旱劫乃一大善事,為何要如此隱姓埋名私下進行?”

    薑呂子笑答道“若在下說隻為見陛下一麵,理由可足?”

    葵園“薑公子真會玩笑。”

    薑呂子擺正姿態嚴肅道“讓丹韭陛下見笑了,說正事,其實是為了掩人耳目不讓陛下的敵對勢力知道實情。”

    葵園“噢?叛軍已敗,與朕爭奪皇位的同族子弟皆已不在,這中原天下已掌握在朕的手中,薑公子口中敵對勢力從何而來?”

    薑呂子舉杯笑道“內敵可比外敵還要可怕,陛下對於賑災一事可是傷透腦筋,最大原因不正是有看似忠心之人卻暗地阻撓?不然區區旱災何須我等民間商會出手相助。”

    葵園意識到薑呂子知道不少,想必宮中布有線眼,這朝廷之上並非所有官員皆投靠羅宰相,而這些人勢單力薄為何敢在官場如此處世?想必還有幕後勢力為其撐腰,而這股勢力葵園猜測正是東方商會。

    葵園微笑道“薑公子,若是你這番話被某些人聽見,朕也保不住你。”

    薑呂子“哈哈哈哈,所以才要秘密行事,讓對方發現在陛下的背後還有一股神秘勢力在支持,並非任由其擺布。”

    葵園要與薑呂子碰杯,點頭道“朕當年支助薑公子正是為了有此一日,來,與朕幹杯暢飲!”

    酒宴過後葵園略帶一絲醉意跟隨薑呂子下船在雪中舉傘漫步賞景,腳步不穩差點滑倒被薑呂子及時拉回身邊,依靠在對方懷中與對方眼神對接突然讓葵園產生一絲依賴,自從刑帝離去後自己好久沒有產生過想要依賴他人的情緒。

    薑呂子“陛下小心,積雪路滑。”

    葵園“嗯……”

    沒多久迎麵而來幾位身披厚衣頭戴鬥笠遮臉的大漢,他們竟然徑直而來毫無避讓之意,這立刻讓葵園身後的秦展產生不好的預感。

    果然這班人在快要相撞之時突然從衣內掏刀,秦展早有預備立即上前護駕,小籽嚇得拉著葵園連番後退,盡管秦展武藝了得能以一敵三毫不遜色,但對方尚有一人為漏網之魚直接朝葵園而去,眼看他即將手起刀落卻被一把細劍刺傷後腰,隨後挨上薑呂子回旋一腳被踢倒在地。

    經過一番打鬥這四人識相逃離,秦展立即慰問葵園安好,葵園示意無恙後對薑呂子誇獎道“沒想到薑公子一介商人卻身手了得,多虧有你在場相助。”

    薑呂子收起細劍笑道“陛下過獎,我等商人長期在外經商難免遭遇山賊團夥,自然要習得一些防身之術,能保護陛下安危是小人的榮幸。”

    送葵園回客棧安頓後夜裏有人敲門,葵園讓其進來沒想到來者是薑薪,被約出安靜無人的走廊商談事情。

    薑薪“陛下恕我這老人家唐突,其實……我是瞞著侄子想為其與陛下您說媒的。”

    葵園小驚但神情平複問道“閣下此話何意?莫非薑公子看中宮中某人想朕替其牽線搭橋?”

    薑薪“不是別人,正是陛下您啊!”

    葵園沉默不語,良久後疑問道“此乃薑公子真心話?”

    薑薪“我那侄子從六年前受陛下恩惠起便已愛上陛下,這些年奮發努力也是為了報答陛下知遇之恩,可他雖外表風光自信但內裏還是膽怯卑微,深怕自己配不上陛下尊貴的身份,在得知陛下因旱災困惑憂愁時主動提出捐糧相助,要知道兩千石可並非小數目在這災情嚴重時刻我等也受其影響急需屯糧自保,但我侄子為了陛下您就是願意無私奉獻。”

    葵園“對薑公子的幫助朕是心懷感激。”

    薑薪“宮中辰公公為陛下終身大事終日操勞我也有所耳聞,如今陛下與我家侄子年齡也不小,呂子他為了陛下一直堅持不娶我這叔父看著著急,不如陛下考慮考慮這樁婚事,我薑薪雖無本事能為陛下帶來什麽,但敢承諾以我侄子的天賦才華,必然在仕途上為陛下排憂解難,實現陛下的夢想!”

    該接受或是拒絕?葵園一時猶豫不定,自己還要孤身一人堅持多久?直到歲月蒼老才回過頭來後悔莫急?如今皇室無後,真到自己三四十歲才來考慮此事恐怕為時已晚,刑帝有自己的成王之道,他乃修仙之人早已與自己分道揚鑣不可浪費時日等其歸來,而自己一直以來害怕的正是所選之人與自己同床異心,如今看來挑選自己所培養之人不正是最佳的選擇?

    比起武夷侯楚鴻這樣的武夫,薑呂子商業世家出身明顯更適合助自己治理國家,葵園內心一直暗示自己,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若有此心則此時勿要再等。

    可終究葵園還是沒有把話說出,表示讓自己再考慮一番後再作答複後離別回房入睡。

    “你是朕所見之人當中最具王者氣質者,你是位好的皇,朕所認可的皇,所以勿要輕易舍棄自己的皇位。”

    “將來凡間之皇若德不配位,朕才會回來取而代之。”

    葵園從睡夢中醒來,腦海中依舊浮現夢中回憶從刑帝口中聽到過的這些話語,刑帝一直以自己作為榜樣走屬於他的王之道路,可才三年時間自己已經因疲憊而想要放棄,想要依靠,雖然現在看不見刑帝在何處、在做何事,但葵園有預感刑帝一定在中原大地的某處觀察著自己作為王的一舉一動,刑帝幫了自己如此之多,而自己現在報答他的隻有遵從約定當好一個王,不希望他歸來是因為王朝已毀在自己手中。

    那麽至少,自己必須親自確認,薑呂子是否真的有與自己一樣成為王的資格,能為自己分擔王的重任。

    葵園特意留在蘇湖三天時日,三天後私下約薑呂子進行會談,隻有二人獨處無任何外人。

    薑呂子“在下聽聞叔父私下找陛下秘密會談,這些天陛下都沒對我等作任何聯係讓在下甚是擔憂,若叔父此前有何失言望陛下對叔父的話勿要放在心上……”

    葵園“不,薑薪所言朕記在心上,今日約你前來便是給予答複。”

    薑呂子故作疑惑道“不知是何答複?”

    葵園“在此之前朕先谘詢薑公子一事,此前薑公子所提朕的內憂外患,朕願聞其詳。”

    薑呂子沒想到葵園會問及此事,但這不正是證明叔父媒妁之言起效,葵園要與自己商討共政一事?此時正是向陛下展現自己鴻圖偉業最佳時刻,於是毫無保留地向葵園述說一番。

    過程中葵園安靜聽取沒作任何打斷,完畢後提問道“薑公子的計劃朕大致了解,不過朕想追問關於武夷侯之事,薑公子為何認為他也是朕的內敵之一?”

    薑呂子“那是當然,武夷軍不斷擴大勢力擁兵自重,更何況武夷侯乃蠻夷之後,如今其勢力已助長至北邊,若是與來犯外敵同流合汙,必將順勢南下占據半壁江山,乃陛下不可不防的大敵!”

    葵園“可武夷軍能發展至今全依靠朕賜予的禦令,薑公子是否對朕的決議有所責怪?”

    薑呂子“小人不敢……”

    葵園“如今東部城鎮有不少插上武夷旗幟,朕聽聞在其治理下的城市均對當地行商施加打壓,想必會阻礙東方商會的發展。”

    薑呂子“原來陛下早已知悉此事……確實武夷侯對商業的無端打壓讓各地商人對其怨氣甚重。”

    葵園點頭道“薑公子的話朕已心領意會,今後必會多加注意,今日要來與薑公子道別,朕將啟程回宮,薑公子對饑荒百姓的援助朕銘記於心,今日所出賑災糧日後國庫充裕時必將全數付款清賬。”

    眼看葵園起身即將離去,薑呂子著急道“陛下此前所言回複……”

    葵園微笑道“正是此事,薑薪道出捐糧此舉乃薑公子對朕的一片忠心所為,朕深感暖心不會讓薑公子白白蒙受損失,隻是你與楚鴻皆是朕提拔的左右手,望日後雙方能和平共處而並非仇敵相視。”

    薑呂子大驚道“那武夷侯居然是?!”

    葵園“順帶一提,朕的敵人永遠隻有那試圖擾亂破壞中原的入侵外敵,從未打算過要對手下任何人定為亂臣賊子,如今前有蠻夷後有星宿魔獸,我等必須團結一致才能對抗外敵,保證中原百姓日子的和平安穩。”

    蘇湖之旅到此完結,回宮的路上葵園坐於馬車內魂不守舍地觀看著車外景物,暗自歎氣果然最終還是如自己此前所料想一樣,三日時間的暗中調查讓葵園察覺到東方商會與武夷軍存在的矛盾,借此機會對薑呂子進行試探,結果在薑呂子口中所述計劃中看出內容全是圍繞東方商會的利益為起點開展,他未從一個國家的安危穩定去考慮事情,缺為王該有的目光與氣量。葵園身在帝位何不知羅宰相手握南方勢力權傾朝野?何不知武夷軍借禦令擴張領地?可南方治理安定,北方蠻夷入侵,若眼前隻有利益一味隻顧內戰,這個國家將永不得安寧。

    葵園微笑自嘲道“承受王的孤獨也是對朕的一種試煉啊。”

    一年後葵園拜訪一直處於靜安山養病的父親,意外得知老葵皇與照料他的女仆朝夕相對、日久生情還誕下一子,時年三歲,葵園將其接回宮中並決定要將其撫養為皇位繼承人。

    而這一年裏因計劃失敗感到無路可走的薑呂子變得性情消極,終日借酒消愁,用作賭注的兩千石糧也白白虧損,雖說後來朝廷將購買這些賑災糧食的款項全數付清,可那是以正常價格進行收購,這兩千石糧在旱災期間價格別提有多高,對於商人而言利潤不達標與虧損無異,因為他們白白浪費了時間與商機。

    當然真正讓薑呂子難過的是錢財他不缺可有些東西卻用錢怎麽也買不到,這讓他心有不甘。

    其叔父薑薪前來拜訪,看著他如今模樣憤懣道“我的好賢侄,你不能如此度日下去,快振作起來!”

    薑呂子恥笑道“振不振作又有何區別?一切皆已注定,丹韭陛下對抗羅宰相勢力隻需放縱武夷軍日益壯大便可達成,我等最終隻剩淪為墊腳石的下場!若投靠羅宰相等於把江山拱手相讓,不管走哪條道路我們都要成為階下人,我等路已走完!”

    薑薪“雖然我們無法動搖陛下,可是我們還有辦法對付武夷軍,讓東方商會成為陛下唯一的靠山。”

    薑呂子質疑道“有何辦法?眼看那武夷軍比一年前又壯大不少,如今手持百萬兵馬,底下良將數之不盡,連原本歸屬於我們東方商會的將官也開始陸續轉投其下,大局已定無法挽回,無法挽回也……”

    薑薪“最近我打聽到了,武夷軍能發展如此迅猛,其背後有高人指點。”

    薑呂子“不可能,我早已打探過哪有什麽知名良謀策士為武夷軍出謀劃策。”

    薑薪“不知‘狐媚’一名侄子可有聽說?”

    薑呂子“狐媚?那不是武夷侯五年前帶回軍中的風塵女子嗎,一個玩物罷了。”

    薑薪“確實最初我也與你一樣認為那隻是風塵浪煙,可最近仔細打聽才知道如今在武夷軍中擔任參謀者正是此女子!”

    薑呂子大驚,丟掉酒壺坐起追問道“此事當真?!”

    薑薪“當真,此等重要大事叔父我不開玩笑。”

    薑呂子眼神變得銳利,嚴肅道“那看來……我們得會一會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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