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歆走出房門時，天光已經大亮。深吸了一口氣，一夜沒睡，他卻感覺到無比舒暢。

    這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愉悅感受，甚至心中對於翟倩倩和宋醜的恨意都淡了幾分。

    “看來這個世界還真的能夠修行，太舒服了！沒白來！”

    “別高興得太早，你不過是學會了如何控製第一道真氣，還有六道沒感覺到呐。”

    似乎是聽見了宋歆出來，拓野姑娘也打開了門，但隻是看著宋歆，沒說話。

    “睡的可好？”

    拓野點點頭。

    “那裏有水，洗洗臉。”宋歆微笑道。

    “謝”拓野拿著一隻盆，呆呆望著宋歆。

    “一會有人送吃的，你餓了吧？”

    拓野點點頭，過了一會才問道“你知道拓山去哪裏了嗎？”

    聽到她問拓山，宋歆也有些為難，“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被買來的生口，他們不會和我說的。”

    拓野意外地睜大了眼睛問道“你也是，買來的？”

    “嗯，我是個要被殺頭的囚犯，你呢？”

    “漢人闖進部落，阿耶他們都被殺了。我和拓山被抓住，送到這裏來”拓野的漢話不算差，隻是還有鮮卑口音的影響。

    宋歆道“他們為什麽攻擊你們的部落，你知道是誰攻擊你們的部落嗎？”

    “契害真（鮮卑語，意為殺人者，凶手）是個穿鐵衣的人，他叫宋我記不起來了，拓山還記得他的名字。”

    “他也姓宋？契害真是什麽？”宋歆有點意外。

    “契害真就是我們契丹話殺人者、壞人。拓山說，你就是和他一夥的，因為你們都姓宋。”

    宋歆聞言一怔，心道“難怪拓山聽到我的名字總是一副凶狠表情。”他輕咳一聲道“這天下姓宋的多了，我又不認識這個人？”

    “你的眼睛和他有點像，不過，你說話和口音都和他不一樣。”

    突然間，宋歆頭腦一陣發昏，眉頭緊皺，隻感覺內心中猛然生出一股衝動。他感覺到自己一下子失去了對這身體的控製，聽拓野提到宋醜，原本沉寂的那個意識突然覺醒了。

    同時，宋歆的表情也變得猙獰和憤怒，脫口而出道“他長什麽樣子，你還記得嗎？”

    “嗯不好看他的下巴上有顆黑痣。”

    “是不是黑痣上還有毛？”宋歆問道，就像是一頭憤怒的獅子。拓野詫異宋歆突然性格大變，這讓她有些害怕。這時他的口音和神態，仿佛是另一個人似的。

    “他是不是這麽高，有點胖？說話時總不停喘氣？”宋歆比劃了一個高度。拓野點點頭，對宋歆的突然依舊錯愕。

    “你認識他？”拓野問道。

    宋歆這時候明白了，害了拓野的人就是宋醜。他無力的坐下，垂頭喪氣地苦笑一聲道“他是我叔父宋醜，但是我被下獄和殺頭，應該就是他害的。”

    “凶狠的狼，也不會殺狼群中的幼崽，他是你叔叔，為什麽要害你？”

    “我阿父也是讓他給害了，然後回來又告發他投敵失蹤，因為朝廷的司馬法，我才被連坐的。”

    “那他真是個壞人！連親人都不放過，就算是草原的野狼，也不會做這種事。你們漢人真壞。”拓野說完，緊緊咬著下唇。

    這時候宋歆終於恢複了原本的淡定神色，意識到兩個意識還沒有完全同化。遇到這種刺激的事情，讓本來屬於這個身體的意識蘇醒了一瞬，現在又沉睡過去。

    宋歆一聲苦笑，“我也是漢人啊，我可沒害你啊。而且他襲擊你們部落，或許是為了殺良冒功的。”

    拓野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忙解釋道“你和其他漢人不一樣。他們都打我罵我，就是你還給我好吃的。你們都姓宋，為什麽這麽不一樣？”

    宋歆同情地看著她，她自從來到這裏，所有人都在欺負她，恐怕來這裏的路上也沒少被人侮辱。而且朝廷邊境時常和鮮卑衝突，互相仇恨。

    正說話間，拓野臉色一變，看向小院門口。一個送飯的小廝提著兩個小食盒進來，宋歆認得他，這人也是當時觀看行刑的生口之一。小廝看見二人，也不說話放下食盒就走。宋歆覺得奇怪，打開盒子一看，臉色一沉，這裏除了一碗粥和一些爛菜，就沒有其他的了。

    “喂，你等一等。”宋歆叫住那個小廝。

    “什麽事？”小廝的神色雖然不耐，卻也有幾分不易察覺的驚慌。

    “劉師父走前，吩咐我們的飯食和以前一樣，這是怎麽回事？”

    “呸！你一個買來的卑賤生口，有吃就不錯了，還廢什麽話？”他語氣雖然強硬，卻有些顫抖。

    這時宋歆在他的衣襟上，留意到了一團油漬。看來這個家夥手腳不幹淨！

    見宋歆不說話，小廝甩開宋歆的手，頭也不回就想走。

    “你偷我們的飯食！”拓野不傻，早看明白了。

    “現在劉師父不在了，沒人給你們撐腰。你們兩個還是老實些，惹怒了爺爺，下次就喂你們吃屎！”

    拓野氣的臉色發白，可宋歆體內，畢竟還有個三十多歲人的靈魂，他馬上勸住拓野，如今他們勢單力薄。

    看著拓野苦笑一聲，“劉京一走，這些小人就開始欺負我們了。”他不用猜都知道，這是將給宋歆他們的飯食給私吞了。不過本來帶著麻沸散的晚飯，怕是也讓這些小人一並享用了。

    這些人平日裏都是受上麵管事的欺壓，此時正好拿她和宋歆出氣。不過宋歆和她都沒有拓山那般火爆的脾氣，否則這個小廝定然是免不了一頓打。

    “雖然差些，也總比餓肚子好。”宋歆苦笑一聲。

    整整一天，那個小廝也再沒有來送吃的，一旦沒人約束他們，本來一天三次的食物，也隻剩了一次。在這些下小人眼中，他們這些生口能喝碗粥就是恩賜了，還好意思吃肉？

    世上總有一類人，自己受了壓迫、欺負，卻不知道去反抗壓迫自己的人，反而是去欺負比自己地位低的。

    二人到了下午，就覺得肚子空空，不停地咕嚕叫。拓野和宋歆聽見對方肚子響聲，互相看了一眼，不禁都笑起來。

    這也是拓野小姑娘第一次露出笑容來，她雖然生的不算美麗，可那大眼睛和笑容，卻還有些好看。看到這雙幹淨的眼睛，就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拓野，你幾歲了？”

    “我十五歲，你呢？”

    “我我十四歲。你竟然比我還大一歲。”

    “你們家還有別人嗎？”拓野問道。

    “我娘和我阿姊，不過他們現在應該以為我已經死了。你呢？”

    “我阿耶他們，都給那個長黑痣的鐵衣人殺了。他們的頭,還讓鐵衣人給帶回去示眾，說是”拓野直直盯著地麵，強忍著恨意和眼淚。

    “不必說了，我明白的”

    宋歆也不知該怎麽安慰她，隻是看著遠處沉默著。殺良冒功，這種事實在太多。

    過了一會，拓野才說道“你說，我不能報仇了嗎？”

    宋歆看著她，同時自己也感覺到情緒低落，說道“我也想報仇，可我們也不知道宋醜在哪裏，他現在是官，就算能找到他，怕也是難啊。”

    拓野又沉默了一會，才輕歎一聲說道“你說的對，莫說報仇，我現在連這院子都出不去。”

    聊著聊著，太陽落山了。

    “天黑了，快回屋子去吧，記住晚上插好門，無論是誰都不要讓進。”宋歆叮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