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第一次交手，各自都不熟悉對方的作戰模式，但還是很快，魔族的一萬兵力，就被桃七一人解決掉了大半。

    當戰場上橫七豎八躺了好些魔族時，這次戰亂便已經就此宣布結束了。

    眼看打的差不多了，桃七就把剩下的那些，交給了她帶來的小將們。

    而像淮南一這樣的低等妖兵，能做的就隻有在這一切都結束之後，清理後事，打掃戰場。

    一戰結束之後，桃七坐在戰場側邊一塊兒幹淨的大石頭上休息。

    她渾身都是血跡，就連頭發上都難免沾上了許多。

    淮南一在清理戰場的空檔，抬起頭來偷偷朝她所在的方向看去時，隻見一滴血珠順著她的發絲低落在她眉心，然後又順著她高挺的鼻梁落下。

    “梆噹——”有什麽東西突然落到了淮南一心頭，讓他瞬間愣神，心頭懼震。

    隻這一眼，視線便再也沒能輕易挪開。

    淮南一緊緊盯著桃七，他止不住地想要向她靠近，可因為修為的緣故，他隻能待在角落裏，做著像現在這般根本不起眼的事情，永遠不可能站在桃七身邊，站到她麵前，讓她看到自己。

    不！不應該這樣的！

    從這一刻開始，淮南一幡然醒悟了過來，他心裏有了目標，有了決心，整個人都充滿了力量。

    盡管天資愚笨，他也始終不曾停下前進的步伐，一直一直，一步一步，堅定不移地朝著桃七而去。

    當然這些事情，桃七渾然不知，她也不關心這些。甚至就算淮南一到了她身邊，她都很少關注過他，隻是偶爾盡一盡當“師父”的義務。

    那日，她答應了言輕涯的話後，沒過多久言輕涯就把人給送了過來。

    “阿桃，你既已收了他，那他就算是你半個徒弟。你這個做師父的，可要多教他些本領，還有好好待他，莫要讓他在你這兒受委屈了。”言輕涯領著淮南一在桃七麵前站定，一半認真一半玩笑地囑咐她。

    人既然已經收了，桃七便絲毫都不扭捏。

    聽見言輕涯的話，她淡淡白了他一眼，回道：“你瞎操什麽心，他既已進了我的小院，那我必定不會虧待他。”

    自被言輕涯帶來後，淮南一就局促不安地站在桃七麵前，等候著她的“發落”。

    桃七在和言輕涯說話的空檔抬頭瞥了他一眼，猶如被針紮了一下似的，他瞬間慌亂地低下頭去，手指緊緊捏著衣袖，一顆心更是“撲通撲通——”跳到了嗓子眼上。

    本來隻是瞥他一眼，誰承想竟看到了這樣一副好笑的畫麵。

    桃七忍俊不禁，低下頭笑了起來。

    言輕涯還在跟她囑咐讓她好好教淮南一修煉，眼下見她突然笑了，就止住話頭，疑惑地盯著她發問道：“突然這是笑什麽呢？”

    他是說了什麽讓她覺得好笑的話嗎？

    言輕涯可不這樣覺得。

    笑意停留在臉上不曾散去，甚至直到淮南一回過神來，她都還是覺得方才淮南一的反應很是好笑。

    “這孩子膽子未免有些小啊！”桃七沒有回答言輕涯的問題，而是沒頭沒腦地和他說了這麽一句。

    言輕涯更是不解，他皺緊眉頭，盯著桃七還欲再問，後者卻不再理他，起身走到了他帶來的那個孩子麵前。

    哦！原來是說他呀！

    如此看來，桃七還是挺喜歡這個孩子的，那他可就完全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

    淮南一才剛剛恢複平靜沒多久，桃七就站到了他麵前。

    回過神時，他猛地受到驚嚇，連連後退了好幾步。若不是再退就要出去了，他可能還在往後躲去。

    本來桃七就覺得他好笑，現在這個感覺更甚。

    “你很怕我嗎？”她笑著問他。

    “不不不不怕！”淮南一結結巴巴的回答，結果更是坐實了他對桃七的害怕。

    “我我我我不我不怕將軍！我真的不不不我真的不怕將軍！！”淮南一緊張地強調著這個回答，他不想讓桃七誤會他的想法，但這下不僅是結巴，甚至還因為太過於緊張而顫抖了起來。

    如此一來，就造成了這麽一種他拚命挽救，結果卻越挽救越糟糕的結果。

    得！看起來更怕她了！

    桃七現在就好像是一個吃小孩的妖怪一樣，嚇得人家小孩退避三舍不說，還逮著人家小孩欺負。

    言輕涯無奈地笑了笑，拉過一旁的躺椅，坐在上麵看他們師徒兩個“艱難”相處。

    如今笑著問他怕不怕自己的桃七，和在戰場上殺敵時的桃七完全不一樣。

    原本，淮南一是喜歡那個強大的將軍的，可現在，他開始喜歡麵前這個桃七了。

    因為他覺得，這個桃七更加真實。

    接下來的幾日，淮南一慢慢改善了自己的心態，他不再慌張，開始和桃七正常相處。

    桃七也像和言輕涯說的那樣，盡心教淮南一修煉，待他極好。

    可向來對於新鮮的事物隻有三分鍾熱度的她，沒過多久就將淮南一拋到了腦後。

    她不再像最開始那樣細心地教導他修煉，隻是偶爾提點他幾句，或是和他過上幾招，看看他有沒有偷懶，修煉的如何。

    但僅僅隻是這樣，淮南一也依舊心滿意足。

    大戰一場接著一場發生又結束，桃七越發忽略這個小徒弟，到最後，甚至直接將他給遺忘了。

    意識到自己被忽略時，淮南一站在桃花聽前難過了好久。可他不曾抱怨，也不曾怪過桃七分毫。

    可臨近最後一場大戰的某一個夜裏，言輕涯招來了淮安一。

    那時淮南一已經從一開始那個隻能仰望桃七的小妖兵，逐步成長，先是成為小將軍走近桃七，又成為她的小徒弟接近桃七，最後，變成站到桃七身邊，和她並肩而行的得力幹將，如她一般的常勝將軍。

    在他開始和桃七一起上戰場的那刻，兩人之間的師徒關係就斷了。

    盡管他從來都沒有叫過桃七師父，盡管桃七也從未真正將他當做過是自己的徒弟。

    所以，當言輕涯告訴他一開始桃七會教他修煉隻是因為他的魔族身份，她是想讓他為她所用，好與他自己的本族互相殘殺，而她將坐看這麽一場好戲時，淮南一有那麽一瞬間相信了。

    明明此前他還覺得自己是理解桃七的，並且永遠都不會對她產生什麽不好的想法。

    結果，他還是太高估自己了。

    心思一轉，過往的種種欣喜便皆被深藏心底，反而是各種委屈和心疑盡數湧上心頭。

    從一開始他的仰望，到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受她教導，以及最後被她拋之腦後，他隻能聽她的話盡心盡力斬殺魔族，希望能幫她以報答她這一場師徒之情。

    淮南一突然就想通了，怪不得她會突然收他為徒教他修煉，怪不得她會跟他講述魔族的種種殘忍行徑，怪不得她要他好好守護妖族，斬盡一切心術不正的魔族。

    原來，真正心術不正的，是她。

    想到這一切，理智便瞬間被恨意推翻。

    淮南一什麽都想不到了，他滿心都是對桃七的無盡痛恨。

    他恨被她利用，更狠被她欺騙。

    這份恨意蒙蔽了他的雙眼，讓他聽信了言輕涯的吩咐，以至於在最後一場大戰中，在背後對桃七下了殺手，設計讓她身受重傷，而後被言輕涯推出去背下了所有過錯。

    對於淮南一這個人，山南是有記憶的，所以當離醉和她說起他的時候，她很快就想起了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你被打入噬魂穀之後，他就頂替了你的位置，成了妖族新一任大將軍。”那時離醉並沒有過多的關注妖族的消息，所以這些還是最近才了解到的。覺得對麵前這人來說或許是個有用的消息，因此便都說給了她聽。

    離醉口中的淮南一和山南記憶裏的淮南一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她對他的記憶，還是那個在麵對她時緊張到結巴的孩子，可他現在卻成了有著絕對實力和手段，掌控妖族並試圖吞沒妖族的魔頭。

    “若他還是以前那個孩子，或許我回去還有些作用，但他早已不再是曾經的小一，我回去依舊什麽都做不了。”山南依舊沒有動要回去的心，甚至就連這個打算都沒有生出絲毫。

    離醉和她說了好多，意思再明確不過。他希望她可以回去阻止這一些，免得她曾經的努力全部淪為泡沫。

    可在山南看來，自她被打入噬魂穀的那一刻開始，過去的一切於她來說，就都是一片泡沫了。

    “若你真的是這樣想的，那仇恨為何不曾放下。”該說的話離醉都已經跟她說了，至於她最終會做出怎樣的選擇，那就是她的事情了。

    他不再說什麽，也不打算再說什麽，留下這一句之後，就去找沉夕了。

    自他說出這句話，山南原本堅定的心就被擾亂的徹底，她無法再用和離醉說的話來麻痹自己。離醉說的沒錯，若她真的是那樣說的話，那她對言輕涯的仇恨，為何遲遲不曾放下。

    不甘。

    因為她，心有不甘。

    過往的種種她都不甘心，她的感情，她的心血，她的一切一切。所以，她放不下，忘不掉，心有執念，無法釋懷。

    當月亮爬上山頭，星星一閃一閃撲麵而來時，山南已經在夜色裏站了許久許久，而離醉，則一直在她身後陪著她。

    隻是他不曾讓她發覺，隻像從前那般默默守護著。

    等山南終於做好了決定，轉過身來時才發現，離醉默不作聲地站在她身後，一臉落寞地盯著她。

    那一刻，一抹奇怪的念頭在心中生起。

    也許，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便像現在這樣，在她身後站了好久了。

    隻是，她從來不曾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