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她不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麽，時衡也很清楚。

    在他看來，他一直都覺得小狐狸是一隻看起來就非常不同尋常的妖，而且應該還是一隻很有名堂的妖。像這樣的妖，一般來說都不會是獨自生長在外麵的。

    但他還是想聽到小狐狸親口回答，聽她親口跟他說出她的身份，就眼巴巴地盯著桃七，等著她開口。

    離醉先前隻是和他說她是妖族的，並沒有將她的身份如實告訴他。

    如今桃七見他對她這般好奇，她懶得和他講那麽多，就問他：“你知道離醉曾經在妖族定過親這件事嗎？”

    說起來，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時禦還在，時衡應該還是一個小屁孩，或者還沒有他的存在。不過，這麽多年來，他應該是有所耳聞的，畢竟當初妖鬼兩族聯手打魔族的事，至今都還流傳甚廣，被人常常提起。

    她猜的沒錯，時衡確實有所了解，不過了解的並不是很清楚。

    “我曾聽族人說起過，那時候我不懂事，不明白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是怎麽一回事，所以因為好奇還追問過離醉。”回想起當時頗為欠揍的自己，他就很是慚愧，“我記得那段日子離醉的狀態特別不好，我問他他不理我，我還不肯罷休，非要問出個答案來。結果，他就對我發了很大的脾氣。那是他第一次對我發脾氣，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和他定下親事的姑娘，是妖族前任大將軍桃七。而那時，她被打入噬魂穀中許久，已經不在了。”

    他講的很認真，桃七能感覺到他在對那時候不懂事的自己而感到抱歉。

    “事情確實是你了解的這樣，但也不完全是這樣。”她看著一臉疑惑的時衡，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了他，“你不是好奇我的事嘛，我其實就是那個當初和離醉定下親，後來被打入噬魂穀中的桃七。”

    去了一趟妖族，她又變回了桃七。

    不管她如何固執的想要擺脫掉過去這個身份，丟不掉的東西始終都丟不掉。

    她就是桃七，過去是，現在是，以後依舊是。

    既然改變不了，那不如就此接受，省得再多此一舉，自欺欺人地以為改個名字，換張臉就能和過去脫離了。

    時衡如何能想到，她居然就是桃七。

    在聽她說完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不好了：“你真的是桃七！？”

    他不敢相信她說的話，但從她的表現來看，事實確實是她說的這樣。

    這就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驚訝過後，時衡一臉生無可戀。

    他緊緊盯著桃七的臉，看著看著，腦海中就浮現出了一段記憶。

    在他正式開始跟著離醉之後，因為剛剛失去父親，有一段時間就特別喜歡粘著他。

    就算那時離醉不怎麽搭理他，他也喜歡跟在他身後，不管他去哪裏都跟著他。

    那時離醉的情緒很低沉，不過還沒有到後來那麽嚴重。

    沒事的時候，他就總是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反反複複畫著一副一模一樣的畫像。

    時衡突然想起來自己為何會覺得桃七有些眼熟了，那是因為當初離醉重複畫的，就是她。

    “我在離醉的畫中見過你。”想起了這件事，他自然而然就告訴了桃七，怕她不明白，還跟她講了一遍當時的情況，然後又道，“那些畫後來堆了一屋子，有一天夜裏，離醉放了一把火，將它們全部給燒了個幹淨。緊接著，他便變得特別不正常，就跟瘋了一樣將自己關在藏書閣中，誰也不見誰也不理，一直持續了幾十年，才慢慢又恢複正常。”

    他有意無意在將過去的離醉一點兒點兒講給桃七聽，不過講完這些，就又想到了別的，麵上顯露出幾分糾結，見桃七什麽話都不說，就又問她：“那你和離醉之間定的親，現在是否還作數？”

    他雖不清楚這個親是怎麽定下的，但總覺得不是特別真實，要不然的話，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應該比現在更親密的才是。

    時衡顯然沒有看到桃七親離醉的那下，也不曾聽到他們兩個之間的對話。又或許是因為別的緣故，他固執的覺得他們兩個之間並不怎麽親密，也就是好朋友的關係。

    讓他最為在意的事情，從桃七的身份變成了這個。

    但讓桃七在意的，卻是聽他講起的那時候的離醉。

    她曾在劫雷編織的幻境中，看到過離醉跪在噬魂穀外嚎啕大哭的樣子，也見過他失態的模樣。可當她得知，其實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他還因為她出現過別的狀態，這讓她在心疼的同時，還多了幾分懊惱。

    一想起過去，她就總是感到特別後悔。

    以前是後悔自己愛錯了人，將一片真心錯付，現在是後悔沒有早些了解離醉，明白他的心意。

    她總覺得自己是對不起他的，越是知道以前的事，就越是對不起。

    時衡問她的那個問題，她聽到了，也認真做了思考。後來，她答道：“過去的便不再算數了。”

    時衡為此還開心了那麽一下，然後就又聽她說道：“定下那個親的時候，我們兩個並非兩情相悅，所以早已經做不得數了。但現在我心悅離醉，也知道他也很喜歡我，所以如果他願意的話，我們兩個會重新來過。”

    離醉這一睡，再醒來已經是十天之後的事情了。

    在這十天裏，桃七一直守在他身邊。有時喂他吃些仙草靈藥，有時和他說說話，偶爾也會有出去的時候，不過很快就又回來，在他床邊待著了。

    所以，當離醉睜開眼時，便看到桃七坐在他旁邊不遠處打坐。

    她在修煉，正修的認真，以至於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離醉醒了。

    視線落在這張已經好久好久都不曾見過的臉上，腦海中泛起許久之前的記憶。

    那些記憶沒有一個不是和她有關的，但那些記憶中的她，並不會做出現在這個她會做的事情。

    猛地收回思緒，離醉抬手摸了下唇角。

    那裏，是先前被桃七親過的地方。

    耳邊再一次響起那時她說的話，他忍不住彎了唇角，甚至笑出了聲來。

    這一次，他沒有再懷疑她對他的感情，可又有疑惑，她是什麽時候，對他有感覺的。

    這般笑著，他就又想起在大同福地時發生的事情。

    那時候，桃七吻了他，他卻固執的當她是因為聽到言輕涯的消息才在醉酒後，將他當做是旁人，所以做出了那種事情。

    後來桃七想要跟他解釋，可他怎麽也不願意聽。

    至於他現在為何突然就想通了，是因為在劫雷降下的幻境中，他看到了桃七的執念。那個想要趕緊辦完在妖族中的事，回來好好和他說清楚的執念。這世間，沒有什麽事情，是比得知自己喜歡了很久的人，也喜歡自己要讓人這般開心的了。

    離醉盯著桃七的臉，止不住地勾起唇角。

    許是他的視線太過於強烈，在一旁打坐修煉的桃七，像是有察覺似的，睜開了眼睛。

    剛一睜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人醒了。

    而且不光是醒了，還正盯著他在笑。

    “笑什麽？”桃七起身換了個姿勢，趴在床邊，一手撐著腦袋看他，一手握住他的手，施法探查他的身體情況。

    離醉反手握住她的手，緊緊拉著她，笑道：“因為開心。”

    看著他的笑意和溫柔的眼神，桃七明白了他在開心什麽，於是故意甩開他的手，一臉怒意地盯著他說道：“現在開心了，你不是不相信我嘛！還不理我！還騙我！如今又相信我做什麽！”

    一想到那時借著酒勁意圖跟他表白，卻被數落了一頓的事，桃七就真的生了氣。

    離醉見她如此，忙起身再次拉住她的手，抬頭盯著她的眼睛，同她解釋道：“我那時腦子裏一片混亂，以為你是將我當做了別人，所以才會不相信你的。”

    他說完覺得這個解釋更容易讓桃七生氣，就又連忙和她說道：“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我不敢相信。”

    離醉收回落在她臉上的視線，低下頭去，情緒瞬間低落了好多。

    見他一下子就變得卑微了起來，桃七抽回被他拉著的手，雙手捧著他的臉，讓他抬頭看向她。

    “離醉，我從來都沒有將你當做過是別人。”一直想要跟他解釋的，她覺得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有說的必要了，“那時我會喝那麽多酒，並不是因為聽到了關於妖族的消息，是因為我的樣貌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我當時極度想要和過去脫離關係，討厭極了那張臉，所以才會心情不好喝酒的。”

    “喝了酒之後，心情其實也沒有變得多好。可後來你出現了，一看到你我就覺得開心。”桃七說著朝他笑了笑，“然後那時候其實是想跟你表白，讓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的，所以才忍不住親了你，結果你不相信我，還讓我有那麽一瞬間陷入了自我懷疑。”

    她撇了撇嘴，有些委屈。

    “對不起，是我”離醉和她道歉，卻被她打斷，“是我對不起才對，你從來都沒有對不起我過，是我對不起你，我沒能早些看清楚你對我的心意，以至於讓你委屈了這麽多年。”

    離醉搖了搖頭：“不是的，我並不覺得委屈，我也不覺得你對不起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那時不喜歡我，是因為我還不足以讓你喜歡，和你沒有關係的。”

    在這段感情中，他將自己的姿態放的那般低，桃七看的心疼又愧疚，眼眶忍不住就紅了。

    她又在心裏責怪自己，可離醉卻將她拉進了懷裏，摸著她的頭，柔聲安慰她：“沒事的阿七，過去的就已經是過去了，重要的是未來，我們走好接下來的路，不必為過去而感到抱歉。”

    可越是聽他這麽說，桃七就越是覺得想掉眼淚。

    離醉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樣笑道：“阿七乖，不哭。你可是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大將軍可是不輕易掉眼淚的。這樣，你乖乖的，我給你買糖葫蘆吃。”

    桃七被他後麵的話逗笑，抬頭看了他一眼，緊緊回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