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也在疑惑，疑惑言輕涯之所以會這樣問，到底是在後悔些什麽？

    是後悔這麽多年來的堅持錯了，後悔他為阿晚做的這一切？還是後悔自己心裏生出的那些不願意承認的感情呢？

    答案是什麽，青源無從得知。

    或許，就連言輕涯本人也不知道。

    畢竟，如果他知道的話，他就不會這樣問了。

    青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覺得那不是問他的，他也完全沒有回答的必要。

    大殿裏此刻特別安靜，沒有聽到麵前那人開口，言輕涯並不在意，他從高階上走下，來到他麵前。

    “青源，阿晚都跟你說了些什麽？”他就站在距離他隻有一步的地方，可以將他麵上的小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說了些什麽？

    青源在思索，思索他想要知道的是阿晚跟他說得那些話，還是他自己想要聽到的什麽話。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在言輕涯抬手落在他肩膀上，輕輕按了他一下時，開口答道：“晚姑娘說了挺多話的，屬下不知道該如何跟王上說起。”

    青源覺得還是如實說最好，隻是他沒有那個膽子，在完全沒有保障的情況下，真的將那些話說出來。

    “你照實說便是。”見他麵上顯露出幾分懼怕之意，言輕涯便收回落在他肩膀上的手，負手而立，“你隻是將阿晚說得話轉述給本王聽而已，不管說了什麽，本王都不會怪罪你的。”

    算是得到了一個保障，青源這才畏畏縮縮地開口，將阿晚跟他說得那些話，盡數說給了他聽。

    當他說到桃花聽裏那間雜物間時，言輕涯原本淡定的麵上明顯出現了幾分慌亂，被青源盡收眼底。

    “你去看了？”他的語氣驟然變得冰冷了起來，那隻原本落在他肩上又收回的手，此時再次落上。

    感覺到那隻手上微微凝聚起來的靈力，和麵前這人周身的寒氣，青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顫抖著聲音答道：“沒……沒有！”

    青源猛地低下頭去，態度恭敬並伴隨著忠誠的意味，又抬高了些音量，答了句：“屬下不敢！”

    看到他如今這副模樣，聽見他的回答，言輕涯這才收起了那些凝聚起來的靈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東西不是你可以知道的。”

    他往後站了些，俯視著他，沒有一絲溫度地笑著：“青源啊，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並不是一件好事。”

    一句語氣特別平淡的話，卻讓青源渾身汗毛倒立。

    他再一次沒忍住哆嗦了下，連忙開口說道：“屬下什麽都不知道，屬下隻是去請晚姑娘來看看王上，但是晚姑娘身體不舒服，不方便前來，然後屬下就回來跟王上稟報這件事了！”

    這個時候該說什麽話，青源很清楚。

    他是什麽身份，青源同樣很清楚。

    若是他的回答惹得言輕涯不滿，很可能今天就連這個門都出不去了。

    好在他的反應夠快，言輕涯對此並無半分不滿的意思，相反，他還挺滿意的。

    那隻落在他肩膀上的手上移，在他臉上拍了幾下，言輕涯笑道：“本王有你這個將軍真好，懂事不說還忠心。明白本王的心意，聽本王的話。”

    青源強撐著一副笑意，朝他看了一眼。

    “回去做準備吧，準備三日之後一舉拿下鬼族。”言輕涯轉身，再次朝著高階之上的王位走去。

    一步，一步，一點兒，一點兒，登到最高處。

    身上的血跡被術法抹去，先前受得傷在慢慢愈合。

    言輕涯坐在王位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朝他行禮的青源。

    直到他快步離開，身影消失在門口，他才收回視線，也收起臉上的笑意，扭頭朝著妖族某個方向看去。

    青源是如何走出妖族大殿的，他完全不清楚。

    隻知道剛剛從妖族大殿離開的時候，腳下一軟，險些摔上一跤。

    這一踉蹌將他的思緒喚回，青源渾身冷汗直冒，腿都是軟的。

    差一點兒！差一點兒他的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還好他反應的夠快！還好他沒有真的實話實說！

    要不然的話，他怕是就要橫著出來了！

    青源後怕地回頭看了一眼，什麽都還沒來得及想呢，就聽“砰——”的一聲，大殿的門突然被人重重地關上了。

    “我去！”青源再一次被嚇到，連忙收回視線，飛快逃離，逃到了別處去。

    大殿的門關上後，原本還坐在王位上看著別處做思考的言輕涯，便收回了視線，快速打坐調息，讓體內丟失的靈力盡快恢複。

    他還有事情要做，很重要的事情。

    那件事讓他堅持了這麽多年，他為之丟棄了那麽多，那麽不管他現在如何產生懷疑，甚至是後悔，都不能就這樣前功盡棄！

    他要為了他的阿晚將這件事完成，他不能再沒有阿晚了！他一定要讓阿晚恢複！一定！！

    大殿裏聚集起從四麵八方被收納而來的靈氣，那些靈氣遠遠不斷被言輕涯吸收，又被他轉化為靈力煉化，融進修為之中。

    這一打坐，再結束時，天已經黑了。

    今夜沒有月光，大殿的門緊閉，侍從也未曾進來點燈。

    言輕涯從黑暗中睜開眼睛，他的眸光一片血紅，又快速恢複，轉變成原本的樣子。

    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大殿，他指尖微動聚起一抹亮光，打在了殿內的燈火之上。

    不過瞬間，光便照亮了每一個地方。

    靈力充沛的感覺真好，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很快他就能夠達成所願了！很快他便可以治好阿晚！

    他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的阿晚，順帶著去毀滅一些東西。

    白日裏，回到房間裏的阿晚，在聽到青源離開之後，就再次打開了門，操縱著輪車來到院裏，停在了那個未落鎖的房間門口。

    她已經很久都沒有進去過了，但是今天，她想要再進去看看。

    最後再看一眼，那片她不曾親眼見到過的，最好看時候的桃花林。

    門上的鎖輕而易舉便能打開，將屋中藏著的秘密展露在來人眼中。

    車輪聲在這個房間裏響起，很快便停了下來，然後一直到外麵的天漸漸黑了下來，都不曾再響起。

    天黑之後，阿晚施法點上了燈，又在那裏待了好久。

    她已經盯著那幅絕美的桃花林看了許久了，看得眼睛酸疼，難受的感覺竟然還慢慢傳進了心裏。

    阿晚眨了下眼睛，有什麽從眼眶中逃離，“吧嗒——吧嗒——”落在她腿麵的衣服上。

    已經夠了，沒必要再繼續看下去了。

    阿晚想要將視線收回，可那視線卻不受控製地落在了一旁，落在了那副她以前來每次都不敢多看的畫上。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桃花依舊笑春風……”

    “可惜啊！如今那片桃花也不複存在了！”

    終究是什麽都沒有了。

    阿晚抬手擦幹淨了臉，最後又深深地看了眼畫中的那個姑娘，施法轉身離去。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到這裏來了，就讓過往的一切都留在這裏吧！

    車輪聲再次響起。

    從房間裏出來後，門上的鎖便重新掛了上去。

    不過，不同之前，這次直接落了鎖。

    車輪聲出現在院中，又回到房間裏去。關門聲響起，然後院裏一片安靜。

    這片安靜一直持續了好久，原本應該持續的更久，可是偏偏還是被打破了。

    桃七站在桃花聽外麵的那片桃林中，今夜沒有月光，她隻能施法喚來火光，以此來照亮，辨別當年埋下藥酒的那個地方在哪裏。

    林中的風很大，吹得那一直縈繞在她周圍的火呼呼作響。

    聲音其實並不大，但在安靜的環境中，難免會被放大好多倍。

    所以，如果細聽的話，還是十分明顯的。

    桃七很快就發現了這件事情，隻是不等她施法除去這道聲響，不遠處就響起了極為明顯的咳嗽聲。

    聽到那道聲音的瞬間，桃七的腳步猛地頓了下。

    她回頭朝著桃花聽的方向看去，視線瞬間被一點亮光所吸引。

    咳嗽聲響起的地方並未有亮光出現，反而是那間以前被她用來堆放雜物的房間中，卻有一道亮光。

    這麽晚了，那裏為何還亮著光？

    那個如今住在桃花聽的人，可並不在那裏。

    難不成，是旁的什麽人在嗎？

    桃七首先想到了言輕涯。

    但轉念一想，他應該並不在那裏，要是在的話，剛剛她施法喚來火光的時候，就已經被發現了。

    那那間房間為何亮著光？

    桃七皺起眉頭回想了起來，依稀記得那個房間裏好像還放著很多寶貝來著。當初她從外麵搜刮來的很多東西，都還沒有來得及整理出來放到妖族的暗室中去，都盡數堆放在那裏。

    裏麵好像也有很多可以用來補充靈力的東西，要不要將那些東西也一同拿走呢？

    這個想法生出來的瞬間，桃七就沒有絲毫猶豫，朝著那處快步走去。

    來都來了，反正拿一件是拿，拿兩件還是拿，況且那些東西都是她當初辛辛苦苦得來的，為何要便宜了言輕涯！

    不拿白不拿！

    捏訣將身形隱去，桃七快速來到桃花聽院外。

    小院的門半開著，她一個閃身便輕而易舉的到了院子裏去。

    不過，來到那間房間門口時，她卻是愣住了。

    裏麵亮著光，門上卻落著鎖。

    真是有夠奇怪的！

    桃七回頭瞥了一眼方才那道咳嗽聲傳來的房間，此時裏麵頗為安靜，悄悄施法探去，她能夠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裏麵的人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

    桃七收回視線，不再有所憂慮，直接捏訣進到了房間裏去。

    進去之後，直奔堆放著那些東西的地方而去，從中翻找了起來。

    增靈丹、固魂丹、助修丹、靈泉露、禦魂草……

    凡是對靈力增長有助的寶貝，全被她挑出來，裝在了納物袋中。

    等將那些東西都翻了個遍，桃七才起身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準備離開。

    微風拂過，燭火閃爍。

    火光在牆上移動了一下，將她的視線吸引而去。

    在那片火光的照亮下，桃七看到了兩幅畫。

    看清楚時，麵上的笑意瞬間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