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
    看到墨傾和江刻下車時，閔昶緊了緊羽絨服，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閔昶站起身，吐槽：“姑祖奶奶，你看我長得像不像個冰棍兒？”
    墨傾看他被凍得直哆嗦的模樣：“我看你長得挺幽默。”
    “……”
    閔昶呼出口白霧。
    墨傾一句話，讓他連續一周沒睡幾個鍾頭不說，今兒個一大早，他就早起趕到這邊來，誰想一等就是一天。
    這要不是他祖宗，沒有祖訓壓著，他怎麽著……
    也得回兩句嘴。
    這時，虛掩的門被打開了，門口出現一道挺拔的身影。
    那是一個少年，年紀跟閔昶一般大，穿得比閔昶單薄多了，一身黑衣，氣質清冷，臉龐帥氣，那雙狹長的鳳眼尤為突出。
    暗藏鋒芒。
    “我同學，蕭逆。”閔昶介紹著這位少年，“他對涼城比較熟。”
    言外之意，人家幫了忙。
    他又看向墨傾。
    “我……”閔昶想了下，才介紹，“祖宗，墨傾。”
    介紹江刻時，閔昶隻說了兩個字：“江刻。”
    蕭逆打量了墨傾和江刻一眼，朝他們微微頷首：“場子給你們空著。”
    “謝了。”
    墨傾說。
    她看了眼江刻：“進去吧。”
    來做什麽，江刻至今被蒙在鼓裏，覷見招牌上的“皮影戲”後，他心裏有了幾分數，但這時也放棄了詢問。
    於是老實跟在墨傾身後，進了店鋪。
    墨傾路過蕭逆時，忽然停了一下。
    她問：“介意給你把一下脈？”
    “什麽？”
    虛影灑落到蕭逆臉龐，遮了眉眼，他一瞬露出困惑神情。
    沒等他反應，墨傾就伸出兩指，搭在他手腕脈搏上。
    蕭逆下意識要躲開。
    但是，墨傾隻搭了兩秒，就將手指移開了。
    墨傾略略思索一番，皺眉說：“你這脈象是有點古怪……”
    蕭逆表情微微一僵。
    “有什麽問題嗎？”閔昶走過來，“他體檢很正常的。”
    “不知道，反正不是要死的脈象。”
    墨傾隨意擺了下手，跟江刻一同往裏走。
    閔昶頭疼得很。
    他跟蕭逆道：“她說話一向這樣，你別往心裏去。”
    “……沒事。”蕭逆淡淡道。
    他家裏還有個說話更沒分寸的姐姐。
    習慣了。
    手腕動了動，蕭逆想到墨傾方才的話，問：“她學的是中醫？”
    這話就不好回答了。
    閔昶思考片刻，說：“我爺爺是自幼學醫的老中醫，但論醫術，不及她十之一二。”
    蕭逆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閔昶立馬明白他的意思：“我爺爺不是庸醫。”
    “……哦。”
    話是這麽說，蕭逆信沒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她說你脈象有問題，肯定不會判斷錯。”閔昶對墨傾醫術從不質疑，“你改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蕭逆沒應聲，隻道：“我們回吧。”
    “嗯。”
    閔昶點頭。
    這個點回帝城，實在是太晚了。
    加上他們住宿，宿舍樓早已關門。
    閔昶提前在附近訂了酒店。
    至於裏麵會發生什麽事，就跟他們倆沒關係了。
    *
    江刻跟著墨傾往裏走。
    走到場內時，他忽而覺得熟悉，眉頭皺了皺，然後又緩緩鬆開。
    他道：“這裏……”
    “你想起來了？”
    墨傾偏了下頭，眼裏帶了些笑意。
    “我先前見你看紀錄片，對皮影戲挺感興趣的，當時你看的那一家店，就是這裏。”墨傾不緊不慢地說，“正好，我會一點皮影戲。”
    江刻微微詫異：“你來？”
    “當然。”墨傾笑問，“人家師傅還等你到現在啊？”
    江刻勾唇：“唱的什麽戲？”
    墨傾眉一揚：“《真假美猴王》。”
    江刻愣住。
    場內的燈光是暗的，但最前麵的幕布後，卻亮著燈，光線充盈。
    墨傾讓江刻在前排落座，然後獨自來到幕布後。
    起初，幕布上還可見到墨傾的影子，但沒一會兒，就是一片空白。
    江刻靜靜看著。
    心情有些難以言明。
    俄頃，音樂響了，幕布上出現了孫悟空的模樣，戲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因為記憶是憑空捏造的，江刻對社會缺乏基本的認知，所以養成了一有空就看各類紀錄片的習慣，以彌補他的常識欠缺。
    《西遊記》的故事，他是先看了片段，再去補的原著。
    《真假美猴王》的結局，江刻自然再清楚不過。
    墨傾為什麽選這個故事？
    然後，江刻發現——
    墨傾把結局改了。
    兩隻一模一樣的猴子，最終達成了和解，一個按照原來的道路西行，一個展開了自己的人生。
    相應的，背景配樂也是重新錄製的。
    最後結尾頗有一股子灑脫隨意的味道，很像是墨傾的風格。
    江刻盯著那兩隻猴子，久久沒有回過神。
    良久。
    幕布後傳來墨傾的聲音：“掌聲呢？”
    江刻方才如夢初醒。
    墨傾從幕布後走出來。
    江刻抬眼，語氣尋常：“你算不算魔改名著。”
    “又怎樣，”墨傾踱步來到江刻桌前，無所謂地說，“我高興就行。”
    場內沒人看管，燈沒開，視野依舊是暗的。
    唯一的光源就是幕布後的燈光。
    但照不亮這偌大的場子。
    江刻坐在陰影裏，微微抬起頭，看著站在前方的墨傾。
    墨傾正麵是影，背麵是光。
    她身後籠著一層亮光。
    可是，仿佛他伸手一拉，就能把她拽入黑暗中。
    江刻遲遲才開口：“你——”
    “嗯？”
    墨傾低下頭，盯著他。
    又停了會兒，江刻才有些突兀地問：“為什麽要給遲時停藥？”
    墨傾頓了一秒，爾後將手抵在桌麵，目光安靜卻有力。
    她與他對視。
    意思再明顯不過。
    她說：“我以為，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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