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空立法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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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克羅狄斯的身子從法蘭西島伯爵身邊走過的那一瞬間,法蘭西島伯爵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跳了起來,怒吼這把劍朝著克羅狄斯的身體刺了過去。與之同時,達斯特幾步奔了上來,一甩手,一股白色的粉末就包圍了他和艾拉的身體。
克羅狄斯不閃也不避,任由法蘭西島伯爵的劍刺穿了他的心髒。他繼續朝前走著,嘴裏一路既往地唱著那首聖詠:
&nirum spargens&n,(當末日的號聲布滿天空)”
“Per sepulcra&n,(響徹各地所有墳塚)”
“Quando judex est venturus,(當那判者從天降來)”
&nnes&n.(催起眾生向判者聚攏)”
&n resurget creatura,(所有造物再度複生)”
“Mors stupebit et natura,(死亡與自然,皆不勝驚恐)”
穿過他身體的劍隨著他的步伐從心髒裏緩緩抽出,劍身上沒有沾著血、也沒有沾著肉。他一如往常地向前行走,既沒有受傷、亦沒有苦痛。
反倒是法蘭西島伯爵在那愈漸沉重的黑暗中暈了過去,不多時,“撲通”一聲,沒跑出幾步的達斯特也暈倒在了地上,白霧散盡,隻留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的艾拉。
“我早就預言過這一天會到來。你和我在巴黎對峙,然後,被我親手殺死。”
他停止了歌唱,轉過身,以一種悲憫的眼神注視著艾拉,同時,也注視著艾拉身後那深邃的黑暗:“直到此刻之前,我都頗含期望地等待著——雖然希望渺茫,但你的話,說不定能夠讓這個命運有些微的改變。”
“我讓那位野獸之王來截殺你,因為隻要你輸給了他,就不會遇到我。可你,卻偏偏贏了。”
“我知道,你也曾試圖在此刻之前將我殺死。你成功地除掉了阿基坦公爵和他底下的一整個派係。可你,卻偏偏沒能除掉我。”
“你盡力了,我也盡力了。可最終,我們還是如現在這樣,在巴黎對峙。結果證明,不論你、還是我,都是無法改變命數的凡人。”
“……你如果隻是想改變命數的話,真的有那麽困難嗎?”艾拉鼓起勇氣、說道,“在這裏把我放走,命運不就改變了嗎?”
“你讓我放你走……是嗎?”
克羅狄斯把頭仰了起來,愣愣地望著天空。
那一瞬間,黑暗出現了裂縫,無數道刺目的光線從天空撒了下來,如聖光一般籠罩著克羅狄斯。克羅狄斯閉著眼睛沐浴著那道聖光,似乎從中聆聽著聖諭。片刻之後,光芒從黑暗之中抽離。他低下頭、睜開眼,那蒼老的臉上已不含任何的感情。
“已經晚了,走不了的——你走不了,我,也走不了。”
那中斷的聖詠,又從他的喉嚨裏響了起來:
“Quidquid latet apparebit,(一切隱密都顯現)”
&n&nanebit.,(沒有一罪可逃脫)”
&n vix justus sit securus?(就連義人也難立住)”
&n&niser tunc dicturus?(罪人有何可乞求?)”
&n&n rogaturus?(又能向誰求庇佑?)”
在歌聲中,他的身體逐漸在黑暗之中溶解——當他的身體完全消失時,艾拉忽地感覺自己像是遭到了一記重擊!
克羅狄斯已將自己和黑暗融為一體,從四麵八方的每一個空隙、每一個角落、一次次地衝撞著艾拉的靈體!
這已經不是艾拉第一次和克羅狄斯交鋒,但之前的任何一次,艾拉的靈體都沒有被如此劇烈地撕扯。她感受到了克羅狄斯的決意——這一次,他真的已經瞄準了艾拉的性命!
靈體的震蕩不止作用於艾拉,也作用於用靈體攻擊艾拉的克羅狄斯。然而,他近乎瘋狂的聲音卻不停地在這一整個空間中混亂地回響:
“再強大的靈體,在我麵前也毫無意義。”
“因為,我不死不滅、永恒不朽!”
劇烈的痛苦一刻也不間斷地傳來,艾拉感到自己的靈體幾乎就要被撕扯成一萬個碎片。與之同時,克羅狄斯那將近千年的記憶,也如潮水般奔湧著,擠入了艾拉單薄的身體。千年的時光如旋渦般旋轉,裹挾著艾拉的身體一下子往東、一下子往西,艾拉毫無抵抗之力。最後,當旋渦終於寧靜下來時,艾拉聽到了一陣對著天空的高喊之聲:
“神啊,請你告訴我,這世界、以及諸天星辰運行的規律!”
緊接著,天空便做出了回答:
“托勒密,你是對的。你構建的理論已經完美地解釋了這個世界,讓地天的運行歸於和諧。你已看到了世界的本質,‘使徒’的位置,必有你之一列,且唯有你,可永駐於這個位置,與星辰同長久。”
——這,便是一切的開始。
既然已得到了神的承認,那就無需再對自己的理論抱有任何的懷疑。眨眼之間,兩百年的時光便已逝去。
——“神啊,請你告訴我,人的本質、以及善惡的根源吧!”
——“奧古斯丁,你是對的,善源自我,是本質和實體,而惡,在於人濫用了我父賦予你們的自由意誌。你已看到了世界的本質,使徒’的位置,必有你之一列。”
並非每個使徒都會詢問神這樣的問題。但對於永恒不朽的克羅狄斯而言,這樣的問答,他已經不知道聽到了幾次。
他忽地發現,對於同一個問題,“神”的回答並不盡相同、甚至可能會完全相反。
疑惑與恐懼,自此而生。
——他被神所承認的理論,真的是正確的嗎?
旋渦再度開始旋轉,時光在艾拉的眼前迅速地奔流。六百年——整整六百年的求索,其中的痛苦於掙紮在短短數秒間衝刷了艾拉的身體,悶的艾拉幾乎就要氣絕。
——“這樣不對。”
——“這樣也不對!”
——“這樣還是不對!!!”
——“我已竭盡全力!六百年!為何依舊毫無進展!”
——“克羅狄斯啊,已經夠了!你不可試探主、你的神!”
——“可是,我又該怎麽判斷,主又是否是主?神又是否是神?”
無限的痛苦過後,記憶終於停止了奔流。
艾拉又聽到了那熟悉的旋律——
“Die irae,dies illa(赫然震怒日),”
“Solvet&n in favilla(城市化灰燼);”
“Ludex&n sedebit(審判已登堂),”
“Quidquid latet,apparebit,(隱惡皆昭彰);”
&n&nanebit(無一逃天網)!”
可是,這旋律卻不再平靜,反而帶上了幾分癲狂。
“是我錯了。我僅僅隻是個凡人,而他,與神同在!”
奔流不歇的記憶停了下來。艾拉睜開眼,驚恐地發現眼前的世界已經迥然不同:那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變成了像是黑紙濺滿血那樣的恐怖斑斕。克羅狄斯發出令人驚恐的笑聲,他的身體再度出現,但卻在黑夜之中扭曲著,一下子擴大、一下子縮小,他的發須,更是如一條條毒蛇般在夜色中狂舞。
尤其說是一名使徒,此時的克羅狄斯,倒更像是一隻從地獄裏逃出來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