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序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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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裏高利示意那兩個教士不要害怕。卻見他伸出手指,隔空朝著那撮泥土的方向微微勾了一勾。還不等那兩個教士眨一下眼睛,那撮泥土就仿佛遭到了千刀萬剮一般,於轉瞬之間變成了無數泥汁,濺了一地。
    然而,那些泥汁卻依舊如活物一般在地上顫抖著。隨著它們的顫動,那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帶著些微的憤懣:“痛啊。格裏高利,你就隻敢對我這些不成型的身體動手嗎?”
    格力高利沉著臉,冷冷地哼了一聲。
    “是星月派的使徒。”他對身後那兩個教士說道,“開門,放他進來。”
    “格裏高利大人,”其中一名教士小聲提醒到,“在大公會議召開之前,您不能和任何人見麵。”
    “大公會議是我們十字派的會議,而現在來的人是星月派的使徒。星月派又無法改變大公會議的結果,我見一麵,又有什麽關係?”
    “可是格裏高利大人,讓星月派的人踏入我們十字派的教堂,影響怕也不是很好……”
    格裏高利搖了搖頭,正準備說話,那地上的泥汁卻搶在他之前發出了嘲諷的笑聲:“格裏高利啊格裏高利,你身為十字派的使徒,總該不會是被這兩個小教士給困在這教堂裏了吧?這要是放在我們星月派,敢對我做這種事的人,早就已經變成黃沙,被風吹到不知哪個角落了。要不,我幫你出手,替你清理一下門戶?”
    那兩個教士聞言,嚇得臉色發白、雙腿都抖的站不住了。好在格裏高利在一旁幫他們說話:“我們教派內部的事務,不需要你來插手。他們隻是在盡自己的指責而已,也不需要你來清理門戶。”
    不過,說完這句話後,格裏高利立馬就白了他們一眼,其意不言而明——“還不快點把那扇門給打開!”
    那兩名教士不敢再拖延,連忙拉開了門栓,合力把那扇沉重的大門給拉了開來。
    一縷和煦的陽光射進了聖堂。在陽光之中,伊本.西那邁著大步走了進來。他的臉龐瘦而狹長,一隻鼻子彎如鷹喙,在他的腦袋上頂著一個又圓又大的白色氈帽,其體積比他的整個腦袋都要大出兩倍以上,而在他的身上,更是如君王那樣穿著點滿了寶石的紅衣、披著昂貴奢華的動物毛皮。在他的身後跟著兩大排侍從,其中一排穿著清一色的黑衣,那是星月派中的神職人員,手上都抱著一本經書;另一排則穿著豔麗的紅袍,那是軍隊中的近衛,每一個人都將一把巨大的彎刀抗在自己的脖子上。這兩排人馬加起來,數量已超過百人。
    這正是十字和星月兩派最關鍵的一個區別:星月派控製的土地絕大多數都是由武力征服而來,當地原本的領主都已在戰爭中被屠戮、流放殆盡,教會本身完全取代了世俗的官僚的職能,如伊本.西那這樣的使徒,在身為教派領袖的同時,亦是世俗政權的領袖。而十字派控製的土地則大多數來自當地領主的皈依,因此,教會與世俗的領主並存。在一些控製時間久、控製力強的地區,十字派的教會可以淩駕於國王之上,而在諸如阿勒曼尼聯邦這樣新歸附的地區,十字派教會的力量就比不上世俗的領主了。至於十字、星月兩派在教義、儀式、風俗上的區別,其實倒反在其次。
    要不存在“萬王之王”這個淩駕於諸王、諸聖之上的頭銜,很難想象,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教派體係要怎麽統合在一起。
    回到當下,格裏高利見伊本.西那嘩啦啦地帶進來了這麽一大幫人,臉色可不是很愉快:
    “伊本.西那,你來也就算了,純當和你討論一下教理。至於你身後的那些人,有一個是一個,讓他們馬上都退出聖堂!”
    伊本.西那“哈哈”一笑:“這些都是我的隨從,我到哪裏、他們就跟到哪裏,這有什麽問題嗎?”
    “如果他們是想在我這裏改宗受洗——或者你認為你確實需要這些人跟著才能保證你自身的安全的話,那我倒是沒有什麽意見。”
    伊本.西那又笑了一聲,揮了揮手,示意那些隨從全部退出聖堂。等最後一個人退出後,他把袖子一揮,“咚”地一聲,那扇巨大而沉重的門就被一陣風給吹的關上了。
    格裏高利麵無表情地看著伊本.西那做完這一切,然後,他才說道:“星月派的人已經有幾十年沒進過這個聖堂了,伊本.西那,你這次前來,是想幹什麽?”
    “還不是因為看到了一個有意思的東西——格裏高利,你到底是怎想的,居然寫下那樣的九十五條論綱?”伊本.西那似笑非笑地看著格裏高利,“你知道這可給萬王之王來帶了多少麻煩嗎?”
    格裏高利眼睛也不眨地回答道:“伊本.西那,當年你自作主張地率兵東征,給萬王之王帶來的麻煩,也一點都不小吧?”
    “那倒也是。”伊本.西那點了點頭,“其實我一直覺得,給萬王之王添麻煩,正是我們兩派的使徒存在的意義。不然,為何當年神子要立四個使徒,而非萬王之王一個使徒呢?”
    格裏高利“哼”了一聲:“這話倒也有趣。”
    “話雖如此——”伊本.西那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格裏高利,這一次你弄出來的麻煩,也未免太大了。諸如反對兜售贖罪券、強調教士要清淨生活之類的,其實都是小事。可你說教會沒有赦免罪孽的權力、說教會組織的贖罪儀式並不能贖罪,那教會存在的意義又在何處?你甚至還說:無需教會,個人有懺悔的意願和行為就能贖罪。那豈不是暗示著,每個人都能脫離教會進行苦修?豈不是暗示著每個人都能靠著自己去闡釋、理解教義?這個思想要是泛濫開去,那可是後患無窮啊。”
    “這是我們十字派內部的問題,和你們無關吧?”格裏高利麵無表情地說道,“我們十字派可以通過大公會議來商討解決教理爭端,而你們星月派的教規教理可是定死了的,一字都不能改。那不管我們討論出什麽結果,都對你們造不成什麽影響吧?”
    “格裏高利,你到底是在謀劃著什麽?”伊本.西那把身子朝前湊了一些,“你總不至於真的認為——即便不通過我們教會,那些凡人也能靠自己去接近那無限、至高的神明吧?”
    “你說對了,我就是這樣認為的。”
    從格裏高利的嘴裏,吐出了讓伊本.西那始料未及的話語:
    “眾數皆無窮。千、萬包含著無限的性質,一、十也包含著無限的性質;神包含著無限的性質,人同樣也包含著無限的性質。既然同樣都為無限,那自然可以去理解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