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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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當空, 遊客們或是戴著帽子,或是撐著傘, 在這個難得的休息日裏跑來參觀動物園,與他人摩肩接踵。他們迫不及待要找個有空調的展館,然後鑽進去。

    這時候,一個長得雌雄莫辨的長發男人什麽防曬工具也沒有,大步在人群中穿梭的姿態就顯得有點引人注目了。

    他個子高挑,之所以能從那雌雄莫辨的外形上看出是個“他”,完全得益於他身上男性化的穿著, 襯衫和牛仔褲。這襯衫還是長袖的,看著都讓人覺得熱。

    他皮膚非常白皙,這就更讓人羨慕了, 難怪也不需要防曬。一路帶風地走過去時,不少遊客都忍不住駐足觀賞他的臉。

    這人邊大步走,眼神邊在人群中穿梭, 不一會兒就找到了目標,斜裏緊走幾步,一把抓住一個長發女生的手腕, “喂!”

    女生猝不及防,一回頭看到他的臉,更是陷入了短暫的震驚。

    很快,女生看了兩眼他抓著自己的手, 臉上還不由自主出現了一點紅暈, 叫旁人更加懷疑他們有什麽情感糾葛了。

    真正有情感關係的那位, 女生的正牌男朋友很快不滿了,“你誰啊,幹什麽?”

    這個男人倏然間把目光投向女生的男友,另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你也別想跑!你們倆!”

    這對小情侶懵了,因為這個姿勢,這男人離著他們很近,導致他們倆都有點緊張了,“什、什麽意思?”

    他們想把手抽出來,但是男人的手就像鐵鉗一樣,鎖死了一點都動彈不了。

    男人漂亮的臉上現出一絲怒色,用和自己長相完全不符合的粗魯口吻罵道:“有娘生沒娘教是不是?管理員都說不讓喂食,不讓喂食了,你倆剛才在湖邊投喂個什麽勁兒呢?躲著都要投食,八輩子沒有喂過魚嗎?投完還把垃圾丟下去!”

    這一連串的指責還有周圍人的目光都讓情侶二人又驚又羞,還有點生氣,不知道這人為什麽這樣較真,女生剛想說什麽,男生已經說道:“你認錯人了吧,湖邊你怎麽沒逮到,還能追到這兒來。”

    “還敢狡辯,要不要去調監控?”男人黑著臉道。

    他氣勢太足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吃人,這會兒更讓人確信他隻是長得有點中性了,男生都退了半步,磕磕巴巴地道:“就、就算是又怎麽樣,喂就喂了,又沒喂給你……喂死了魚嗎?喂死了我們賠啊。”

    “算了。不好意思啊。”女生拉了一下男朋友,想到那裏有監控,哪裏好意思那麽理直氣壯,旁邊好多人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呢。

    這不是什麽大事,興許之前還會有人覺得男人小題大做,但是被這對情侶一嚷嚷,又讓人覺得他們實在沒素質了。

    男人陰沉地掃了他們兩人一眼,不知為什麽讓人想起冰冷、充滿水腥味的水下環境,大熱天怪瘮人的,“放在以前,非把你們給……”

    後麵的話聲音太小,聽不見了,但是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這人以前不會是混黑道的吧?男生這時候才有點後怕,僵硬地看著他。

    男人一甩他的手,惡狠狠瞪了他們兩眼,“但是我記住你們了!給我等著!”

    說完,這個男人又大步走開了,一絲若隱若現的蓮花香味被留下來。

    情侶低頭看看,他們的手腕上赫然有了被抓出來的淤青,可見這人力氣之大。旁人看到沒有打起來,也就不再關注了,慢慢散去,唯有男生還在嘀咕:“到底什麽人啊……怪裏怪氣。”

    剛才一時間真是被唬住了,這時候才想起來,這人好像也沒有工作牌,沒穿工作服,不像這裏的員工啊。這是一個……從湖邊追到這裏的正義路人?

    女生的臉還有點臊紅,晃晃手裏的海洋館門票道:“走了,進去啦。”

    ……

    靈感甩了一下手,還是非常氣憤,決定去酒店大吃一頓。

    他在水底下遊得好好的呢,又看到混蛋遊客丟零食下來了,明明旁邊的牌子上就寫了“禁止投喂”,還有義工不時巡查,這些人愣是逮著空隙丟餅幹下來啊。

    一邊扔,還一邊笑:“這些魚好胖哦!”

    胖嗎?胖嗎?!

    魚的身材怎麽能和人族比呢,靈感的道體就很勻稱啊,菩薩賞魚時也從來沒吃過他胖。

    還有那些食物,靈感自己肯定不會吃,其他魚被約束,加上本身夥食好,也基本不會吃。但是總有一些調皮的小魚,好奇心比較重,忍不住嚐試一下那些不健康的食物。

    這也就算了,因為有義工過來,那兩人把剩下半包餅幹連同包裝袋一起丟了下來,雖然靈感大王躲開了,但是砸到另外一條魚了!

    靈感當時就找個地方上岸,去找那兩個人族算賬了。

    他本來想當場毆打一頓的,但是看到他們手上拿的是海洋館的票就作罷了……

    靈感走得就很快了,和慢悠悠逛動物園的遊客不在同一個世界,但是還有人比他更急。一個老道士正拔足狂奔,旋風一樣刮過靈感身邊。

    這道士其實是穿著便裝的,但是他一頭長發,在頭頂綁成一個髻,一看就知道是道士。

    靈感對道士是沒有好感的,怎麽說他也是跟著菩薩混的。他也是無聊,隨手抓住這道士,“喂,你跑什麽呢?”

    周心棠正在急速狂奔,突然被人拎住,腿都無意識地繼續擺動了兩下,震驚地看著靈感,他感覺這人有點眼熟,是不是段園長的朋友之一,“你……我……我趕著上課。”

    靈感這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園長說要開課教道士,因為和他沾不上邊,所以他也沒多加關注。等等,這個上課老師好像是陸壓道君啊。

    要是被道君知道他攔著人上課,豈不是很慘?好在靈感腦子轉得快,一瞬間就嚴肅地道:“兩點差三分了,到那邊也遲到了,你這像什麽話?”

    周心棠確定自己沒記錯人了,麵色白了一下,解釋道:“不是……因為今日觀中有急事,耽誤了一會兒,我盡量趕了。”

    靈感心想還好記得上課時間,他哼哼唧唧地教育道:“爾等何其有幸,能來上課,不管是什麽理由,遲到就是不對,有些機緣,錯過就沒有了!”

    周心棠被他唬了一跳,隨即發現他好像沒有要取消自己資格的意思,猶豫一下,趕緊道:“那您能放開我了嗎?要遲到了!”

    本來還有希望趕上的,被這人一攔,現在是徹底沒希望了。

    靈感一撒手,擺擺手:“你走吧,去認錯。”

    周心棠:“……”

    周心棠莫名其妙被拎住教訓了一頓,也沒功夫再分辨其他了,趕緊朝著上課場所繼續狂奔。

    兩點零三分鍾的時候,周心棠總算趕上了,老頭也一把年紀了,確實不容易,扶著門氣喘籲籲。

    段佳澤早就被江無水告知,周心棠處理觀中事務,正在盡量趕過來,現在看他這樣子,也嚇到了,“周主任,你趕緊坐下來休息一下吧,嘴都白了。怎麽這麽辛苦,不是坐車來的嗎?”

    “在……在進來那兒拋錨了。”周心棠擦了把汗,隨即對上陸壓嚴厲的目光,坐立不安。

    陸壓冷冷道:“插班,還遲到。”

    周心棠冷汗唰唰往下流,雖然在外他是主任,在場的道士都要對他恭恭敬敬,但是在陸前輩麵前,他也就是個小學生啊。

    “好了,江無水都提前說了,周主任有急事,我看也不算遲到,才一會兒嘛。”段佳澤打圓場道。

    “實在是不好意思,”周心棠趕緊解釋,“有位女士,還有一大幫記者,來我們這裏還願,還非要采訪……我被纏住了,脫身不得啊。”

    段佳澤開玩笑道:“那你們業務不錯啊。”

    周心棠有點哭笑不得,有心把事情詳細說一下,好給自己分辨一二,“那女士的兒子得了絕症,前些天來上過香,後來去醫院一查,居然好轉,奔著痊愈去了。她特別激動地來還願,捐錢,好像因為把事情發到網絡上,就跟來了一幫記者。這些記者拉著打聽是神靈的作用,還是我們的業務。您說,我要說這是三清顯靈,他們還能采訪三清不成?”

    段佳澤:“…………”

    段佳澤同情地看著周心棠,那些記者他是知道的,就前段時間還因為肖榮的事情圍攻過靈囿呢,到處采訪工作人員,包括他這個園長,簡直無孔不入。

    周心棠也休息過了,段佳澤就讓陸壓繼續上課了,本來他也沒講幾句。

    陸壓不是很開心地講課,尤其講到一半,段佳澤還接了個電話,“喂?什麽?”

    海洋館的員工在那邊匯報:“……兩個遊客掉海浪池裏了,在呼救。”

    段佳澤:“開什麽玩笑,海浪池才到成人膝蓋!”

    員工:“我們也是這麽說的啊!他們倆好像夢遊一樣,坐那兒抱著海龜不肯走,都被海龜咬了。但是我們找不到白醫生,園長,怎麽辦啊?”

    “圍觀的遊客多嗎?趕緊打120,先把人請出去,然後送救護車。”段佳澤一邊瞟陸壓,一邊在電話裏指揮,在陸壓略帶威脅的眼神下,他也不敢說去看一下。

    那邊喏喏應了,段佳澤把電話給掛了,也有點奇怪怎麽會找不到白素貞,白素貞最近的工作重心可都在看病上了,反正暴風雪蟒偶爾動彈一下也夠唬人了。

    不過這件事段佳澤也沒放在心上,他們每天接待那麽多遊客,奇葩也不是一個兩個。

    ……

    ……

    等下課了,段佳澤和陸壓一起去海洋館的時候,在這兒夢遊的遊客早就不見了,據說上車了還在喊“好大的魚”。

    員工都有點鬱悶:“這是偷偷跑出來的病人麽……”

    “好大的魚?參觀了鯤鵬麽。”段佳澤隻隨口問了兩句,就和陸壓往裏頭,走到極地區去看奇跡了。

    這個時候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他們在玻璃幕牆外坐了一會兒,等待會兒遊客都離開了再進去。

    隔著一個水池,奇跡就發現他們的身影了,從緩坡上一直滑到水裏,砸出一個水花。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它在池底矯健的身姿,抄近路遊到了水池這一頭再爬上來,奇跡站在幕牆對麵,仰頭大叫了一聲。

    遊客們都歡笑起來,以為自己交好運了,這隻最大的企鵝,靈囿動物園的吉祥物可不是時刻待在玻璃幕牆附近的,很多時間他們隻能隔著一段距離看它活動。

    而現在,它的臉幾乎都要懟到玻璃上來了。

    尖嘴離著玻璃越來越近,“篤”一下碰上玻璃,然後它臉一歪,上半身前傾,把半邊臉貼在了玻璃上。

    遊客幾乎要尖叫了,聚在這一塊區域,瘋狂拍照。

    奇跡的臉頰貼著堅硬的玻璃,成了一塊平麵,眼睛卻是轉了好幾下,穿過人群落在段佳澤身上。

    段佳澤看到那詭異的姿態,被逗樂了,抬起手來招了一下。

    遊客們正看得起勁呢,卻已經到閉館時間了,工作人員過來請他們出去,現場一片惋惜之聲。

    難得這麽近距離看奇跡,卻隻有短短幾分鍾,太可惜了。

    待到遊人都被清空,段佳澤才去換防護服,而奇跡就一屁股坐在幕牆那一邊等他,背靠著玻璃,這個坐姿讓它看起來像座小山包一般。

    陸壓是向來不會穿什麽防護服的,兩人走了進去。

    其實他們完全可以讓陸壓把奇跡帶去房間,反正奇跡也可以在常溫下活動。但是總這樣見麵,肯定會讓其他員工疑惑的,以為他們再也不喜歡奇跡了,都不去看奇跡呢。

    段佳澤進去之後,奇跡就啪嗒啪嗒跑了過來,紮進段佳澤懷裏,手舞足蹈地表示,它最近修煉又進步了,現在“點火”準備時間已經縮短了很多。

    陸壓把手按在奇跡腦門上,查探了一下它的靈力,然後滿意地道:“對這個年紀還說,還不錯。”

    奇跡忽然嘎嘎叫了幾聲,段佳澤的獸心通作用下,知道它什麽意思:白老師告訴我,爸爸是水族?

    陸壓和段佳澤對視了一眼。

    這個問題,他們還沒有和奇跡說過呢,但是白素貞也不知道,估計順嘴就說了。

    因為這個事情過程有點點複雜,所以他們打算等奇跡再成熟一點時告訴它,不然從頭解釋下來,奇跡還不一定理解得了呢。

    但是既然奇跡都知道,兩人交換眼神後,段佳澤也就點了點頭,“是的。”

    奇跡原地轉了好幾個圈,翅膀往後劃拉,一副在思考人生的樣子。

    段佳澤好笑地道:“這是怎麽了?”

    奇跡一抬頭:難怪我遊泳遊得那麽好!

    段佳澤:“嗯……”

    他有點想說,兒子你是忘了旁邊那一大群遊泳同樣很好的同類了嗎?它們可不是我兒子。

    奇跡原本是不喜歡下水的,修行都修的火行,這時卻有些興奮,原地又轉了兩圈:那我也要學水行。

    或許是愛屋及烏,也或許是奇跡一片孝心,感覺自己不能冷落爸爸,反正它有了這麽一個主意。

    段佳澤和陸壓都笑出來了,所以說有點不好解釋啊,段佳澤玩笑道:“學什麽,我自己還不會呢,你跟靈感學?”

    陸壓也說道:“水行,不行。”

    陸壓這個語氣,他那“不行”說的不是“不能”,而是“不夠格”的意思,有點不屑在裏頭。

    段佳澤對自己的龍族身份認同感雖然還沒有人族強,但是好歹寶珠姐姐也給他上了幾個月曆史課啊,聽到陸壓自然而然這麽說,段佳澤就有點不開心了:“水是生命之源。”

    陸壓脫口而出:“那戰鬥起來也不頂用。”

    段佳澤不是很開心地道:“這個問題我們不是已經聊過了嗎?求同存異。”

    其實嚴格意義上之前他們聊的不是水火的戰鬥力,而是種族問題,但是追根溯源也差不多。

    “所以你的意思是,也要讓奇跡學個‘第二專業’了?”陸壓反問道,這個詞還是他從段佳澤那裏學來的。

    段佳澤無所謂地道:“我本來沒想過的,但是如果奇跡有這個意願,那以後增加一個專業有何不可呢?”

    奇跡仰著腦袋,覺得它爸爸和幹爹好像在吵架,有點可怕。

    “沒事啊,兒子,我們就探討一下教育問題。”段佳澤聽到奇跡的心聲,低頭摸了摸它的尖嘴巴,“放心,你想學什麽爸爸都支持你,不止是水行,你想學打雷,學剪窗花,當冰火魔鵝,都可以。”

    奇跡:??

    它不是很懂冰火魔鵝是什麽意思……?

    陸壓也不懂,但是他大概理解段佳澤話的含義。其實陸壓挺想撒氣的,比如直接大喊不準學,無理就無理,反正他一貫如此。

    可是陸壓又有點猶豫,因為涉及到種族啊、水火的問題,如果生氣那起碼要生兩天以上吧?那前兩天段佳澤才教了他新知識還沒有融會貫通……

    陸壓就這麽猶豫了一會兒,最佳生氣時機已經錯過了。

    段佳澤看到陸壓沉默,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心想,陸壓畢竟那麽多年習慣了,可能也是脫口而出,這種事情哪能一天兩天就改變想法。倒是他剛才說話會不會有點太生硬,陸壓都不說話了。

    唉,這種事還是要慢慢來。

    段佳澤可不想跟什麽共工、祝融一樣,鬧起來這裏是沒有不周山啦,但是旁邊有個海角山。

    這麽想著,段佳澤就上前用一隻手抱了陸壓一下,“太陽真火是很厲害,不過東海萬裏波濤即便都是凡水,你也不能燒幹了吧?”

    他都已經失業了,再把他們家祖墳給曬幹了?

    陸壓看段佳澤一眼,暗裏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哼唧一聲,腦袋往旁邊一扭,又慢慢點了點頭。

    奇跡:現在是怎麽樣?如果要我站邊,那我站爸爸啊。

    段佳澤看了一眼呆在那兒,心理活動倒是挺豐富的奇跡,把它給拽過來,夾在自己和陸壓中間,“你還知道站邊啊,可以嘛。”

    奇跡不好意思地把腦袋抵在段佳澤身上。

    “你啊,先把基礎打好,第二專業的事情以後再想,免得貪多嚼不爛。但是,我們肯定尊重你的意願。”段佳澤說道。

    陸壓一看又覺得,佳佳還是不錯啊,他當年就沒這種教育,上課非常原始粗糙。這樣看起來,那……那水行還是可以接受。反正我老婆就很好,我兒子肯定也很好……

    ……

    休息室,派遣動物們難得坐在一起看電視。

    播到廣告,一條公益廣告,配音是低沉的男聲:水,生命之源,萬物之靈……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陸壓。

    其實他們也拿不定,以道君小氣,會不會糾結這個小細節呢。

    陸壓卻是抬起頭來掃視了一圈,和他對視的都默默若無其事把目光挪回去了,一副什麽都沒做的樣子,心道陸壓脾氣有所好轉啊,不愧是有男朋友的人,以前單身那麽多年,看什麽都炸……

    陸壓卻沒放過他們,冷冰冰地道:“看什麽看,我們家佳佳是水族,我隨便他吹。你善財的三味真火,朱雀的南明離火……就這麽忍了?”

    說罷,還嗤笑了一聲。

    善財:“…………”

    陵光:“………………”

    莫名其妙躺槍的火行大佬們無語之餘,也不禁在心中暗道:我x,怕老婆也說得那麽清新脫俗,還反手甩鍋給我們?我們就沒那麽小氣好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