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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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蔑的話語聲從旋渦中心掙脫而出,襲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既來了便別躲著了。”

    那話剛落,她所藏身的巨石便如遭雷擊般炸裂開來,齏粉劈頭蓋臉的落了她一身。與此同時,耳畔的怨靈哭叫聲也戛然而止,旋渦正在消散,無數骷髏失去托力後簌簌下落,襲丹垂首閉眼,直等到所有的動靜都消停了這才敢睜開。

    那是……

    咫尺之前,骷髏堆裏,赫然立著一座幾欲通天的石柱!

    她的目光由下至上,緩緩掃過柱身,眼見著符文華光閃爍之下那一道道粗細不一的裂紋溝壑之中,都似小河淌水一般流動著暗紅色的岩漿,散著濃重的黑氣。

    這柱子無疑是邪性的,而那加諸其上的繁雜符文無疑是一道術法高深的封印,似一個罩子,將所有的黑氣都籠於其中,無論它們如何湧動、掙紮,也一絲一毫都泄不出來。

    在那金光閃爍之時,在那六十四根玄鐵鏈巋然不動之時,襲丹恍惚間明白了,自己方才的所見所感皆不過是幻覺而已。

    再定睛相看時,哪裏還有堆積如山的骷髏頭?身側的巨石也還安然無恙的矗立著。

    想及此處,膽子也略微的大了些。

    她從藏身的巨石後走出,不失禮數的衝那高百丈有餘的石柱曲了前爪,狐狸腦袋微垂,繼而率先開口問道:“閣下特意召喚我來此所為何事?”

    對方並未回答,反倒是略顯驚詫的“嘖嘖”兩聲,問道:“你獻祭了自己的尾巴?”

    這話雖是問句,但儼然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襲丹聞言一愣,忙將身後高高豎起的雙尾放耷拉了些,她現下無法變回人形,自然是無法將尾巴全然藏起來的。但與此同時,她的心裏亦是驚詫的,獻祭尾巴做的極其隱秘,除了她自己及那人之外,這事兒再無第三人知曉,便是號稱六界至強的帝君也從未懷疑過她本該是頭三尾火狐。

    而眼前這位被封禁在石柱內的“人”,初次見麵便能一語點破,絕非等閑。

    至此,她畏懼之中更多了幾分敬意,姿態也就伏得更低了些。

    “你方才說是本座召喚了你,其實不然”,上一個問題還未給出答案,那“人”又開了口:“是你的野心召喚了自己。”

    語氣中含著低低沉沉的笑意,直讓聽的人毛骨悚然,後背洇出汗來。

    無形的威壓最為致命,襲丹在打了個冷顫的同時,也更加堅信了此人能給她別人所不能給到的助力的想法。

    心中一時說不清楚究竟是激動更多些還是畏懼更多些。待稍稍平靜些了,才有空去回味方才的話,一時間又懵了。

    她茫然的抬起頭看過去,奈何石柱太過巍峨巨大,那“人”又一直未曾現身,一時不知目光究竟該落在何處。

    茫然的掃過一圈之後,索性落在了石柱底部,若對麵站著的是個人的話,她目光所在之處便是對方的腳畔,足見她胸中敬意。

    “您的意思是……是我自己召喚了自己?”她斟酌著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明明就是經過一個沉悶暗啞的嗓音的提醒,這才得以順利的進入此方結界之內的,怎的現如今卻成了自己召喚的自己了呢?況且初初見麵之時那聲音也說了……

    “本座還當是召來了個什麽了不起的玩意兒,竟隻是隻野狐狸!”

    言猶在耳,還能矢口否認不成?

    “哈哈哈!”

    那人顯然並沒有替人答疑解惑的熱心腸。隻聽他大笑三聲,再開口時語氣中便無端的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快。

    “本座就喜歡你這樣兩麵三刀的人。”

    襲丹:“……”

    誠然此話不假,她便當做是在誇讚她了。

    那“人”又道:“你這樣的人,隻會忠於自己,忠於欲//望!而本座喜歡//欲望,更喜歡成全欲//望!”

    對於此番評價,襲丹並未有半句的反駁之辭,她甚至打心眼裏的讚同這番論斷。

    是的,她隻忠於自己。

    神靈常把萬物平等、眾生平等掛在嘴邊,可誰又真正的將它落到了實處?

    她作為家族裏唯一的一隻火狐狸,自打出娘胎的那日起便被視做了家族之恥,自小活得卑微,又因為娘親對正夫人的所作所為而備受唾棄,誰都能來踹上她一腳,啐她一臉的唾沫星子。

    回想幼時,她隻不過是想和父親多說兩句話,想要父親也像抱其他姐妹那般抱一抱她,便被同父異母的姐姐摁在牆角揍了一頓,說她“賤骨頭不配”,便是府裏的下人也能指著她嘲笑上一句“癡心妄想”。

    她幼時愚鈍,並不懂得這些,尤其是在娘親獲罪之後,她受到的苛待更加嚴重,但她總還費盡心思的想要討父親歡欣,想討兄弟姐妹們的喜歡。可無論她如何的委曲求全,如何的上趕著的討好別人,這份誠心也不會被善待一分一毫,甚至於旁人還要嫌惡的罵上一句“賤種,狼子野心”。

    什麽叫野心?

    世人管追求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的欲//望稱之為野心,對權勢、對名利,甚至是對愛而不得。

    但是,什麽叫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憑何來界定這些東西是否屬於某個人?

    難道憑的就是這個人的家世背景?眼界學識?

    她不服。

    後來她逃出了那個隻帶給她累累傷痕的家族,獨自闖蕩,一點點成長、成熟,也漸漸看透了存世的法則。

    恃強淩弱才是這個世界的生存守則,要想不被人欺負,你就得站在製高點,讓所有人都畏你、懼你!

    是的,她忠於自己,忠於野心和欲//望,為了達成目的,她可以假意臣服於任何人,她可以偽裝任何一段關係,隻要有利可圖。

    當初妖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便以報救命之恩的由頭投入她的座下,聽從她的指派,做這昆侖神宮裏的臥底,替她傳遞消息。隻要她做得好,妖君便會給她豐厚的獎勵,助她修煉。

    昆侖神宮無疑是個香餑餑,魔尊也有意效仿妖君,但手段卻更為卑鄙無恥,他在她的體內種下魔蠱,以她性命相要挾,她倒是覺著無所謂,左不過是將一個消息傳遞給兩個人罷了,為了保命,何樂而不為?

    相較之下,祖神的交易手段就顯得光明磊落了許多。沒有妖君的道德綁架,沒有魔尊的強勢威逼,在甦息教裏,所有的交易都是公平的、自願的,教徒獻祭出自己最寶貴的東西,教主便也助你達成你最想達成的心願。

    皆是相互利用而已,一個臥底、兩個臥底、三個臥底,又有何區別?她隻忠於自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