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驚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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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桌邊靜靜端坐一人,滿麵風塵。熒熒燭火被猛然帶進來的風一撲,搖搖欲熄,將他投到牆上的影子晃的飄忽不定。

    翁時漸瞧了來人一眼,未露訝然,淡淡問道“怎麽怡親王不急著趕路,去接旗主的差使嗎?”

    怡親王廣祿握拳行禮,語氣和緩,十分謙恭道,“老師耳目果然十分靈通。。。雖然致仕,這麽機密的事,也瞞不過您。。。。。是弟子一聽說老師在這裏,其他的事再急,必要趕來請安問候。”

    他施施然坐下,探出細長白皙的一雙手,取了茶,啜了,一股暖流下肚,身心舒爽。嘴角布滿微笑,眼角卻一片冰意。

    塔克哈齊的信入京後,便被皇帝壓了下來,好在他宮裏眼線眾多,才沒被瞞住。就這樣,他出京的消息也知者甚少。皇帝的心思他摸的準準兒的——不願眾人知曉,是因為此事尚存變數。若是他不能順利接掌旗務,便能以八旗和睦大局為借口,將此事抹去不提。自然,對他則說是因為怕阿敏狗急跳牆,才秘而不宣。

    “聽說?”翁時漸冷笑一聲,到底忍不住,譏諷道“冒這麽大雪,怡親王親自來追,下了如此的功夫,為的是老夫這條命吧?”

    怡親王接掌旗主一事,他是知曉的。皇帝為此猶疑不決,還問過他主意,他自然提議捂住。捂到喀爾喀生變,阿敏接手,此事便悄無聲息的化解了。可後來恩科舞弊案鬧的沸沸揚揚,他不得不上書求辭。致仕回盛京的旨意很快頒下,不能耽擱,不等頒旨太監來催,他識相的簡單收拾行裝,立時就出發了。

    從這裏再去盛京,跟怡親王就分道揚鑣了。可是被這場雪滯住了。

    廣祿長得肖似先帝,微笑時右邊嘴角上抽。

    “朝堂廷議洶洶,折子雪片兒似的往上遞,弟子也攔不住啊。知道您致仕,您那個最信賴的大弟子董其亮立時就翻了供,他說謀取私囊的事都是老師您的主意。皇上震怒,不願相信老師竟然如此不堪,辜負重托。如今江南士子叫了天屈,皇上也打發不了了。。。。不過,老師放心,弟子自然是信您清白。等事情過去,弟子定會替老師報仇!”

    見到廣祿那一刻起,翁時漸隱隱覺得,自己的路今日怕是走到頭了。

    隻是沒想到,最後是拿恩科舞弊案的汙水,潑到自己頭上。身為帝師,效忠兩朝,他還不至於為個恩科貪墨,以至於毀了自個兒的晚節。

    一代大儒,視名節如性命。他相信,皇上一定也明白。所以,才提前讓他致仕,也算保全了師徒一場的情分。

    “上意絕不會如此,廣祿你假公濟私,竟然借刀殺人!董之白怎會出賣他的恩師?!一定是你,我深知之白為人!他,,,絕不會!這分明是一場陰謀。。。。”翁時漸終是被激怒,大叫起來,溝壑縱橫的臉上,青筋暴露。

    他教化兩代皇帝和皇子們,可最聰明最有算計的,卻是眼前這個先帝的六皇子。

    廣祿也是最記仇的那個。

    當年,先帝在當今皇上,二皇子廣寧跟六皇子廣祿之間搖擺不定時,他還是選擇支持了廣寧。

    他甚至拿出漢高祖的事例來進諫先帝,寵妃愛子一旦越過皇後嫡子,便是給大夏埋下禍殃。

    “老師誤會了,廣祿怎敢有負您的教誨,行借刀殺人之事?弟子今日是特地來送老師一程的。。。老師安心走,將來,弟子必替老師您報仇,殺了那個董之白!”廣祿語音中流露出傷感,遺憾的搖搖頭,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師,用食指挑去眼角一滴清淚。再度抱拳頷首,輕輕轉身出了門。

    董其亮,字之白,是翁時漸最倚重的弟子,這次,正是董之白暗自竊得恩科試題,悄悄販賣,舞弊貪墨,最後事情敗露。

    董其亮入獄後,很快就認了罪。翁時漸因防範不嚴以致試題泄露,引發科場舞弊案,無顏立足朝野,遞了辭呈,皇帝安撫一番,也就應了。登基三年,新帝急於搜羅人才,於是加開恩科,準備廣納天下賢才,特意請帝師翁時漸主考,沒想到最後卻草草收場,皇帝也十分懊惱。

    沒過幾日,董其亮忽然在獄中改口,稱全是受了恩師翁時漸的指使,才販賣試題,自己並未收受贓銀,全是翁時漸一人所為。。。。。。。

    “送老師上路吧。”

    身後,翁時漸怒斥咒罵喊冤的聲音戛然而止,紙窗上,一個孤伶伶的人影懸於梁上,晃動抽搐幾下,終於安靜了下來。

    侍衛跟上來,替他們主子將拍打過後不沾一絲兒雪跡的狐毛大氅披上。

    “安頓完了?”

    侍衛恭謹道,“回主子的話,都封了口。驛丞已在翁大人的認罪書上具了結,證實翁大人是在驛站自行了結。”

    廣祿拍拍手,仰頭看天,驛站大門高矗的桅杆上,昏黃燈籠映照出的漫漫飛雪,半晌歎了口氣,“可惜了,老師之才,不輸前朝張太嶽啊!”

    用好了,翁時漸是最好的助力。可惜當今不懂。

    “主子,雪大,已經交了子時,要不在此歇一夜,明兒個早起趕路?”連著數日奔波,人困馬乏,趕上這場大雪,正好休整一下。

    “跟驛丞要些豆子,喂飽馬。若是馬不成了,讓他們把驛站裏最好的給換上!你們也去燙些熱酒。。。。少喝些,歇個腳,暖和了就走。”廣祿吩咐道。

    喀爾喀那邊等不得,耽擱一日,便是一日的變數。

    。。。。。。

    被悶悶的喪鍾半夜驚醒,素格起得急,光腳下了地,又一腳踢翻了跟前的瑞獸香爐子,疼的直跳。

    側福晉進來看到,心疼的抱怨,“想著讓你多睡會兒,沒讓叫你,誰知偏驚著了。瞧瞧,青了好大一片,明兒個路都走不得了。。。。這怎麽話說的。。。即起來了,換了衣服跟福晉一道兒進王府吧。”一麵讓丫頭拿了素服給她換上,一麵道,“簡親王夜裏剛剛歿的。論理兒你阿瑪的官位如今夠不上,可到底跟福晉有一層親,咱們都得去府裏祭拜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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