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坐井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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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車隊帶了輜重,整整五大車。雖然箱子裏外裏裹了三層油布,可還是怕雪水從縫隙裏透進去,黴爛受潮。因此走的極慢。

    廣祿每日都要看公文,他的斥候雪裏來雪裏去,往來不斷投遞消息。到了驛站,除了吃飯,他剩下的時候都很忙,接下來的日子,素格見不到他,慢慢鬆了下來。一路賞景,過了兩天,就把雪景看膩了,沒事做隻好跟依墨在車裏昏睡。

    又繼續走了幾日,隨車帶的小食都消磨盡了,再往前,就快要出喀爾喀的地界了。這日晚上,依墨聽到信兒,明兒個在驛站休整一日。出來便一直在趕路,得了這個好消息,素格跟依墨準備黑甜一覺到明早,等睡夠了,醒來再去打聽附近最近的鎮子,去搜尋些小食。依墨等不及,興衝衝去跟驛站的小吏打聽,原來此地叫做依蘭,混同江就打縣城邊流過,驛站離江邊不遠,最近的鎮子叫雙林,是個極熱鬧的地方,吃食不少。

    “再過了江,就出了喀爾喀,越來越暖和了。”依墨高興極了。京城的冬日雖然也冷,可跟喀爾喀的天寒地凍沒法比。連小吏都說暖和,可見喀爾喀之冷。

    依蘭地處極寒之地,天亮卻最早。冬日裏到了卯時天就大亮起來。依墨來喚,素格卻咕噥著蒙頭接著睡去,直到依墨在耳邊大叫,“王爺請姑娘起來說話!”

    一個激靈,素格眼睛睜不開,腦袋早嚇醒了。

    “。。王爺,,,說話?”

    依墨同情的看著她,膽怯的連連點頭。

    如今隻要聽到王爺兩個字,素格立刻就能十萬分的清醒。忙爬起來,收拾洗漱,穿齊整了帶著依墨出門聽差事去。

    隻是廣祿已經走了。留下一輛車等她們,素格跟依墨熱湯也沒敢喝一口,趕緊上車追出去。

    一路顛簸,快要吐出隔夜飯的時候,才趕上廣祿的馬隊。

    日頭爬了一半,紅通通的如粒雞卵懸於半空。冬日裏,光芒並不刺眼,隻傾瀉下片片金光。

    廣祿騎在馬上,遙望腳下不遠的大江。回頭看見素格氣喘籲籲趕來,才跳下馬,並未停步,從她身邊擦身而過。素格緊了幾步跟上,“王爺好精神,奴才,,,”

    她一麵腆著臉笑,一麵打量廣祿的臉色。

    廣祿恍若未聞。等她嘴裏打結憋不出話,才瞅她一眼,“原是想讓你來瞧瞧混同江上的紅日磅礴,可惜你錯過了。”

    素格立足四望,天遠地方,四野空曠,一條凍江半透半暈,蜿蜒從他們腳下繞過,江麵寥闊,目所能及處,昔日綠綠蔥蔥的雲杉,黃楊,如今遠遠看去成了黑色,如一綹一綹的絲帶,綴在四方八野。舉頭,一枚紅日是一甌冰白中僅存的一抹柔和。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素格也被眼前的景色給驚呆了。一聯詩脫口而出。

    廣祿也遙看著天地,呆望江對麵。大約沒想到素格誦出這句詩,神色微哂。小姑娘家家的,再遇到多少挫折,見到河山壯闊,心中終歸還是喜悅無盡。

    在他心底,卻浮出另外極相近的一句,“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素格驚喜的賞玩江景,猛聽廣祿一句,愣怔了一下。

    兩聯詩,單聽都差不多,其實後麵意態心境截然不同。

    自己那句,後麵落在“仍憐故鄉水,萬裏送行舟”上。遊子初次出遊,壯誌淩雲,瞧什麽都美滋滋兒的。

    廣祿那句,後麵卻是“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這位爺,無病呻吟的功夫倒不低。金蟒繡堆兒裏生出的金玉般人兒,何嚐知道人生窘迫,前途淒涼的感覺?

    正腹誹著,廣祿揚鞭指向江的對麵,他方才目光一直鎖定之所。

    “知道那裏是什麽地方?”

    素格沿著他馬鞭所指的方向,一座長方形狀的孤城安靜的矗立在對岸,夯築土牆城垣已不完整,斑駁凋零。

    “仿佛是一座廢城?”大約是前朝遺跡,隻是它顯然廢棄已久,土牆剝落,裏麵斷井頹垣間,僅剩寥寥幾家住戶居住,矮小的煙囪裏燒出幾道筆直的煙火,昭示著城池依然活著。

    廣祿嘴角微翹,一絲嘲諷的笑又掛了上去。

    素格惴惴的,隻怕又要被取笑。不過笑就笑吧,她這會子心情不錯。離喀爾喀越遠,她倒越來越輕鬆了。

    “那裏,便是五國頭城。”

    素格不知道這個名字。但廣祿提起來似乎清朗的聲音變得沉甸甸起來。

    “五國頭城是,是此前大鄴國的嗎?”素格好奇的問。

    廣祿側頭看了她一眼,有些詫異,“不是。”

    她不知道,其實並不稀奇。故國久遠,往事如煙,前人榮辱,在今人這裏,不如一壇好吃的酒肉記得牢些。

    廣祿盯著五國頭城,一座不大不小的孤城,在混同江南畔,它最具盛名的時候,也不過剛剛過去五百餘年。

    “你知道坐井觀天嗎?”廣祿一麵說,一麵沿著江畔徐行。

    素格隻好跟上去,依墨跟侍衛們落後數丈跟隨。

    “王爺說的是蛙?”

    “嗬嗬。。。。哈哈哈。”廣祿低笑,最後忍不住,大笑幾聲。

    素格一臉尷尬,這人真是,打小不都說坐井觀天的是隻青蛙?就算說的不對,也,,也沒這麽好笑吧?

    有這麽好笑嗎?素格努著嘴,低頭藏好臉上的慚愧,仰起臉跟著笑,“嘿,嘿嘿。主子,坐井觀天的就是說那幾隻青蛙,瞧什麽都瞧不上,其實,它們自己才是隻見那一方天,便自以為是都厲害,奴才說對了吧?”

    廣祿嘎然止了笑。

    低頭瞧素格一張笑的燦爛的臉,好像真的隻是在說蛙而已。隻是,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她在笑他也不過是一隻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

    一麵回擊他,一麵還笑得如此無辜,讓他無話可說,也隻有她有這個膽子了。

    可是,廣祿這會兒不想生氣,他更想跟她說說話。要是惹惱了她,她又擺出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嘴臉,自己可跟誰說話去?這兒可再沒別人能跟他說上一兩句的了。

    “二姑娘說的不錯,可依蘭縣這個五國頭城的坐井觀天,還有另外一個典故。本王一直想去那座城,今日剛好可以如願。二姑娘可想一起去找找那口井?”

    依蘭縣的五國頭城是真的存在,隻是路線無考,各位不必求證。隻聽個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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