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送客的那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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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大門尋常並不開,隻在有迎旨、嫁娶的大事時才會打開中門,以示隆重。怡親王身份貴重,本朝親王如今隻他一位,還掛著兵部的差事,因此門口由侍衛把守,一身甲胄叮當,挎劍而立,威嚴十足。
管家上去周旋,陪著笑,往王府一位門值上手裏就塞東西。
素格跟依墨在最近的巷尾等著,焦心的瞧那管家點頭蝦腰一番,然後往她們這邊走來。
到了跟前,不等素格問,自己先垂頭喪氣道,“遞是遞上去了,隻是門值沒答應。”
“那你沒給他塞銀子?”依墨急忙問。
“塞是塞了,那位也收了,否則連話都搭不上。。。也不是沒答應,就是給了個活話,說王爺早上的吩咐,府裏要來貴客,外人一概不見。現在肯定不敢去回,單等貴客走了再瞅機會稟上去。”
素格沉吟了一會兒,“即好不容易來了,便死等他!再過會子就到正午了,若是他客人留了飯,隻怕今日就見不到的,若是客人走了,便可成事了。”
於是三人站在那裏等,臨近正午,老爺兒端端正正的照著頭頂,四周圍的積雪要融不融的,朝低處流出幾股子黑水,像畫了幾道子髒眉毛。樹上積雪是慢慢的掉下來,一朵一朵啪啪的打在地麵上,濺起些泥點子來。
北京的老爺兒茲要出來,就肯使勁兒,比喀爾喀的那輪老爺兒隻懶洋洋的做個擺設強多了。
出來前怕冷,都穿的多,站在日頭地裏,背上曬的暖暖的,爬出一脊背細毛汗,四周冰雪消融帶起的寒氣,直撲到人麵上,凜凜的,臉上剛熱的紅紅的,寒風一撲,有種被虐後的舒襯。
怡親王府內外都種的楊木,又高又直。冬天落的一片葉子都沒有,利落幹脆的枝椏欹伸,一樹接力著一樹,越往高長越細,錯落出層次來。
往天上看,襯著淺藍淺藍的天兒,粗細有致,往遠處看,裏外裏把王府罩進一層灰色煙霧裏,濛濛的,籠著怡親王府的紅牆和綠色琉璃瓦,自然的生出一段天家威嚴氣度,讓人打心裏覺著肅穆,不敢冒犯。
三個人瞅著大門口,望斷了眼珠子,也沒一點動靜。管家忖度著,這大約是留飯了,又不甘心,知道素格出來一趟艱難,鼓足了勁兒,討了素格示下,準備最後再去門上打探打探。
還沒到門上,一側門裏抬出一乘皂色四人抬轎,銀寶壺頂,帷子六成新,停在流光溢彩的琉璃照壁前,有些舊。管家不懂,還往那個門值前湊,就見三扇明門的右側門打開,一隊人打裏麵出來。
為首的手拿拂塵,絳紅色曳撒,團領上織著蟒紋,旁邊一位青色曳撒的陪著,一臉的恭謹,扶著絳紅色直到轎門,落簾起轎。門值臉都黑了,早把管家趕到差房裏掖著,幾步跟上前站直著恭送客人。
瞧人上了轎,門值才回身進差房,變了臉色要訓那管家。管家忙堆笑賠禮,一麵問貴人走了沒有,咱們的帖子幾時能遞進去?
門值有些惱他方才差點擾了他的差事,讓裏麵管事的瞧見了,必定要罵他。可在管家又朝他手心塞了一張銀票子後,實在落不下臉,歎道,“我是想給你行方便來著,可你差點毀了我的差事。。。。算了,就不跟你計較了。沒瞧見,那是銀頂子?!宮裏來的爺!那就是貴客!行了,怹老人家走了,我就給你行方便去。等著,別再亂跑了。我到後麵給你瞅瞅。”
管家忙蝦腰拱手的謝他。心想,那破轎子看著哪裏像貴人坐的,不過仔細想想,好像肩頭繡有蟒,這才一腦門的汗,慶幸方才沒有唐突。
那邊青色曳撒送萬客走回來,剛進門,門值恰好出來,跟著身側殷勤招呼道,“那爺辛苦!”
青色曳撒頭也不回大步往裏走,一邊道,“什麽人在那兒聒噪,你當差事是當出了精的,別貪那兩個小錢,回頭小心腦袋後麵開縫。”
門值忙點頭應是,“嗐,小的知道。這不是大早上門上就來了倆人,遞上嘉勇公的帖子,小的攔下了,主子早上有貴客不是?難為的是,今兒個化雪,怪冷的,他們一直縮那兒等,小的想著怕是真有正事。別耽誤了。這兒正琢磨該不該。。。”
他話沒完,那青色曳撒一錯步,停了下來,眉頭一擰,問他,“嘉勇公,,,的帖子?”
那門值碎步跟的正緊,青色曳撒猛的這一停,他自己的步子可刹不住,打了一個趔趄,忙硬生生往回折,嘴裏不耽誤,“可不,那爺,嘉勇公府的人,奴才隻是拿捏不住,嘉勇公雖養馬去了,可還是一等公,咱們府上規矩,一等公。。。。”
王府的門子跟尋常家門子不一樣。上門求事的多,京官外官,武官文官,但凡五品往上的名冊子,他們比吏部都要熟悉,吃的這碗飯,行市不懂可不行。
今天這門子是這上頭的老積年,深知門道。這看門報信的差事,平日裏耀武揚威挺腰子的,五品官員到他這裏也要矮三分。可隻懂得瞎得瑟也不成,這行更重要的是開眼。客人裏麵,有的人不能惹,有的人不能得罪。拿雅布來說,一等公的爵位,雖然被貶斥,可不算罪官,誰知道人家哪爐子燒熱了,又起複了。軍機處的大章京,您說敢得罪嗎?
這樣的,給上麵呈報不呈報,就全靠門子自己拿捏準頭。
被喚做那爺的爺伸手取過帖子,瞧了一瞧,問道,“來的幾個人?”
門子一聽有門,仔細想想答道,“來的像是個管事,隻是小的遠遠的,瞧著後麵跟著有兩個家眷,也不知究竟。”
那爺“嗯”了一聲,“行了,知道了,我替你遞上去吧。”
門值忙打千道,“那可多累了那爺,小的就偷個懶,偏勞您了。回頭請您吃麵茶去,您可得給小的賞個臉。”
那爺嘴角一斜,也不搭理他,掖了那名帖,徑直往正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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