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粘杆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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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九揮手,叫來何昂替他看著。何昂一直跟著他,廣祿麵前,他是奴才,對親王府裏其他人,他能當多半個的主子。廣祿讓他接素格,在何昂眼裏是給了天大麵子。

    那九看了一眼依墨,他不說話,依墨卻已經明白,懂事的墩身,眼簾低垂“奴才就跟這兒伺候,不會亂跑。”

    那九點點頭,麵無表情的扭身緩步上了左手長廊,幾步台階直通往值房。

    廊下一溜兒半垂的風搭,風搭用的細竹篾子是上用的,也不知道怎麽削切的,不細瞧,瞧不出紋理,當真的細如發絲,像是發過的燕窩絲兒。同樣細的彩線纏出祥雲紋,精致的讓人歎服。桐油上過後的竹篾子如絲般滑,此刻輕輕泛著冰冷冷的微芒,落在上麵的風絲雨片便被擋在簾外。

    那九走的緩慢,過了隨牆門,是一大片抄手遊廊抱起來的廡房。他是府裏所有太監的爺,院子裏一隊人在那兒候著,一見了他,立刻有人來迎,接進東間裏。

    他在帽椅上坐下,熱湯就捧到了跟前,這是他的老例兒。潤了手,從邊上遞過來胰子,打了一遍又一遍,將右手搓的發紅。

    成安沒見過他這樣,那九是個講究人,從來都是幹淨利落的,衣裳裏的交領,每日雪白如新,一絲兒褶皺都沒有。從前還跟王爺前伺候時,半舊的衣裳也是熨燙妥帖,跟他的人一樣,做事也是極為幹淨利落。可再講究,今兒也不對勁,右手再搓就該破皮兒了。

    見他終於扔了巾櫛,起身自己脫衣。旁邊小太監臉都嚇白了,跟過去要替他換,被擋住。成安丟個眼色,屋裏立時退了個幹幹淨淨。

    “爺,今兒個的呈本都上來了,您是這會兒看還是待會兒用了膳再看?”成安親自伺候那九換衣。

    成安是那九救下來的孤兒。救他那年,他家的村子被韃靼人屠了。成安睡覺呢,被吵醒後光屁股跑到門外,見父母都躺在地上,院子裏一地的血,滿村的火光,他站在院裏哭聲震天。那九一身血色的循聲過來,蹲下拍拍他肩膀,最後問他願不願意跟他走,成安就點了頭。

    十二歲上,要不是那九攔著,他就要認那九當幹爹了。

    如今雖然那九不認他當兒子,但滿府上下都知道,除了個名兒,那九就是他親爹。

    呈本是各處遞上來的當日消息匯總。裏麵有日常的,也有那九吩咐下去打探的。

    “挑幾本要緊的拿來先看。其餘的先擱著。”那九閉目養神。

    成安應個“嗻”,卻身退出去,從旁邊托著盤進來。放下呈本,遞上一個汝窯茶盞,“爺用茶。”

    菊花淡淡的苦味從氤氳的熱氣裏飄來,那九伸手接過,閉著眼喝了一口,受用。

    成安乖巧的過來,伸手要替他捏肩,他攔住。看了一眼最上麵的呈本,赭紅冊子。

    他令下的呈本分五種色。宮裏的和外戚的是赭紅色。其餘石青、藤黃、玉白、靛藍,各有各的歸類。一般百姓的消息用的是黑本。也不一而足,若是極緊要的,便是大紅,那便是通天大事,不分身份。

    “後麵的事妥帖了?”那九捏捏太陽穴,問。

    “爺放心,這事兒早就在籌備的,如今都料理清淨了。遵您的令,知情的有限,如今算上身邊的,就奴才跟您知道,主子爺那邊,要不要透點消息?”

    那九放下呈本,想了想,扔進一旁的火盆裏,火炭燒的正旺,呈本騰起幾股煙,簇的冒了紅色火苗,不一會燒的幹幹淨淨了。“譽本不留。王爺那裏也不用提。”

    這就是不存檔了,是連王爺也不讓知道的絕密秘辛。不過他跟了那九後,這樣的事兒也有過幾起,他並不覺得訝異。在他心中,那九才是他真正的主子,他隻需按著去做就行。

    “我在親王府怕是呆不了多久了。”那九端著茶盞,看著盞中漂浮的幾多菊花,細細的花瓣,有玉色。他愛苦物,茶上也是,越濃釅越好。器物上不用翡翠和玉,隻愛瓷。到底年輕,覺得壓不住那玉的貴氣。

    成安靜靜聽著,這是在交待。

    “粘杆處設置到現在,有兩年了吧?”那九問。

    “一年十個月。前年暮春,三月初五正式給內務府報的名兒。”成安回得極細。

    “六爺是瞧上了,也好,那些惡心事兒,就都留給他去做,咱們手裏幹淨些。他那裏也有青冥衛,將來總歸要合一處的。我去宮裏,王府裏你挑擔子,護衛好王爺是第一要務。”

    成安應了。這是早就盤算好的。那九進宮,就是為了佟六兒的青冥衛。

    “都料到了,就沒想到,居然要我當兒子。”那九冷然一笑,“也好,伺候人可是我最拿手的功夫。”

    “爺委屈了。給那老東西當兒子,他也配!”成安啐道。淨身後,跟在那九身邊,他也學會了圓滑,不過偶爾也露一回真容。

    “有什麽不配,他一副身家都給我了,將來王爺做事就便利多了。就為了這個,也值當。這都不算委屈。”那九寬慰道。

    都在算計,其實說到底誰在算計誰,誰又知道呢?佟六兒知道粘杆處秘辛,是這邊故意透露出去的。後來又給佟六兒絕了一個大隱患,佟六兒才慢慢上了套。那個老狐狸,粘杆處甫一開張,就開始給他設套,到現在才有了眉目。

    那時候,他們還隻是替王爺釣魚,捕蟬,捉鷹的哈哈珠子,熬到現在這局麵,費老鼻子勁兒了。

    兩個人將府裏和粘杆處的事務又細琢磨一番。最後成安道,“要不要改個名兒?聽起來敞亮?”

    人家叫什麽青冥衛的,聽起來就能嚇唬人。他們倒叫什麽粘杆處,之所以叫這個,當時隻是為了遮人耳目,對外道廣祿最煩聽這蟬鳴,聽了就耳鳴,睡不著,外人一聽就知道這是個玩意兒。

    可現在人手充足,事兒也不謂不大,頂著個粘杆處的名兒,總覺得不怎麽正經。

    “要的就是不正經。咱們做事,越隱密越好。想想世宗爺的布庫子,辦了多大的事兒?可之前也這麽著,誰都瞧不上,才好。”

    翻著那撂子呈本,沒見黑色。

    成安見他翻找,從袖籠裏拿出一個黑本,和一個靛藍本遞了過來。

    “嘉勇公家姑娘的事兒,都在這兒。沒想到容家不堪到如此,巴結一個營房格格,給送到了福倫屋裏。”

    那九見他特意放身上,知道是直接拿出來,沒留譽本的。又聽他的話,嘴角微翹,“容家氣數早沒了,就剩個雅布,這回主子在這事上很用心,隻怕雅布要起複。以後,他的呈本也放進石青冊,每日報。”

    成安應了是,兩人正說著,外麵小太監就報道,“七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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