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與君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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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福椿兒哭軟了的大少奶奶,沒一會兒就撐不住,醒過來了。
福慧努力轉頭瞧向福椿兒,“大爺。。。”
福椿兒先是大喜,可突然醒悟過來,這就是回光返照呐。藥還沒喂,針也沒紮,突然就轉了回來,他就說,沒那麽好的事情。
福慧眼淚汪汪,淒然望著他,福椿兒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要碎了。緊緊兒的拉著她手,煞著一張臉,跟福慧湊一堆兒比慘白。
福椿兒埋頭去蹭她的手,喃喃道,“咱們成親一年多,你在身邊就是天經地義,以前沒有想過,總覺得日子還長,有些話,說不出口的也不急,將來總有日子說。。。。”說著說著,自己哇哇大哭起來。
他現在悔啊,這麽好一個媳婦兒,都沒好好疼,就要走了。哭著哭著又想起被營房福晉折騰掉的那個孩子,要是孩子生下來,好歹也是個念想。現在可好,一個兩個的,都離他而去。
福慧不忍,一隻手被攥著動不了,隻好伸另一隻手捏住他的袖子輕輕拽了拽,“大爺,我都知道,您心腸軟,又孝順,嫁給您我足意兒了,就是,就是以後對媳婦兒,能護著還是護著,哪怕回家聽她說說話也好。。。”
句句話裏都透著交待後事的意思,福椿兒呼吸越來越急,胸口壓著一塊大石,透不過氣。
“你別這麽說,往後,我都護著你,護著咱們孩子,誰也甭想欺負了你去。你就是個傻媳婦兒,得要人支應著。。。你往後也不能對人太好了,該硬氣時候得硬氣,記住你是我福椿兒媳婦,誰也不能給你臉子瞧,惹你不高興!”
話都吐出口了,這也是他這段日子琢磨明白的。他得自立,得能護著自己媳婦。以前生氣了他就往外跑,丟下福慧一個人在家裏苦守苦熬,受罪受難,是他糊塗,不懂事。
可這話到底說晚了。他轉頭看陳太醫,陳太醫皺眉搖頭,“脈象倒是平穩多了,瞧著和緩,就是不知道隻是維持一時,還是仍有變數。再等等瞧吧。胳膊上已經上了藥,湯藥大約也熬好了,服了再看看。”
福椿兒心頭頓時全亂了,聽太醫的話,有時隻能聽幾分,病越重,他們就越往吉祥的說。心裏愈發肯定這是回光返照了。
外麵小婢子進來回,“大爺,宮裏的公公,跟咱們福晉聽說奶奶醒了,來瞧奶奶了。”
福椿兒沒了主意,聽到福晉,本想趕出去,可那九也來了,那是稟著皇後的旨意的,攔是攔不住,隻好無力的揮手,“請進來吧。”
海蘭跟依荷使個眼色,走到依荷身後。按理男子不能入後宅,不過那九是太監,海蘭也就不用回避了。
那九瞧著福慧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福椿兒手拉手不肯放,他沒經曆男女之事,可瞧著這對落難鴛鴦也心酸。新婚燕爾的小兩口,遇到營房福晉天天難為,就沒過過兩天好日子。
營房福晉眼神閃爍,臉上卻毫無愧色。
死了倒幹淨,一了百了。以後自己那些舊事跟著福慧一杆子埋進土裏,再沒人瞧不起她。可惜,人又醒了。
福椿兒起身點頭,紅著眼讓到一邊。依荷上去將福慧半扶起,靠在自己身上說話。
那九上前衝著福慧拱手遞上那匣子宮花,道,
“大少奶奶吉祥。皇後主子惦記著您,讓奴才來瞧瞧您,給您送宮裏新鮮花樣來,您瞅瞅,多真啊!等好了,戴上花兒到宮裏陪娘娘說話,到時奴才還來接您。”
他是為了看看福慧究竟如何,這才親自到跟前跟福慧說兩句話。這一瞧,還真是心酸,福慧半截袖子撕掉,臉黃如蠟,渾不似一個活潑潑剛嫁人的年輕媳婦。
福慧在依荷懷裏微微點頭,“多謝諳達。原諒我,,沒法子起身謝您啦。”氣息微弱,聲細如絲。
門口打起了簾子,一個婢女端著托盤進來,上麵白玉盞裏一碗黃澄澄的湯藥。
沒人搭理營房福晉,可她石景綺不是能被冷落的,她笑吟吟攔住婢女,取了藥盞,“大奶奶醒了就好,沒的以為多大的事兒似的。這位諳達瞧,我沒騙您吧,大奶奶真病了。。。大奶奶,平日都是你服侍我,今兒個我就來伺候您一回。我來給您喂藥。”
福慧一聽她的聲音,渾身又開始哆嗦。景綺往前一步,她往床裏縮一步。
等景綺那了藥盞往她嘴巴前一遞,她無力垂放床邊的手突然往上一揚,景綺沒料想,一盞藥湯全灑榻前地上。景綺還沒坐穩,身上便潑了一身藥,氣得跳起來要變臉,察覺到那九陰森的眼神,便換了一副笑臉。
正要笑著打岔,福椿兒忍無可忍,過來一把推開石景綺。“你還要禍害她到什麽時候?!人都成這樣了,你還要潑了她的藥,要眼睜睜瞧著她死你才甘心嗎?!”又指著屋子裏的嬤嬤們喝道,“都是死人嗎?要看著你家奶奶被害死才算完?”
說完過來將福慧半抱著,蓋好錦被。依荷起身,帶著幾個陪嫁丫頭上來,海蘭一旁笑嗬嗬的委婉勸著,手裏使著勁,硬生生把營房福晉推搡出了門。
依荷不客氣道,“少奶奶病了,您身子弱,請別再來了,小心過了病氣給您,我們可擔待不起。”說完,一甩大辮子扭身進了屋。
靠在福椿兒懷裏,福慧第一回覺得,嫁人也有嫁人的好。她隱隱約約想明白了,福椿兒脊背硬朗了,真正長成阿瑪一樣的男人了。以後有這個男人依靠,什麽都不用怕。
瞧著石景綺吃癟,心情可是太高興了。這下子她也開了眼界,今後,石景綺再欺負她,她也不會再唯唯諾諾任由著她擺弄。
那九踏著雪往景仁宮去,白雪紅牆,長街寂寥。
經過乾清宮時,已是人定時分。天上的雪越發霏霏揚揚。丹陛下的銅龜、銅鶴披上了薄薄一層白色外衣,平日的穩重裏多了幾分俏皮,漢白玉望柱兩肩挑的雪珠子,細細密密窩著,瞧上去軟綿綿的,地上的青磚也模糊的變了顏色。
一地安靜的白,輝映著重簷下的金龍和璽彩畫,配著朱紅的三交六菱花隔扇門窗,靜謐了許多,也軟和了許多。沉重的宮闕隻有在大雪裏,才比往常多了一份人世間的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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