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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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間,慈寧宮裏消息都傳遍了,說小黃這回把天給捅漏了,主子萬歲爺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聖意震怒,指著佟六兒問,太監也是人,打人不打臉,這狗奴才也不知仗著誰的勢,乾清宮的人都敢這麽欺負,連主子都沒放眼裏,敬事房總管還要吃飯的家夥幹什麽?!

    掌燈前,大黃總管就已經在太後屋子裏跪著,被太後狠狠罵了一通。說他裝了狗尾巴就以為自己是狼,其實什麽東西都不是!自己沒活明白呢,還收那麽些個幹兒子,一個個惹事生非,無惡不作,平日不伸手去管?自己這會子撇得幹幹淨淨,上慈寧宮哭來,有什麽用?

    其實都明白,太後那麽精明個人兒,什麽事不知道?隻不過以前聽到小黃的劣跡,瞧著大黃總管麵上,睜一眼閉一眼,當沒聽見。這回惹大禍了,連太後都有了不是——歸根到底,大黃仗著誰的勢?還不是慈寧宮!活活的打了老太後的臉,外麵說起來,那可是慈寧宮大總管的幹兒子,可不讓她惡心的慌嗎?太後正覺得丟人呢,大黃總管自己還撞上來了。

    罵著罵著,又想起玉榮,老太後慶幸自己猶豫了幾天,要不然,這會子給玉榮賜了婚,讓旁人怎麽想她?還給這種東西賜婚,慈寧宮的臉麵丟的可是徹徹底底了!

    大黃總管涕泗橫流,他何嚐不知道這會子來是討罵來的?可是要縮脖子躲起來,回頭懲戒會更重。為什麽呢,主子沒消氣呀!

    所以大黃總管深知太後的脾性,他來了,讓老太後撒足了氣,這大事就能化小,小事,,,今天可真不是小事!他來也不純粹為求情,人都打成那樣了,還能看嗎?活是活不成的,就怕連累自己,被萬歲爺一起打發了。

    大黃總管偷偷擦著腦門上的汗,聽著太後的申斥,暗地鬆口氣。隻要太後主子能罵出來,自己的命還有頂戴就保住了。

    果然太後最後隻罰他跪在廊廡下,思過去了。

    乾清宮裏,郭謙伏在地上,不肯起來。

    “給主子萬歲爺丟臉了,都是奴才心性不足,本來想忍來著,為了主子又多嘴辯了幾句,手腳又沒功夫,被人欺負了,奴才就該死,求萬歲爺賞了臉麵,讓奴才去了吧。”

    皇帝麵色陰晴不定,坐在大花梨木案後,一本奏折一本奏折的看,一個字也沒看進腦子裏。

    郭謙進乾清宮後,一直都恭謹謙和,從來都不會大聲跟人說話,這麽綿軟的一個人,送了趟衣裳就被扒了褲子——回來他也仔細看了,裏衣扯了兩塊耷拉著,好在外麵的長衫尚能遮醜。隻是臉上的白淨成了爛泥汙,臉上開了雜貨鋪子,簡直沒了人樣。

    這會子他在地上哀哀的哭,皇帝的一顆心揪的極緊,喘不過氣來。

    他在猶豫。方才他氣頭上,直接命人拿了犯事的太監,嗬斥了佟六兒,佟六兒不敢多嘴,親自去打發了小黃,回過頭,又瞅機會遞話,那小子仗的是慈寧宮黃池的勢。

    打狗看主人,挖出秧子帶著蔓,這事好像急躁了,其實回頭悄悄處置了更好。如今鬧的這麽大,太後那裏不好見麵。

    可聽到郭謙自己要殺自己的頭,他心裏又憐又氣,自己跟前的人都怕成這樣,又哪裏來的天威?在郭謙心裏,自己連他都護不了,還當什麽皇帝?

    皇帝自己覺得殺伐決斷睥睨天下,可其實每逢遇事總是前瞻後顧,算計太多,輕易拿不定主意。這會子聽郭謙要尋死,終於下定決心,過來親自拉郭謙起來。

    郭謙揉了揉眼睛,滿眼依戀看著他道,“奴才讓主子為難了,奴才真是萬死!”

    殿裏人早都退出去了,沒人敢進來。皇帝解了自己的汗巾子,一點點細細的替郭謙擦臉上的髒汙。郭謙巴巴的盯著自己的主子,深怕一眨眼就看不著了似的。

    皇帝隻顧仔細給他擦拭,並不去瞧他的眼睛。良久才道,“朕要是連你都護不住,白活了。放心,以後朕不許任何人欺負你,你就安安心心的陪著朕。”

    郭謙“唔”了一聲,按著皇帝的手道,“爺別動,仔細髒了您的手。奴才自從跟了您,眼裏心裏就隻有主子,奴才今後隻有盡心伺候的份兒,好歹今兒個爺全了奴才體麵,再有下回,奴才也不回來了,隻尋口井跳進去完事兒。”

    皇帝一聽噙著笑意問,“你就這麽舍得棄了朕一個人去?朕還等著你給朕畫的像呢,朕瞧你比如意館那些畫師強多少倍,把朕都畫活了。”

    郭謙柔柔笑道,“他們畫主子時,戰戰兢兢,主子也嚴肅,所以隻畫出了威,奴才畫主子的時候,瞧主子是不一樣的。。。”

    皇帝看他說著說著臉先紅了,不由心頭大悅,這個郭謙,侍奉自己時極恭順,可卻不是個怕事的,在他跟前並不畏畏縮縮,歸了齊,全靠一份心,這份真心才是極難得。

    心頭意動,自己去放了帷帳,郭謙麵露春色,卻執意不肯,嫌自己一身髒泥爛裳,非要去洗漱幹淨了再來伺候。

    走出大殿,郭謙籲出一口氣,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主子爺心思深沉,自己要不先逼他一逼,隻怕他到了太後那裏又拿不定主意,被太後一問反責怪他魯莽。這位萬歲爺裏子麵子全要,伺候他可真不容易。不過如今已經慢慢摸到了他的脾性,日子再久些,等到皇帝一天都離不開他時,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回到自己塌塌裏,收拾差不多了,窗外一聲咳嗽。

    郭謙忙出門給那九請了安,那九端詳了他一眼,“瞧著都妥帖了?”

    郭謙笑著掖手道,“都按爺的吩咐,那小子一點都沒防備,奴才兩句話他就急了。”

    那九嗯了一聲,打量他道,“昨晚上酒裏的藥下得也剛夠份量,他那會兒腦子肯定沒清醒呢。不過,你那褲子是你自己扯的吧?他吃了藥,手裏沒那麽大勁兒。”

    郭謙嘿嘿道,“那爺您聖明,不隻褲襠,奴才這臉上,都是自己招呼的。不然,主子也不能拱起那麽大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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