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呲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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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廣祿嘴角彎了彎,她心裏鬆了下來。

    原來主子們都愛諂媚這一套,比起妖妃來,她覺得自己更適合當個佞臣或是奸妃。醒悟到這一點,她可真是開了天眼。她隻管往嘴頭上抹蜜,主子們都能被哄得高高興興。

    尤其是廣祿,回回都跟欠他銀子沒還似的。要是說兩句好聽的他就能放過她,可不是樁好買賣?

    廣祿知道她哄人,可打心裏願意聽她這麽說。高興之餘不忘了敲打她,“你這話把乾清宮那位放哪裏呢?人家才是天下共主。”

    素格有些尷尬,巴結過了頭露餡兒了。裝傻充愣指東到西道,“主子這麽早進宮,一定有大事要辦,奴才就不耽誤您了。”說著福了福,貓腰側身要走。

    廣祿見她耍滑頭要溜,等她要錯過肩頭,頭也沒回涼涼的道,“怎麽,還沒當上娘娘就翹尾巴?”

    什麽?素格走出兩步才悟出不對,就說這二爺一露麵準沒好事。

    縮脖子低頭回到廣祿身前,急切的想打聽,廣祿嘴角冷笑,“萬歲爺昨晚不是剛應承你了,爺這兒給你來賀喜呐!您琢磨著,宮女子給位分能給多高?常在?貴人?”

    素格又驚又急,腦袋一片混沌。她睡不好腦筋就不清楚,被廣祿一嚇,雖還是稀裏糊塗也知道他沒有騙她,昨兒皇帝好像真說要給恩典來著。原來是這麽個恩典啊!

    好嘛,人真是走了窄道回不了頭。倒黴的事一個接一個來。

    她沒想到皇帝真動了這個念頭,有時候在慈寧宮也碰上皇帝打量的目光,都是冷冷的就轉過去了。她是個後知後覺的,自己訕訕的就過去了。皇帝打第一回見她就敲打她讓她守本分,她可從來不敢忘。

    這是怎麽回事,她守著規矩,皇帝卻動了她的心思。

    見素格呆怔,臉上辨不出喜悲,廣祿隻當她是樂意的懵圈。他以為是因為素格進過慎刑司,從那出來的人都知道害怕,所以哪怕原先不肯當娘娘,如今可算是心裏拐過彎來了。這就算升發了,能不高興嗎?

    他氣急敗壞不管不顧道,“貴人怕不知道,您阿瑪已經起複了,在北邊上了戰場。您說怹上戰場您就能封貴人,要是打了勝仗,您這位分,會不會就能奔到嬪位了?對了,做了貴人,您還能指望皇帝替您抬旗,以後不用拿我當正經主子,心裏是不是更覺得暢快?”

    素格進宮到如今,頭回聽到阿瑪的消息,心裏忍不住難過,廣祿夾槍帶棒的一通呲對,擱平時她就忍了,這時偏不想忍,

    “二爺可別小瞧奴才阿瑪,奴才阿瑪血水裏拚了一輩子,打個勝仗還不容易?阿瑪在前麵拎著腦袋給奴才掙位分,奴才覺得比著恭妃她阿瑪南邊兒平匪患的功勞,提拔奴才封個妃位不為過吧?”

    她聲音響亮,甬道裏來來往往的太監宮女都能聽見,她也不怕,隻覺得越說越敞亮,“戲文裏都說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奴才出息了,主子您不是該替奴才高興嗎?您做奴才主子,奴才沒覺著不痛快,您不做奴才主子,奴才也覺不出暢快。就這麽著吧,橫豎一條命由不得自己。主子您忙著,奴才回去等旨意去。”

    她破罐子破摔,終於將一肚子晦氣吐個舒服。隻是一頭走一頭淚珠子直掉。

    她高高仰著頭,高高的宮牆將碧藍的天擠成一道縫,紫禁城的天真是藍啊,就是離她太遠了,摸不著夠不到。她在蒼穹之下,小小的,隻覺著自己跟往來的宮人們,就像溝渠邊的螞蟻,日日辛苦勞作,可誰知道哪天就被人一指頭碾成了齏粉。

    廣祿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她這是什麽意思?真想給那個活不了多久的皇帝陪葬?自己得知消息大早上過來告訴她,結果被她一通懟。她連奴才主子身份都不顧了。

    你忙著攀高枝,你攀去!嫁吧,你嫁皇帝去吧,爺管不著,也不攔著你的好姻緣!

    他站在長街中間,惘惘然不知身在何處。往來宮人遠遠望見怡親王鐵青一張臉,嚇的四顧倉皇而逃。

    “二爺。”

    終於抬眼一瞧,是藍溪嬤嬤在麵前笑盈盈的行禮。

    打小在宮裏是藍溪嬤嬤瞧著他長大,比貴妃還疼他些。他怔怔的,問道“嬤嬤怎麽在這裏?”

    “太後近來睡不安穩,太妃來請安,親自熬的百合杜鵑湯,說是安神補腦的。”覷了眼他額頭一層蒙蒙的汗,“爺自己要在意自個兒身體,太妃日日惦記,有空了來宮裏陪太妃用膳。”

    太後不樂意他們母子多見麵,借口說自己身子康健,讓皇子們多用心差事,沒事就別遞牌子請安。太後帶了頭,一概隻大節、千秋節才召見,太妃就隻能巴巴的盼著,母子一起吃頓飯都沒機會。

    怡親王點頭空答應一聲,“娘娘喜歡茯苓餅,我府裏的廚子新作的,送去嚐了可好?”

    藍溪嬤嬤道,“可不喜歡的跟什麽似的。沒舍得多吃,夜裏當小食呢。”

    怡親王點點頭,貴妃以前陪先帝看折子晚了,夜裏會加一餐,用些酒釀跟小食。這個習慣至今沒改。

    瞧著廣祿踏步而去的背影,藍溪嬤嬤歎了口氣。

    跟廣祿頂嘴的那個宮女她認得,太妃那會兒就喜歡,想留給廣祿。可太後作梗,非留了當宮女伺候。方才兩個人拌嘴,廣祿氣成那樣,她瞧著都心疼。她們小爺從來沒受過人這樣的呲對。

    可她是過來人,一眼就能瞧出,郎有情妾無意。

    藍溪嬤嬤慢慢往回走,心想回去得跟太妃合計合計,早早兒的再尋個好的賜婚吧,許成了親廣祿就能忘了她。

    入夜飄起了蒙蒙的細雨,白日晴的那樣,到了擦黑雨卻落下來,沉沉的一天雲靄。雨絲落久了聚堆兒,滾成珠子在葉子上晃悠,最後吧嗒一聲掉下來,鑽到青石縫隙裏匯成細流。

    果然應了那句,誰知哪朵雲彩裏有雨。

    各宮都下了鑰,長長的甬道罕見人影,偶爾有當差的路過,手裏一小盞氣死風燈照亮腳下,瀅瀅的泛起一團水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