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清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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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的血腥味還未散去,成安背著身替他主子擦完身子,將一床素錦被褥蓋好,才轉過頭來。

    成安的臉上是驚慌過後的疲憊,素格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心就沉到了底。

    小德子跟她一起到跟前行禮,成安單跟她招呼,“二姑娘來了。”

    即已經來了,先按捺下驚疑,素格還禮道,“主子怎麽樣了?”成安張張嘴,到底沒說出什麽,隻比手指了指,“姑娘即是奉旨來的,就去瞧瞧吧。”

    素格顧不得其他,疾步過去,就見床上倒著一個人,臉若金紙,剛剛擦過的臉上又淌下了汗。錦被沒有全蓋嚴實,一條腿上纏著細布,墊個枕頭,細布嚴實成那樣,還是有血跡從裏頭慢慢滲出來。

    平日裏那樣威嚴的一個人,這會子躺在那裏任人擺布。

    她有些無措,屋子裏這麽些人,她不好多問,也不知道王爺醒沒醒著。

    “箭簇已經拔出來了,隻是有些深,這兩日止得住血就好了。”成安把他們兩個拉出來,喃喃道,“府裏平素伺候的都是軍士,這伺候病人的差事倒不會。正好宮裏派了二位來,倒省了我好大的心。姑娘是伺候萬歲爺的,自然沒的說,我們王爺就托付給您了。”

    素格自然點頭,她來就為的照顧廣祿,並不怕累。又有宮裏的旨意,就沒有忌諱。

    小德子低眉順眼的道,“素姑姑從太後跟萬歲爺身邊來,最會照顧人了,小的沒別的本事,來之前咱們萬歲爺吩咐了,但凡有缺個什麽的隻管到宮裏拿。小的腿兒快,成公公有什麽指派,隻管吩咐。”

    乾清宮的人甭管老少早都修煉成了老油條,他來王府為的啥,心裏明白的很。隻怕每日都要兩頭跑遞消息。至於伺候王爺傷勢,他本來就沒打算往跟前湊。王府裏忌憚宮裏來的人,王爺要是有個不好,他跟素格論起責來就跑不掉。

    見成安竟然將怡王交給素格,他愣了一會兒就明白了,顯見的,素格跟怡王來往親密。人家既然信任素姑姑,他的處境也就好一些。

    夾板氣難過,他不是不知道。他壓根兒沒指望這回立什麽大功勞。沒準兒下一位住進乾清宮的就是躺著的那位,他犯不著得罪。能把兩頭都奉承好,也是給自己留條後路。

    所以對王府的安排他是萬分順從。

    見他識相,成安才緩和了臉色道,“小公公說哪裏話,以前大總管就跟我誇過您,說您最是機靈的,心中有數。不過呢,咱們王府不像別的府裏,門禁十分的嚴,您別介意,因著府裏成日都有軍務,就怕有一星半點的泄露。您不一樣,隻是出去進來的,得跟我這裏換個腰牌。”

    小德子被他一誇一壓,知道這就算被軟禁上了,輕易出不去,要出去得這位成公公親自答應。

    雖然有些不稱意,也不得不應了。

    那邊素格聽得著急,成安一囑咐完,就進去了。

    她吩咐侍女去打了溫水來,先過去輕輕坐在床沿,仔細打量。

    臉色是極不好的,這會子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人很安靜。廣祿的唇是他臉上最引人的地方,平日裏不點而紅,曾經讓她豔羨過。這會子自然沒了血色,蔫蔫的失了水汽,顯出幹紋來。

    侍女托了木盆巾櫛來,她浣了手,扭了巾櫛去擦他的額頭。

    就這一會兒功夫,額頭上鬢角上都是汗。她細細的擦拭,順手撫了撫他的額頭,還很清涼,不過她有這個經驗,後半夜隻怕會燒起來。

    於是她吩咐侍女讓廚房夜裏備著,熱水不能斷,又問過湯藥,回複說剛吃過了,是成安親自服侍的。她怕明早湯藥有些晚,囑咐再熬一趟,備著夜裏主子醒來就呈上來。

    往腳踏上鋪了被子,那侍女極有眼色,知道今晚上她要值夜,又拿了一個大大的引枕來給她靠著。

    留了一盞燈,侍女跟太監都退下去了,她才覺出有些疲累來。

    自己這樣反客為主的樣子,也不知道旁人會不會笑話,這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她望向床上的人,仿佛覺著他的麵色紅潤了一些。心想大約是燈光的緣故。不過她對廣祿的相貌其實不大記得清,每次記住的,隻是他澄澈清冷的眸子,跟像是塗了口脂的嘴唇。

    他躺在那裏,讓她肆意的瞧著。

    奶奶第一回見他,就驚為天人。雖然奶奶愛誇大其詞,可到了廣祿這裏,卻是怎麽誇都不過分。

    她從來沒見過一個男人生的這樣好。皇帝也好看,是那種收斂的好看,總覺著遠。但廣祿的好看卻是讓人瞧了還想瞧,一麵心生羨慕,一麵又想追隨。

    他的鼻梁,直棱棱的,在燈影裏勾起來,就是仰臥著,也俊朗無缺。這位爺真是取了天地精華,怎麽生的這樣好看卻不娶女人。

    她伸手又去探,沒有發熱。她又去瞧腿上,位置有些尷尬,那箭離人命根處隻三寸。

    她想起舒蘭。

    皇後像是永遠在月華中活著的,而且活得永遠一個人,永遠是淡淡的。

    她心裏覺得就算他們倆打小生情,舒蘭也是配不上王爺的。

    說不清哪裏不搭。其實兩個人都是活在雲端的人,出入自帶芳華。

    可舒蘭雖不失氣度,但跟王爺比肩,就退了一大截。

    她想了想,王爺是風光霽月的人物,走到哪裏都是萬人仰視的。舒蘭卻總讓人覺著透著假。就連那氣度,也像是偷來的,用在她身上總不對味。

    她這裏胡思亂想著,又懨懨的怕廣祿熬不過今晚。

    若是熬不過,她也算跟廣祿共渡一夜,她忽然為了這個想法有些歡喜。

    床上的人眯眼瞧她許久了。

    她湊近打量他的時候,鼻息撲來,他嗅到一股女兒香,差點沒把持住。

    一燈杳杳,外頭廊下的燈,還有窗頭的一輪明月,靜謐的圍住了他倆。

    沒想到受傷之後,能得到跟她共處的時光,她在他身邊,真實的,帶著清香和呼吸的,離他僅一步之遙。

    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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