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細的記錄，隻能來自廣成。

    多尼怒火中燒，這個廣成，居然記了暗賬，裏頭不僅有人名，還有來往的日子時辰。賬冊不知怎麽到了廣祿手裏，隻要拿到皇帝跟前，這兵餉貪墨就成了鐵證。

    好在廣祿受傷，還沒來得及交出去。

    他又翻了一遍那暗賬，自己那一頁隻有最近一次賬目往來，大約有五萬兩銀子。

    估摸著廣成怕咬出自己，再沒人能救他，所以隻交待了這五萬。

    可其他人就沒這樣的運氣，廣成交待的幹幹淨淨，他算了算，其他人有的拿的比自己還多。

    密函裏抄錄的賬冊不完整，就這些也讓他驚心動魄。

    聽說是暗賬，福晉心頭像澆了盆冰水，快進伏天的季候，身上卻拔涼拔涼。

    回來後她想了許多，女兒是身上掉下來的肉，兒子也是。舒蘭心眼兒多，德祿卻是個傻子。她想著兒子什麽都不知道，卻要被扯進這樣的大案裏，真是不忍心。

    德祿在外頭是混世魔王，混不吝，可待她跟多尼卻極孝順。兒子沒什麽能耐，可至少能襲爵，吃吃喝喝，熱熱鬧鬧也是一輩子。

    為了舒蘭，她實在不忍心。

    她糾結的這些都沒出口，就聽多尼告訴了她暗賬的事，這麽一想，便什麽都不能說了。

    有了這本賬，多尼貪墨就是鐵證如山。皇帝待他們家，防賊似的，恨不得殺之後快。也怪多尼性子太霸道，在皇帝跟前不知緩和，如今跟皇帝水火不容，連帶的也不待見他們的女兒。兒子不但沒爵位承襲，還極可能發配到北部極寒之地。沒了多尼庇佑，德祿的性子隻會惹事，再沒銀子跟地位，才真正是生不如死。

    數息間她便想了許多。

    為了女兒，也為了兒子，她終於下定決心，隻要皇後位置保住，將來德祿的日子就不用擔心。

    於是便把備好的藥拿出來，把皇後的意思細細講給多尼。

    多尼看了密函，知道自己的處境十分危險，皇後的打算確實是當下最合適的了。

    隻要景仁宮一發動，皇帝就算想收拾自己，也會顧及嫡子的麵子。未來的幼帝剛生下來，他的外祖父就獲罪下獄，將來還有什麽麵子繼承皇位？

    再說，有了外孫子，皇帝還能活多久就不重要了。而且，他多活一天，就耽誤一天功夫。

    他想的比皇後還遠。

    皇後要想得皇子，皇帝其實是最大的麻煩。

    多尼臉色沉的能滴水。他得遇先帝，君臣相得，為先帝他做了能做的一切。他也感激先帝的知遇之恩。可當今。。。

    他起初也是殫精竭慮，可到了後來，卻成了皇帝的肉中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為了自己也為了這一家子，他不能再猶猶豫豫，就像皇後說的，絕不能留後患。

    “幸好你對廣祿動了手，要不是他傷的重，這會子這些東西肯定到了禦前，咱們家也早沒了。”福晉下了決心，腦筋就靈便起來。

    宮裏的事發作前，廣祿那邊得處置好。

    多尼惱怒道，“連你都以為是我要殺他，可見我不殺也得殺。”

    福晉疑惑道，“怎麽，不是你動的手？可除了你，還有誰敢動他？”

    多尼氣道，“是啊，除了我誰敢做這樣掉腦袋的事？可這事真不是我幹的。”

    如今他是說不清楚了。

    那幾個人是他壓著廣祿放的，也是他，明裏暗裏的攛掇他們對廣祿下手。

    可也隻有他才知道，那幾個人那天根本沒來得及動手，他們才剛剛潛伏到巷子裏，廣祿的轎子就到了，比平時早了半個時辰。

    他根本不信那幾個人能成事，所以他還暗中派了五個死士。若是那幾個人沒殺成廣祿，就由他們出麵，“幫”那幾個做成這件大事。

    可他的人眼睜睜見那幾個被一一拿下，失去了先機，他的死士便決定撤了。可後來聽說廣祿還是遇刺了。

    所以，這事真不是他幹的，想想那幾個笨蛋，就氣得牙癢癢，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但到底是誰又襲擊了廣祿，他一直沒查出來。

    而且，這事，他無處辯駁。人人都疑心他，他還偏偏無處訴苦。

    所以隻得擔起這個惡名。

    不過事已至此，是不是他都無所謂了。他甚至覺得，從廣祿出事，大臣們更加懼怕他了。朝堂上鮮少有人敢對他的意見提出反駁。

    宮裏的事一起，怡王那邊也要有個結果。

    不是擔了惡名嗎，就是他又如何？幼帝登基前，他也需要拿人頭祭旗。有了廣祿的人頭，大夏的朝堂還有誰敢跟自己對著幹？廣祿就是下場！

    多尼福晉雖然覺得不妥，可也說不出哪裏不對。眼前大事在即，這些小事確實也無需多想。

    隻要宮裏的大事一定，外頭這些人怎麽蹦躂，都沒關係。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回改朝換代不死幾個人？就算是親王又怎樣？等她的孫子登上了龍椅，廣祿又能怎樣。

    可惜送進宮的是德祿的通房。生母出身也太低了。

    不過有皇後的身份在，誰又知道皇嫡子隻是一個丫頭生的？

    反正德祿那個通房生下孩子就得死。

    這些都是她跟舒蘭心照不宣的秘密。一來留下生母，將來孩子知道了身世，自然會恨舒蘭。二來，送她入宮那日就沒打算接她回來。宮裏死個人容易，扔井裏幾天，泡得人頭跟豬頭似的，誰能認出是誰，而把個活人神不知鬼不覺送出宮，可太難了。

    這樣的險根本不值得冒。

    成大事自然得有所犧牲。反正是德祿的孩子，將來有皇後疼他，有阿瑪輔佐他，沒有地位低賤的生母，興許是好事。

    她相信皇後也是這樣想的，而且也做好了準備。

    多尼跟福晉拿定了主意，便分頭籌備起來。過了幾日，福晉再次入宮覲見皇後，送了一大堆滋養的補品，府裏做的點心，還有繡娘繡的新衣裳。宮裏接生嬤嬤早安排妥當，到時候兩邊一起發作，人手不夠不行。

    多尼這頭呢，一切也都準備好了，單等皇後那頭定下日子，可等來等去，皇後卻一直沒遞消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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