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佟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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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尼自然沒二話,悄悄長籲一口氣,跟舒蘭又說了幾件閑事,父女倆心結解了,說得越來越熱乎,海若那頭命傳了酒席,兩個人挪了地兒,往稍間吃飯去,不過尊卑有別,太後的桌子旁搭一個小方桌,多尼陪著在另一頭吃了飯。

    吃過撤了桌子,漱口喝茶。事兒說完了,辦得都挺順心,多尼便起身告辭。

    “等等。”舒蘭叫住她阿瑪,“怡親王那邊,已經應了戍邊的差使,您的人就都撤了吧。”

    多尼心頭一凜。他的死士已經在追廣祿的路上了。待廣祿,他還是那個想頭,不能手軟。

    可往舒蘭臉上一看,卻忽然沒了底氣,隻好躬身應了,卻行退了出來。

    舒蘭瞧著阿瑪的背影,臉色陰晴不定。

    剛出了景仁門,多尼轉身往軍機處去,這些日子沒上值,該辦的事兒太多了。

    道兒旁一個人侍立著,身上赭紅的袍子有些惹眼。

    這是太監總管的袍服,不過廣祿的人不是已經換了嗎?什麽時候有了新任的總管了?他一眼瞧去,怔在那裏。

    笑意偃偃的一張熟臉斜千身子給他打著馬蹄袖,“多公爺,您老安康!佟六兒這兒跟您請安了!”

    …………

    人這輩子沒法說,走得順風順水的,就突然一塌糊塗,從九重天跌落地麵,這還不止,還更往下的都有,比如佟六。

    打小進宮,辛辛苦苦從火者雜役做起,這中間沒有運氣也就泯滅眾太監中,像老董那樣,一輩子埋頭伺候,也還是伺候人。佟六兒扒了幾層皮,才做到敬事房總管,大行皇帝跟先帝都另眼相看。

    誰知道一宿功夫就淪落阿鼻地獄,十八層地獄什麽滋味,佟六活著就統統受了一遍。

    要不是太憋屈,他也想過幹脆重新投回胎得了。

    可想想那九,他就又活過來了。

    那小子真狠呐。

    自己待他,親兒子也不過如此了吧!您能想著,親兒子在背後捅自己一刀的滋味?

    在囚室裏裝瘋賣傻的時候,他腦子裏就存了一條,得弄明白。要說那九是為了二爺,也沒必要恨他如此地步!

    那九為什麽不殺他,後頭他也想明白了,就是這種逼著他裝瘋,還讓他受活罪,才能讓他這個幹兒子滿意。

    所以他得活著,活到自己弄清楚,搞明白,最好能親手處置了那個幹兒子,才能死。

    好在皇後宮裏的人找他來了,他本以為是來瞧熱鬧,折磨他的。結果那人來了羞辱完他,往他嘴裏塞了半個窩窩頭。

    夜深人靜了,他捏著窩窩頭裏翻出來的紙條,才終於活過來了。

    皇後救了他。還又將他送回皇帝身邊。

    他不知道皇後怎麽做到的,反正那九從乾清宮滾回了敬事房,擱置起來。自己秘密回到皇帝身邊,重新替皇帝出謀劃策。

    皇帝親手交給他一批侍衛,原來皇帝從來都隻相信他自己,所以,青冥衛中頂級高手,一直都被皇帝掌控。

    “喲,佟大總管!您這是,,哦哦,恭喜恭喜,您這是雙喜臨門啊,身子好了,又官複原職了?”多尼素來在他們麵前端著架子。

    佟六兒不計較,神神秘秘道,“可不,老天爺賞奴才重活一回,前頭還糊塗著,您猜怎麽著,突然一個金發神士從天而降,指著咱罵,糊塗東西,天子尚在,你居然在這兒偷懶,還不滾回去伺候!奴才還沒回過神,就又滾回了先帝爺身邊了。”

    多尼不信這些鬼神之說,知道他這是給自己找麵子,也不戳破,問道,“大總管如今是伺候太後娘娘了?好,很好,您可是上天指派回來的,這回待主子要更盡心,伺候好了太後,我這裏也念您的好兒不是?!”

    佟六兒能重掌後宮千萬太監,自然是得了自己閨女的青眼。如今,舒蘭居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這心裏越發不是滋味起來。

    從瞧見佟六兒第一眼,他便明白了,自己的海哥兒怎麽被發現的。

    青冥衛。

    他知道這個名號,以前大臣們一起常對此腹誹,這跟前朝東廠西廠有什麽區別,夜裏被窩兒裏抱著女人說的話,第二天就傳進皇帝耳朵裏,都是青冥衛的功勞。

    那海哥兒被翻出來,簡直輕而易舉。

    所以,舒蘭如今又拿廣祿牽製自己,又手握青冥衛,這個朝堂,遲早都得乖乖歸順於她。

    大行皇帝做不到的,舒蘭卻輕舒蘭指,將自己跟廣祿治得服服帖帖。

    可惜她不是男子。

    可到底是自己親閨女,多尼心裏不舒坦歸不舒坦,驕傲還是很驕傲。

    客套話完了,下頭該掏底兒了。

    “多公爺,北邊派人的事兒,太後娘娘是不樂意的。”佟六兒開門見山,“您打算怎麽著呢?”

    多尼疑惑的瞧他一眼,“那些人的行蹤,不也是您六兒爺給太後漏的底,您這是打算護著怡親王,當著明人不說暗話,您到底算哪頭的啊?”

    多尼十分不滿。人前一套,別後又來找他,這是想幹嘛?

    佟六兒聽出他的不快,忙道,“瞧瞧,奴才這條命都是太後主子給的,奴才還能算哪頭?!不過是奴才一點愚見,覺著您說得極在理兒,替主子憂心呐!”

    多尼心底一動。

    要是得佟六兒暗中相助,廣祿可就到不了喀爾喀了。

    他試探著再問,佟六兒便不語,樂嗬嗬指著前頭不遠的值房,邀他喝茶去。

    越往北走,天兒越發的冷。京城裏寒露剛過,宮裏頭剛穿上夾衣,北邊兒已經冷得叫人乍舌。素格瞧著烏沉沉的天色,就她以往的經驗,不等天黑,就要下起來了。

    那九自然也瞧出來了,如今追著趕著,指著今夜就能追上二爺了,要是下起雪來,今晚兒上別說追上二爺,隻怕要在野地裏過夜。

    雪粒子以極快的速度飄在了空中,前路陰陰的,迷失在微微的黑裏。再走,前麵是一片深山老林,過了這座山頭,就是爺打尖的客棧。

    “都給爺打起精神來,把馬鞭子揮足了,趕雪封山前,趟過去!”那九的聲音在漸漸黑暗的山坳裏回響。

    山坳後頭,就是廣祿。素格深深舒口氣,探頭瞧去。

    雪花漸漸變大,空空的馬道伸進張著口的山坳,像要吞噬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