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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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尼笑笑,“太妃瞞旁人,怎麽瞞的過老臣。龍子鳳孫的血脈不容混淆,就算太妃不替自己想,也不替先帝想?宮裏那個假的,如何能跟咱們阿哥比。”
語音一落,屋裏兩個女人心裏都是一涼。
多尼這份心思, 要打到小皇帝頭上,他是要換帝?
這才是天大的事,他們多尼家想做皇帝背後的主子。
他福晉先頭一肚子憤恨早被害怕擠沒了。她姑娘好好的在宮裏做著太後,天下好好的把在他們父女手裏,怎麽就不能同心?她想勸阻的心思還沒起便已經滅了,這事打從頭想,老東西一開始就刻意瞞著他, 這是壓根兒沒打算跟她商量,所以, 他對付舒蘭的心思,一定是鐵錠般實實在在了。
父女鬧到這個田地,她心窩子堵了一堆麻,扯不清。
她該向著誰呢。
姑娘如今遠在紫禁城,名份上的太後,天下作養的頭一個尊貴人,可是扒下皮子,也還是個可憐的寡母帶著庶子,孤兒寡母的,難處多了。
老東西,偏偏不肯放手,男人的事,她也說不明白,可要沒他,紫禁城裏的姑娘哪裏能當著太後頤養?
她瞧著玉妃,她生下先帝的遺腹子,躲了起來。是生怕跟朝廷有牽連,可皇子的血脈就是原罪, 被人知道了,想清靜一輩子是絕無可能了。
她有點同情玉妃,老東西把母子隔開,就為拿捏玉妃。同情什麽同情,她又怨了起來,自己的天都塌了。
海若立在廊廡下,現在內殿她也不怎麽常呆。
裏頭偶爾傳出來的調笑聲,她聽的提心吊膽。
太後膽子越發大了,大白日的,跟巴布海也不避人,後宮傳的那些話,多多少少她都知道。
現下這些人是不敢,可將來呢,等將來有人翻出來,連帶她,都是梟首的大罪。
望著廊下水紅色的燈籠,白日裏是一抹清爽的水色,到了夜裏,暈染的一宮的瀲灩, 帶著滿宮的曖昧。
慈寧宮現在沒人敢輕易踏足, 妃嬪們也不來請安,都尋理由說抱恙。
裏頭聲音忽的大起來,她擔憂的看向廊下值守的宮人。
宮人們泥塑木雕一般,像是半死的偶人。
她心裏急跳一下,歎口氣。太後跟她是綁一起的,太後好她自然風光,可太後若有事,她頭一個活不成。
氣息憋屈在心裏,喘不出來。再這麽下去,她就能活活憋死。
她活不成沒關係,還得拖累她娘老子。想起弟弟嫩筍般才長成的身子,渾身一激靈。
眼神複雜的看一眼直欞窗,娘娘現在越來越聽不進去勸了。
她能怎麽辦,她的命運係在娘娘身上。
滿宮沒有一個能商量的,別說商量,連提都沒法提。不過她昨晚兒睡不著想起一個人,興許她能幫自己破局。
聽說素格回京了。
前頭聽說素格被鬧啞巴了,她心裏就惘惘的。自己主子怎麽利用素格對付太後,又怎麽利用她拿捏怡親王,前前後後她可都知道。
知道了卻並沒提醒素格一聲,她也愧疚。可各為其主,她也沒法子。
雖然她對跟素格見麵有些訕訕的,可現在素格是她最後一根稻草,就算幫不了她,一肚子恐慌說出來有人聽聽,好過一個人這些日子提心吊膽擔驚受怕。
海若悶悶的往門上去,素格回京有兩日了,其實她的行蹤,一直在太後掌握中。
自然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如今返京,按理說,怎麽都得先入宮給太後請安才是。太後也一直等著。
等得有些焦灼,她往慈寧門去張望。甬道孤寂無人,大中午的,除了辦差事,沒人敢隨意蹓躂。
眼睛要花了,才瞧見盡頭慢慢走來兩個人影兒。
見麵了先彼此行禮,搭著手,打量對方。
“瘦成了這樣子,二姑娘可遭了罪了。”海若哽咽道。那晚上殺機四伏,死得無聲無息的不知道多少。她後來知道太後拿了素格灌了藥,心裏還是有幾分詫異。雖然知道拿素格也是沒法子的,怡王的雷霆手段,耳聞也不知多少了。
素格有些驚愕,她原以為海若必然是知情的,即是知情,見了她自然有愧,便會假作不知晃過去罷了。
她這時提起舊事,自己剛好借機打聽。
“回去原以為是活不了的,阿瑪都備了福壽板子,誰知還有命又活了。”她聲音微嘶啞,恢複過來後便如此,怕是再好不了。
海若唏噓道,“主子知道委屈了你,常日提到也沉默。後來知道你跑出京城,也沒說什麽。”
素格嘴角斜一斜,果然是貴人,諸事都是可以原諒的。連默許她出京也是恩典,可以拿出來說一說的。
海若細瞧她神色,知道她畢竟是放不下,歎口氣,“主子歇午覺呢,我陪你去禦花園瞧瞧去。前兒垂絲海棠竟發了兩支。”
兩個人攜手,站在海棠樹下。
葉子大概剛發了一點淺綠,要說開花是絕不可能,再說,又落了一場雪。
不過素格的感受又不一樣。
這宮裏的一樹一木,她都記得深切。再往後幾步,那排樹後的石凳,是她初次偷聽二爺說話,也是為了這個,才有了後來的交集。
這株海棠,開花最早,謝的也快。前頭的太後每回聽見說它開了花,必是要查查黃曆,總說這花有靈氣,有點春的意思就綻放,不過也是太機巧,敗的也最快。所以花開的日子能瞧出一年的運勢來。
素格從來不以為然,總覺得不過是這樹的地界兒地氣熱,又最能曬到太陽,才開得早罷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太後的心思太重,這花要是能透出天意,不該早死了?你瞧,還不是等著春風照舊開。。。。”她慨歎一句。
海若愣怔一下,悟過來是說先太後,也不由心裏一悸。
可不,那會子,先太後把持後宮,人人畏服,連當時的皇後生子都暗地裏操縱著。可不過瞬間,人都沒了,草草塞進了帝陵的一個角落。
她跟素格都在慨歎,可各懷心思。
她心底升起濃濃的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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