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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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厲的竹哨的聲音劃破了雨夜的黑暗。
它對著吳縣這座城池宣告!殺機來臨!
下著大暴雨的夜晚,百姓們總是睡得很沉。
尤其是他們在蒸籠般的天氣裏又忙活了一天,正是疲憊的時候,又趕上暴雨送來的清涼,大家睡的都很舒服。
所以街道上響起淒厲的哨聲的時候,他們一開始並沒有感覺。
隻有當哨聲在街道之間交相輝映、互相串聯的時候,才將百姓們驚起。
這隻被追殺的巡邏小隊附近的街道上,自然也是有人的。
出來監管這些巡邏兵,繼續巡邏的人自然是一片一片就近的去將人員找回。
所以巡邏的士兵離的不遠。
在遠處的,說不定還沒有被人催促起來繼續巡邏,還躲在地方避雨呢。
這也是這些反叛軍運氣不太好,偏偏就碰上了。
不過終究是要碰上的,畢竟讓士兵們繼續巡邏,是從孫權的府邸向外擴展,由小圓擴展到大圓,小圓裏碰到的幾率總是更多的。
隔壁的街道上也傳回來了哨聲。
後麵的叛軍更加的著急了,追殺的更加快。
這哨聲一旦響起,孫權一定會早做準備,自己必須趕快殺過去。
趕快將眼前的人料理,然後跑出這條街道。不要被趕過來的巡邏士兵包抄堵截。
全副武裝的叛兵們將一個個追趕上的巡邏兵砍倒在地,倒在泥水裏。
倒在泥水裏的士兵血液翻湧,混合在泥漿之中,不多時,就連掙紮也不掙紮的失去了性命。
人數越來越少,領頭的越來越害怕。
那個說想要多巡邏幾天,多花點錢娶個媳婦兒的士兵已經被砍死倒在地上了。
那個覺得自己當皇帝也沒有什麽不可能的,隻為自己著想的士兵,跑的幾乎比隊長還快。
隻不過追殺的越來越急。他眼見也很難跑掉,也分出一些心神,取出脖子上掛著的竹哨,帶著些希冀,帶著些憤恨的用力吹響。
隊頭和他兩個人吹了哨聲越來越急促。
從四麵八方傳回來的竹哨聲也越來越頻繁。
淒厲而又尖銳的哨聲好像編織成了一張網,將這一片街道覆蓋。
尖銳的哨聲不斷的響起,終於還是將屋裏的百姓都驚醒。
但是睜開雙眼的百姓卻大氣的不敢喘一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隻緊張的用手抓住床邊,抓住席子。
百姓們非常緊張,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更別說點燈了。沒有任何一家敢亮起燈,驚起外麵的注意。
他們隻希望外麵的動靜趕快消失,生活趕快平靜下來。
生活在亂世的百姓是非常不幸的,但生活在城池裏的百姓又比鄉村要幸福一點。
畢竟有城池作為依托。隻要不遇到屠城的瘋子,一般也不會有太大的傷亡。
而相比於生活在鄉村的百姓,說不定就遇到流匪,遇到潰兵,或者遇到借糧的正規兵,不僅將糧食借走,將腦袋也借走了。
而生活在吳縣的百姓,麵對今夜的場景,卻感覺似曾相識。
屋外街道上那淒厲的動靜在這幾年裏不停的重複。
每一次都讓百姓們提心吊膽,每一次都會有一些無辜的百姓不知怎麽的就被卷進了漩渦。
那些倒黴的百姓隻能成為死亡的屍體裏的邊角料,他們連成為被迫害的對象都沒有資格,單純是倒黴的。
當年孫堅起兵的時候,吳縣鬧過一出,後來孫策殺回江東,奪取吳郡的時候,又鬧了不少時間。
孫策比較嗜殺,他在吳縣搞起的風波比較大。
結果一年前孫策死了,孫權繼位的時候,又鬧了這麽一出。
現在好像孫權要投降了,孫家的統治要結束了,吳縣好像又要用一場屍山血海來為孫家落幕。
百姓們躺在床上不敢動彈,都在心裏默默的祈禱快些結束。
然而,事情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容易結束。這場動亂還要持續不少時間呢。
外麵的叛軍終究還是失去了機會。
四麵八方趟著水湧過來的士兵把他們擋住了。
巡邏兵的數量遠超於他們。
當然,這些巡邏兵並不是這些叛兵的對手。
叛兵的來源,都是各家宗親選出來的精銳部曲,本來就天天好吃好喝的養著,訓練有素,比這這普通的巡邏士兵強壯數倍。
再加上這裝備也不一樣,叛兵們身上的裝備都是宗親們家裏珍藏的好武器,而巡邏的士兵身上的鎧甲和手中的武器,都是戰場上淘汰的貨色。
兩邊就亂哄哄的打了起來,但其實隻是巡邏兵用生命在遲滯叛兵的腳步。
這也是因為這些叛兵都是來自於各處,彼此之間沒有默契,沒有配合。
隻有孫靜派過來的幾十個士兵,是因為在一起訓練才能配合起來,不讓敵人占到便宜。
而其他的兵又沒有一個頭人,又沒有一個將軍帶領,自然隻能和敵人攪打起來。
亂哄哄的打,自然突破不了他們的防線,殺不進去。
殺不過去,即便殺死再多的巡邏兵,也是徒勞無功的。
也許可以依靠孫靜的幾十個士兵為核心,組成軍陣,迅速的將敵人殺穿。
但是離奇的是,這幾十個精銳卻沒有想盡快擊潰眼前的敵人的跡象。
不知為何,他們打起來也隻是保全自己。盡量保持著和其他人的士兵同樣的節奏。
這裏的動靜越鬧越大,當然早早的就有人去通報孫河了。
孫河立刻跑到後麵,將正在熟睡的孫權叫醒。
孫權聞言,也是驚了一頭冷汗,趕緊將衣裳穿戴整齊。
隨後命人送上來一套盔甲,將自己緊緊的裹住,就坐在房間裏等待著。
又提醒中各處士兵加強警惕,將母親保護好。
孫河想要出去平叛,卻被孫權拉住不讓他走,讓孫河留在府中繼續保護自己。
孫權既然這樣要求,孫河也沒有辦法反對,自己不出去,便將府中精銳的部曲調出兩百,命令他們立刻趕到戰場上平叛。
兩百名有組織有紀律真正的精銳小跑著往戰場趕去,暴雨絲毫不能遲滯他們的步伐。
孫權就正襟危坐的坐在自己的房間之中,在晃動的燈光之下等待著消息傳來。
一盞盞燈火被點燃,晃動的火焰像孫權的心一樣緊張的在跳動。
而那些出征的士兵,不多時就已經來到了戰場外沿。
迅速的將行軍變為戰鬥隊形。
穩步的讓前方擋住道路的城防兵讓開,自己等人,大步前進。
這些普通士兵在雨中狼狽的後撤逃竄,一時間讓叛兵有些驚愕。
不過,當這些士兵分開露出身後的精銳部隊時,雙方對視一眼,就都明白了。
兩邊緩緩前進,都拿出自己的武器,嚴陣以待。
在這暴雨的黑夜,到處都是流水的街道,兩百名如鐵塔般的士兵整齊劃一的前進,給予了叛兵難以想象的壓力。
叛兵不敢再胡亂前衝,停在原地緊張的使個旗鼓,等著對麵先攻。
他們不敢前進,孫權的精銳部曲卻毫不顧忌。
孫權的布局,一來是父兄留下的遺產,都是百戰精兵。親兵中的親兵,精銳中的精銳。
二來,又經過周瑜、周泰等將軍的共同調教。
論據個人素質以及整體作戰本領,比起眼前這支臨時拚湊起來的敵軍,要高的多。
他們一往無前的前進,穩定而又迅速的與敵軍短兵相接。
得益於優良的裝備和不錯的身體素質叛兵一開始還能反抗一兩招。
但是隨著孫權的部曲,不停的前壓,優勢一點點的積累,好似大浪一樣,一點點的擴大。
一個呼吸對砍幾刀過後,發現敵軍的勢就已經起來了。
有時像滾雪球一樣擴大,攻勢綿綿不絕,令這支臨時拚湊的叛兵難以阻擋。
而孫靜的部曲自然不怕,抵擋了幾招之後,還反擊傷了幾個人。
但是,他們並不是這支叛兵的希望,反而是將這支叛兵推入深淵的最後一隻推手。
雖然這隻臨時拚湊起來的部隊戰鬥力不如孫權的部曲,但是他們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畢竟部曲,都是各家養的親兵。
所以麵對劣勢的時候,他們仍然堅強的反抗。完成自己主人的命令。
刀盾交擊,鎧甲交錯。
狂暴而有力的攻擊,在這黑夜的暴雨之中,幾乎都要燃起火花。
顏色暗沉的盔甲在暴雨之中並不顯眼,但是明亮閃光的刀劍在雨幕之中閃耀著寒光。
天空的閃電時不時的前來湊個熱鬧,猛然一閃,將刀劍變得像鏡子一樣耀眼。
雷聲遲滯於閃電,時不時的轟鳴一聲在耳邊炸響,不知到底是在為誰助威。
再精美的武器在這樣的碰撞之下也很快變得殘破,盾牌上的豁口越來越多,刀劍有一些都已經折斷。
越來越多的刀劍已經無法再閃耀寒光,因為它已經被鮮血沾滿。
傾瀉而下的暴雨變成股股水流澆在刀劍之上,還沒能將沾染的鮮血全部衝走,就被下一次與肉體交錯而湧現的鮮血所包圍。
變成鋸齒般的武器,與敵人一次次進行親密的接觸。
時不時的還深入的交流一番,在敵人體中透體而出。
這樣打的久了,有些武器迷戀於敵人的肉體而不敢離開,滯留在敵人的體中。
即便是主人用力的往外爬,他也不願意從中離去。當然,也可能是敵人的肉體將武器緊緊的夾住,不肯放它離去。
好似敵人用肉體教將刀身與刀柄,這對夫妻分開,鍛煉在敵人體內的道身,寧願離開自己的原配,也要和這第三者共同的倒在雨水之中。
然後從他們交合的地方繼續的向外滲流著鮮血,斷裂的武器和受傷的軀體彼此交融,他們歡呼雀躍,難解難分,讓各自體溫交互,變得共同冰冷,為了趨同於同一個溫度。
戰鬥變得越來越慘烈,在旁邊觀看的城防兵都沉浸於其中,而時不時的驚呼,他們看的呆了。
畢竟是在街道上進行戰鬥,人數並不能占到太大的優勢。占不開那麽多的人,所以城防兵想插手也沒有插手的餘地,隻有讓這些精銳和敵人碰撞。
放著兩百精銳不去,偏要塞上一些城防兵想要用生命消耗敵人,反而是讓兵成為了這支部隊的破綻。
所以孫權的部曲不會去幹這麽愚蠢的事情。
而敵人的數量並不多,也就一百多人,還不如自己數量多,也不如自己精銳。孫權的部曲,沒有理由會害怕,自然甘願的去和敵人碰撞。
叛兵們已經漸漸的沒有抵抗之力了。
孫靜的士兵看著情況差不多了,再按照吩咐互相打了個招呼,猛地向前衝了兩下,然後迅速撤退,往黑夜中逃去。
他們的突然逃離,不僅是孫權的部曲沒有反應過來,就連自己所剩不多的友軍都感到錯愕。
失去了這隻強大的有生力量,這些叛兵更是不成氣候。
這導致他們直接潰敗,轉眼間就被眼前的敵人殺的差不多了。
而他們想要再轉身逃跑,卻已經沒有了機會,失去了先手,孫權的部曲不會放過他們。
而孫權的部曲,想要去追殺那些逃跑的人,卻因為眼前有這些人阻礙,還不能趕快追上。
無可奈何之下,隻能先將眼前的叛軍清理幹淨。
陷入絕對劣勢的叛軍再無抵抗之力,幾個呼吸之內就已經被全部剿滅。
但就是在這短短的時間內,逃跑的敵人已經消失在黑夜的雨幕之中。
為了孫權的安全著想,這些士兵也不去繼續追擊,一邊命令著驚魂未定的士兵繼續巡邏,一邊調集一些人手,將這眼前近百具屍首抬到孫權的府上。
不繼續追擊,是為了回去繼續保護孫權,免得被人調虎離山。
而不辭辛勞的將這百具不堪入目的屍體抬到孫權的府上,卻是為了尋找證據和線索。
看看能不能從這些人的身上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將背後的主使找出來,才能將其一網打盡,一勞永逸。
這條街道的道路已經被踩成了紅色的稀泥。
眾人就在這稀泥裏跋涉著,抬著屍體往孫權的府邸走。
來到府門外,卻不放所有人進去,隻是三三兩兩的放人進去,又很快的等他們出來,才繼續讓人進去將屍體放下。
孫權連這些巡邏兵都不十分信任。
吳縣縣城內的戰鬥才剛剛落下帷幕。
將目光從吳縣向西轉移四五百裏,陵陽縣城,周瑜為了避免戰鬥,正在暴雨之中,搶修城牆。
突然降臨的大暴雨,讓本來就承受猛烈攻擊的縣城城牆,不堪重負。
夯土的城牆,在經曆暴雨的侵蝕之後,城池東南角靠近水流的一麵垮塌了一個大洞。
而在正東,城牆上半部,也破掉了一個兩尺見方的洞。
大暴雨中,周瑜仍然命令士兵堅持巡邏。麵對關羽的攻擊,周瑜不敢有絲毫鬆懈。
也正因為如此,突然垮塌了兩個大地方,不少在雨中辛苦的士兵就跌落下去,被埋在了城牆下麵。
“快!快!加快速度!”
周瑜在城頭上催促著,他極力的瞪大自己的雙眼,不想暴雨屈服。
即使雨水流到他的眼睛中,讓他幾分不是下意識的想要眨眼,眼底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
但是周瑜仍然不顧身邊想要打傘的士兵,不顧要把自己拉回城牆角樓裏的士兵,繼續在風雨中站著。
周瑜催促士兵抹黑將草苫覆蓋在城頭上。
草苫就是用稻草或者其他的什麽草臨時編製成的草席之類的。
用這些東西覆蓋在城頭上,就像給夯土的城牆穿了一層雨衣,不至於被直接的流水侵蝕,衝塌。
而這種草也隻能覆蓋在城頭的上麵,擋住最上方,直接的雨水攻擊,至於城牆的下麵以及正麵,那也隻能交給天意。
陵陽縣護城河挖的好,又有身後的流水作為泄洪溝,因此,城牆腳下並沒有許多的雨水蔓延出來,成為積水。
這對周瑜來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如果是上麵打下來的暴雨就罷了。如果從城牆的腳下將城牆泡塌,那這座城是真完了。
暴雨之中,連照明都做不到,士兵們隻能摸黑前進。大家都這麽辛苦,周瑜自然也不能獨善其身,他也要在雨中淋雨,和士兵們同甘共苦。
他必須做出這樣的姿態,站在雨裏,穩固軍心。
而在城牆後麵,靠近城牆的民房之中,房中的百姓全都被周瑜遷移走。屋裏的東西拆掉,成為了空房子,讓周瑜做為廠房。
在這些空曠的房子裏,如今,成連夜不計損耗的點著油燈,渾身濕漉漉的被強迫喚醒帶過來的民工在這屋中瘋狂的編製著草苫。
城牆上,角樓之中有屋簷可以遮擋風雨,周瑜便命令人在這樓裏點燃起大大的火盆。
盡全力將光明照耀在士兵的腳下。
可惜隻是杯水車薪,隻有離得近的有用,遠一點的仍然是看不見。
城上的破洞,根本來不及修理,但是又不能放任不管。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一個破洞出現,風雨會圍繞著它侵蝕,變得越來越大。
周瑜隻能將足夠多的草苫扔下,覆蓋在破洞上麵,剩下的都交給命運。
周瑜自己也不知道是該祈禱雨早點停還是繼續下。
雨停的那一刻,一定就是關羽發動進攻的時間。
剛剛被暴雨侵蝕,軟塌塌的城牆,正是被關羽破開的好時機。
一場可以預想到的慘烈鬥爭就在眼前。
如果真的讓關羽用投石機將城牆砸塌,那周瑜就可以去見孫策了。
但是如果讓雨繼續下去,周瑜也不知道這城牆到底能撐多久。
連年征戰,陵陽縣本來就沒有一任地方官能好好的經營,城牆早已是破敗不堪。
雨水將周瑜的臉龐洗的發白。
在士兵們看不到的地方,可以看見周瑜的臉對著上蒼,感覺好無力。
……
暴雨之中,謹慎的讓三三兩兩的士兵把屍體抬進了孫權的府邸。
肮髒的泥水將孫權家裏的道路以及廳堂占滿,一個個腳印下仿佛密布腳印製成的大網。
不多時,孫權的府中就已經是髒亂不堪。
但是孫權和孫河都顧不到這個。
一起去,沾滿著泥水肮髒而又失血過多被泡的有些發白,因死亡的痛苦,麵目猙獰的屍體就這樣成排的擺在了孫權的麵前。
孫權並沒有感到什麽不舒服,他對於屍體是司空見慣。
比眼前的這種情況,再惡心一百倍的都有。
手下的士兵們開始一具具的將屍體身上的鎧甲撥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就在他們忙碌的時候。
孫權下起了命令。
“派出一百人,帶領三百城防兵,分成小隊,在剛才的戰場上摸索著那些逃走的叛兵的腳印去進行追擊。”
“喏!”
老實說,這時候派人去追擊,確實是個好時機,暴雨傾盆,將地麵泡的鬆軟。雁過留痕人走過必然留下腳印。
但是剛才那些士兵不去追擊,實在是條件不允許。
第一條,肯定是怕敵人是詐敗,故意引他們過去,留下埋伏。
第二條就是自己不能擅自主張,需要向孫權請示,畢竟保住孫權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第三條則是因為暴雨之中,天色又黑,根本看不見腳印。而因為下雨又不能照明,隻能摸黑前進,說不定不光找不到腳印,反而因為自己的踩踏將線索所破壞。
不過此時此刻,孫權竟然命令他們去,那他們也就隻能去了。
帶這些人盡量小心一點,小心的摸索腳印,盡量的別把腳印破壞了,如果真破壞掉了線索,那也沒有辦法,也不能怪罪到大家頭上,這也不算自作主張。
這邊一百多具屍體也慢慢的都被剝開了。
一套套精美的鎧甲被剝開,裏麵的水也嘩啦啦的跌在地上。
泥水混合的鮮血,地板又變得髒了一些。
一具具白花花的屍體就這樣暴露在了眾人眼前。
士兵們不停的在他們身上摸索著。
孫權隻看著那些鎧甲,在那裏生悶氣。
這都是質量上乘的鎧甲,而花紋和其他裝飾又有一點點的區別,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一定都是大族的部曲。
並且是從不同人家出來的部曲,組合在一起的隊伍。
這讓孫權感覺十分憤怒,當然,他心裏最懷疑的還是自家的宗親。
可是,從這些裝飾不同的鎧甲上可以看出有許許多多勢力的士兵湊到一起,更不用說,還有好幾十個跑掉的。
這到底,到底是有多少宗親在反孫權!!
“將軍,搜到了。”
手下的兵捧著一個濕漉漉的油紙包來到了孫權的麵前,打斷了孫權沉浸在憤怒的世界裏。
孫權睜開雙眼,惡狠狠的盯著眼前的油紙包。
“打開!”
孫權咬牙切齒的說道。
手下用衣袖擦了擦油紙包上的水,小心翼翼的將紙包打開。
紙包裏是一個小小的盒子還有一份帛書。
兩個士兵分別下手,取下其中一個呈到孫權麵前。
孫河先取出帛書,和孫權一起觀看。
孫權越看臉色越黑越看太陽穴的青筋暴跳。
同時還夾雜了一些憂傷,很難以置信,尤其是當他看到落款的時候。
這正是孫翊邀請宗親一起起兵,將孫權拿下。幫助孫翊成為吳郡之主,孫翊又答應和宗親如何分配利益的文書。
這可是自己的親弟弟呀,這如何能讓孫權接受?孫權覺得這晴天霹靂啊,不,這雨天的霹靂,不比周瑜大敗的消息讓孫權的傷心弱幾分。
當憤怒、震驚、傷感一起湧入心頭的時候,五味雜陳過,孫權心中湧起的,則是不相信。
“這必是偽造!!”
孫權斬釘截鐵的吼道!
“這一定是偽造,有人在栽贓陷害,想讓我兄弟反目,他好漁翁得利,我親弟弟怎麽會反我呢?”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說起來確實有些蹊蹺。而一封帛書也不可能就這麽簡單的讓孫權相信。
孫權又慌忙的去將另一份小盒子親手打開。
手指頭裏麵捏出來一個小印鑒,孫權翻過來一看,愣住了,手指一鬆,印章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這,這正是自己親弟弟孫翊的隨身私印!
孫權在這個時候真的感覺有些慌張了。
帛書可以偽造,落款可以偽造,但是這隻印卻很難偽造。
因為是親兄弟,從小一塊兒長大。這方私印,孫權自己也見過,所以自然也能認出來真假。
這印章一直是弟弟隨身攜帶,不會隨意放置。旁人想要從重重防衛之中將其偷取,難上加難。
何況這枚印章如果都能隨意拿走,那麽完全可以拿孫翊的大印了。
用孫翊的大印偽造帛書落款不更有效率?
孫權嘴上喊著不可能,心裏不肯相信,但其實已經有一些懷疑了。
能夠輕易拿到這枚私印的人,一定可以拿到孫翊的大印。
所以居然用這方小印進行溝通,這一定是出自孫翊本人的意思。
因為要栽贓陷害他的人,不會選擇這樣的雞肋。
而孫權自己也知道,一年之前,眾大臣確實推舉過自己的弟弟繼承兄長的位置。
所以孫權真的相信了。
他相信,並不是因為有眼前這方印,有眼前這封書信。
而是相信自己的親弟弟本來就是自己的競爭者,而他確實也比自己更加與兄長相似。
他完全可以理解弟弟因為被自己搶了繼承權的不滿。
孫權向來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踱人心的。
“將軍,要不要……?”
孫河引起孫權的注意力,用眼神往後方示意了一番。
孫權心領神會,他知道孫河示意的是吳夫人。
這件事要不要讓母親知道?
讓母親知道是對這件事更有利還是有害呢?
母親出麵,能不能製作弟弟孫翊的愚蠢?
如果隻是弟弟孫翊一個人,那麽孫權相信有母親出麵應該是有用的。
但是現在擺在眼前的顯然不是這樣。
弟弟孫翊隻是眼前反叛勢力其中比較關鍵的一環。
即便製止了孫翊,也無法製止那些宗親。
而孫翊在他們的裹挾之下,早已不能隻代表他自己,所以母親估計連孫翊都製止不了。
那麽,如果讓母親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影響自己去處理呢?很顯然是會的。
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也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自己如果下手狠了一點,母親很難不製止自己。
而孫翊又是一個情緒比較外露的人。為人比較像大哥孫策,因為大哥的去世,孫翊身上就集合了兩個人的寵愛。
俗話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那麽孫翊顯然就是有奶吃的那一個。
當初如果不是兄長堅決的要將位置傳給自己,又給自己留下了周瑜等忠臣輔佐,恐怕這個位置一定是孫翊的。
因為大臣們覺得孫翊最像兄長,願意支持他。而母親自然也沒有反對的意見,自己哪個兒子成為了老大,她都沒意見。
所以,既然母親並不能對於自己製止這些宗親反叛起到什麽幫助,那麽還是不要讓這些事去打擾母親了。
“這件事誰也不許泄露,都給我爛在肚子裏,尤其是不能讓母親知道!”
孫權嚴厲的命令在場的所有人。
“喏!”
手下人都乖乖的聽命。
繼續對這些屍體進行搜身,並沒有搜出太多有價值的情報。
但是其中有一些特殊的盔甲被認了出來。
像孫氏宗親都是有錢有勢的人,給自己的精兵用的盔甲自然也是精良產品。
這些優質的盔甲,每一套都是有跡可循,這樣的盔甲為數不多,都是有數的。
那其中就有幾個,上麵特殊的標誌沒有去掉。
不知是因為要幹的事太大而慌了神,還是覺得勝券在握大意了。
這樣好的鎧甲,再配上特殊的標誌。孫權隻要找幾個內行來辨認一下就可以確定是哪幾家的人。
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清查出來。
但是先將這辨認出來的兩三家拿下,再進行審問。
至於如何應對孫翊,從情報上看,孫翊還沒有入城。
隻要緊守城門,孫翊就進不來。
“孫河,立刻帶人前去將這三家抄家!”
這些孫氏宗親,個人的實力都不是很大,手下的部曲雖然精銳,但也就是有幾十的,有幾百的。
如果人數真的很多的話,早被孫權抽調,去送上戰場。
畢竟當初孫暠差點自立為王,他才多少兵馬。
這些人手底下如果有那麽多的精銳,也就不用使些小手段了。
而且被辨認出來的三家,也就是五六十個精兵。
……
孫河當即應下命令來,就要撥派士兵前去。
“不必了!”
暴雨中顯著有些微弱的聲音從屋外。
腳步聲也是非常的輕微,令孫權孫河等人都瞬間警醒。
“什麽人?”
孫河長劍半出鞘,對著屋外喝問道。
畢竟全府戒嚴,不允許任何人隨意走動,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出現在屋外,怎麽看都不正常。
“是我,不必慌張。”
隨著聲音響起,一個身穿青衣、外罩鬥笠蓑衣、儀表不凡的中年文士從屋外走了進來。
雖然蓑衣顯得不雅觀,一腳泥水很肮髒,但是完全掩蓋不了這個人的帥氣。
孫權與孫河定睛一看,來的是征虜中郎將呂範。
呂範長得很有特點,那就是帥。如今雖然已經步入中年,臉上多了些皺紋,頭發也已經花白,但仍然翩翩然渾身自有一股風流氣度。
呂範年輕的時候非常窮苦,想汝南一家大戶的女兒求親。
那家人都嫌呂範身份低,但是他的女兒卻覺得呂範儀表不凡,將來一定能成才,就決定嫁給了呂範。
呂範才能不俗,手下養了數百門客,與孫策相識之後,將門客都送與孫策,從此在孫策手下效力。
當年孫策的母親吳夫人身處江都時,孫策派遣呂範迎吳夫人回曲阿,讓母親暫去舅舅吳景那裏。陶謙認為呂範是袁術一方的內應,下令各縣通緝呂範。
呂範知情後,親自招募能手,引領門人偷偷將吳太夫人接走,再迅速回到了孫策那裏,成功完成了使命。
呂範和孫河也是老熟人了。
孫策還未光複江東的時候,手下就隻有呂範和族人孫河經常跟隨左右,二人常為孫策四處奔走,不避危難,渡江取夫人就是其中一例,因此孫策亦視呂範為至親,每每請其赴宴,便與吳夫人一起飲食,不在意君臣之禮。
而在後來孫策光複江東的過程中,呂範也是屢立大功。
呂範帶領大軍四處征戰,屢立戰功,攻城拔寨自然也不在話下,功勞齊大,封為征虜中郎將。
“子衡怎麽在這裏?”
孫策死後,孫權繼位,由張昭和呂範鎮守老巢吳郡。但是,吳郡不僅僅隻是一個吳縣,所以張昭在吳縣而呂範常常在外。
呂範將自己身上的蓑衣解掉,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開口道:“我收到了老夫人的信。說公瑾在前線大敗,擔心城中會出亂子,讓我趕快回來。”
“連夜趕來,今夜在雨中進城,就發現城中有人廝殺,隨即才召集往日手下在城中進行查探,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是孫氏宗親作亂,雖未能一查到底,但已經抓來了三家。”
呂範的回答讓孫權又是敬又是服又是喜。
自己還沒開始動手,才得到一些眉目,呂範剛剛來到,就已經幫自己把事情料理了。
呂範在當年剛見到孫策的時候,身邊就有數百門客。
當年窮困的時候養門客,有錢了自然要養更多的門客。
雖然成了大官,身邊不再聚集那麽多蠅營狗苟的人,但是暗地裏的手下卻不少。
但凡提到門客,就不得不說戰國四大公子。無論是最有名的四大公子,還是西漢長安周邊的豪客,對於這些門客,都有一個共同的評價,就是魚龍混雜。
上到飽學之士,下到販夫走卒,都有可能是門客。
雖然門客裏不乏奇人異士,也確實有人本領不凡,但是其中質量實在是參差不齊。即便是犯法的逃犯,都不在少數。
而呂範私底下養的門客,自然也少不了這些人。
這些人別的不說,消息自然是一頂一的靈通。
呂範剛一進城,發現城中氣氛不對勁,暴雨之中連夜就敲響了門客的大門。
讓他去把昔日的手下叫起來,聯絡起來一商議,立馬就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這些門客和政治家以及軍人是不一樣的。得到的結果就是行動天馬行空,膽大妄為。
而呂範常年和這些人一起交往,也可以知道呂範到底是一個什麽性格的人。
從當年呂範冒著通緝犯的身份,走鋼絲救走吳夫人就可以知道,這個人多少有點兒喜歡遊俠的作風也愛刺激。
而呂範與孫河又深得吳夫人的信任,如今呂範的本身身份就很高。他做起事來,可以稱得上是一句百無禁忌。
於是他當機立斷,說幹就幹,帶著人半夜冒著暴雨就跳了人家的牆。
到底是術業有專攻,這些人摸著黑,如履平地。
摸到了這幾家人的床頭,這幾家的家主都沒有反應。
刀往脖子上一架,嘴巴用布一堵,繩索一綁,拽著就從後門出來了。
但是呂範做事自然不會那麽糙。
光把他們家主抓走,卻不頂事,老婆孩子還都在家,萬一見父親消失了,一著急,一上火,帶著僅剩的不多的士兵,造起亂來也是麻煩。
所以呂範的人就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幫助這些家主來了個斷舍離。
反正呂範有把握證明這些人謀反。
要說本來這幾家人,不應該這麽容易的就被抓到。
實在是心裏有鬼,上半夜真的睡不著,上半夜睡不著,到了後半夜就累的更厲害。
再配上外麵嘩嘩的大雨助眠。自然就睡的跟死豬一樣。
“子衡,先將人帶過來看一看,讓手下辨認辨認。看看是不是和我們查到的是同一家。”
“好。”
呂範答應下來,便向外麵打了個招呼。
外麵聽到動靜,進來了六個士兵,三個犯人,還有呂範三個門客。
呂範雖然帶著門客將這三家抓到,但是來到孫權之將軍府,戒備森嚴,不能隨意進出。
呂範身份特殊,再加上有吳夫人的信在,所以士兵們並沒有攔他。
不過呂範也並不是不知道輕重的,帶著一群人往裏鑽。
他讓手下的門客在附近找棟房子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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