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很大，就在曹變蛟的頭頂上，在這春暖花開的季節裏，靜靜的投射著光芒。
    曹變蛟的額頭上滿是汗水，不斷的喘著粗氣。
    其實，今天的溫度並不高，隻是曹變蛟在不斷的勞作。
    這幾畝地就是他的立身之本，要是不好好的耕耘，恐怕就要餓死了。
    雖說孫傑放過了他，但並不說他能像之前那樣逍遙自在。
    身上衣服，口中的糧食，都需要他自己的雙手勞動。
    農民可不好當，也幸虧現在的水井遍地，不然的話，想要澆水都是個問題。
    曹變蛟帶著草帽，開始掄起了鋤頭。
    太陽來到了最頂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到了。
    麥芒劃破了他的臉，就像是被刀割了一個印子一樣。
    他早就習以為常，拿起掛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接著往前。
    一個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曹變蛟抬起了頭。
    一個巨大的草帽之下，是一張熟悉的麵孔。
    曹變蛟一臉驚慌，不可置信的往後退了幾步。
    “一身武勇，最終就落得這般下場，難道，你就這麽心甘情願嗎？”
    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孫承宗看向了曹變蛟。
    曹變蛟吸了一口冷氣，小心翼翼的問道：“您，還活著？”
    實在不敢相信，孫承宗這個三朝元老還活著，而且看情況，似乎還是自由身。
    曹變蛟的叔叔曹文詔曾經在孫承宗手下做過事，曹變蛟跟隨從曹文詔時，也曾在他的手下待過一段時間。
    所以，他認識孫承宗。
    他知道孫承宗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在他的心中，要是孫傑攻打高陽，孫承宗肯定會以身殉國。
    在他的心中，孫承宗不應該活在世上。
    “是不是很意外，我還活著？”孫承宗看著曹文詔。
    曹變蛟急忙站直身子，看向四周，生怕遇到探子。
    作為大明降將，周圍的那些預備役，幾乎每天都會過來巡視。
    孫承宗道：“周圍沒人，這邊的士兵換防了，新的隊伍還沒有過來，趁著這個空擋，我就過來了。”
    聽孫承宗這樣說，曹變蛟的心裏鬆了一口氣。
    “大人，您這是怎麽過來的？
    孫賊的防守嚴密非常，想要過來，恐怕不容易啊。”
    曹變蛟心裏的疑問其實不止這些，他還很好奇，孫承宗是如何找到這裏的。
    說一句實在話，曹變蛟隻知道自己在哪裏，根本不知道其他降將在哪裏，所以他很好奇，孫承宗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位置。
    心裏更好奇孫承宗是怎麽來到長安城的，而且還是如此的大大咧咧。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去你的住處吧！”
    孫承宗說道。
    曹變跳上地頭，四周看了看，在確定沒有人之後，帶著孫承宗朝著住處而去。
    來的人不僅僅隻是孫承宗，還有孫承宗的那兒子孫子。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行走這鄉間的小路上，朝著遠方而去。
    在遠方的田野中，幾個士兵舉著望遠鏡，靜靜地看著他們。
    手中的對講機處在開啟狀態，將這裏的情況稟報了回去。
    ......
    曹變蛟的住處距離這裏不遠，走了沒多久，就來到了他的住處。
    是三間小平房，磚瓦結構，比不上當年當將軍時的住處，要是和尋常百姓相比較，還是不錯的。
    平房看上去和現代的差不多，外麵還貼著白瓷片，門楣上還貼著“家和萬事興”這幾個字。
    孫承宗看著平房，皺眉道：“想當年，你也是馬上將軍，戰功赫赫，可如今，竟然住的如同狗窩，實在讓人不忿！”
    孫承宗開始拱火。
    其實，曹變蛟的住處還算不錯，但孫承宗總不能說，你住的還不錯？
    想要將曹變蛟重新招攬到自己的手下，那就必須讓曹變蛟對孫傑大為不滿，心中產生怨氣，不這樣說的話，很難激起他的憤怒。
    曹變蛟對這些事情倒是沒有多麽在意，心裏更多的是對大明江山的忠誠，對崇禎的忠誠。
    “閣老，進去坐！”
    曹變蛟急忙帶著孫承宗走了進去，坐在了客廳中。
    說是客廳，其實就是一個空房間外加幾個矮凳子。
    幾人坐在裏麵，大門鎖死。
    房間一下子就暗了下來，不過，眾人並不在意。
    孫承宗坐在主位上，看著對麵的曹變蛟，道：“我見到陛下了！”
    雲澹風輕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就這樣一句話，讓曹變蛟心中激蕩不已。
    他聲音顫抖，情緒激動，“閣老說的是真的吧？不會用這種事情來欺騙我吧？！”
    曹變蛟從未投降孫傑，所以當然知道孫承宗說的陛下是誰。
    除了那個崇禎之外，孫承宗又如何會喊孫傑為陛下？
    “我一生行事磊落，如何會用這種事情來欺騙你呢？”孫承宗正色道。
    噗通一聲，曹變蛟跪在了地上，涕泗橫流，朝著長安城哐哐哐的磕了幾個響頭。
    “陛下，罪臣，罪臣，罪臣......嗚嗚嗚嗚！”
    曹變蛟泣不成聲。
    北平被京城攻下，大明覆滅。
    他於之前被孫傑俘虜，所以消息並不靈通。
    鄉野中的傳言很多也很雜，有說崇禎殉國的，有說崇禎被孫傑殺了的，還有說崇禎跑到海外的。
    總而言之說什麽的都有，而曹變蛟就生活在鄉野之中，平時連進城都有限製，怎麽可能知道準確的消息呢？
    很多時候，他都以為，崇禎大概率是沒了。
    畢竟，從古到今，造反上位的皇帝，不會留下前朝的皇帝。
    李煜雖說被趙匡胤留了下來，但最後還是身死道消。
    曹變蛟抬起頭，嚴寒熱淚的看向孫承宗：“大人，陛下真的還活著嗎？他還好嗎？他現在怎麽樣？”
    “曹將軍快快請起！”
    孫承宗急忙將曹變蛟攙扶起來。
    “陛下還活著，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孫承宗的聲音堅定了很多。
    將曹變蛟攙扶的坐下來之後，接著解釋：
    “我當時也以為陛下已經被孫賊暗害，可經過我多方打聽之後，發現陛下還活著，並且被孫賊封為違命侯！”
    “該死！”
    剛剛坐下的曹變蛟破口大罵。
    曹變蛟能文能武，他當然知道“違命侯”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麽，這是對崇禎的侮辱，這是對大明尊嚴的踐踏。
    “這個該死的孫賊，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無恥到了這種地步！”曹變蛟臉色陰沉。
    一旁的孫承宗也在扇風點火：“孫賊此舉無非就是想邀買人心，想因此來象征自己的仁慈。
    他這樣的把戲，曆史上的曹賊也做過。想要瞞過咱們，簡直可笑！”
    孫承宗根本不相信，孫傑這是出於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他終究會被他自己的虛情假意反噬，既然他沒有害陛下，那就是天助我等！”孫承宗的聲音大了幾分。
    “哼，既然如此，那就反秦複明，將大明的萬古基業奪回來！”曹變蛟咬牙切齒。
    孫承宗也在一旁說著振奮人心的話，房間當中，氣氛越來越濃烈。
    但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擺在他們的麵前，想要反秦複明，可不隻是光靠嘴說。
    手中如果沒有錢，手中如果沒有兵，所有的一切都隻是一句廢話。
    他們這些人也很快想到了這個問題，尤其是孫承宗。
    在來到長安城之後，他仔細的考察過長安城的那些百姓。
    按照他之前的想法，想要反秦複明，就必須要發動起百姓的力量，必須要將那些心懷大明的遺民聯係起來，然後組建強大的軍隊反攻。
    最好就在長安附近，因為可以在最短的時間之內直搗中樞，一旦將長安拿下，那麽所有的地方將會不攻自破。
    想法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
    孫承宗無奈的發現，長安城內外的百姓隻知道大秦而不知道大明，如果在他們麵前提起，幾乎個個咬牙切齒恨意十足。
    所以想要依靠長安城內外的這些百姓，根本就不現實。
    恐怕他們前腳在這裏剛剛招攬夠人，下一刻就會有人檢舉揭發。
    說不定，等他們剛剛將自己的那些真實意願表現出來，就會被人舉報。
    至於錢財的來源，孫承宗以前想的是聯絡那些不服從大秦的士紳。
    聯絡陝西一地的士紳，讓他們捐款，捐糧。
    可當他正兒八經的了解過之後，最終將這個想法徹底的拋之腦。
    在孫傑尚未登基之前，陝西一地的士紳就被清洗過。
    凡是心懷大明，凡事不服從大清政策，基本上沒有什麽好下場。
    不是屍首分離，就是滿門流放。活下來的這些士紳，也基本上都是孫傑的磕頭蟲，又或者是相關利益者。
    所以這一條路走不通。
    他們的理想很好，可現實狠狠的抽著他們大嘴巴。
    孫承宗的臉色也垮了下來，一想到當初想的那些路，全部被孫傑毒死，心裏的恨意更濃烈了。
    “陝西一地的百姓，全部被孫賊控製，這些人已經中了孫賊的巫術，不可能棄暗投明了。
    所以，陝西一地的百姓指望不上。陝西的那些士紳在很早之前也被孫賊清洗過，心懷大明的那些人全部死在了孫賊的手下，如今，也靠不上了！”
    孫承宗的聲音小了很多。
    房間當中沒有人再說話，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他們的大腦都在飛速的旋轉，在想一個辦法。
    可事到如今，又能有什麽好辦法？
    從古到今，起兵造反，永遠也繞不開人、錢、糧，沒有這些東西，就別想著造反。
    很久很久都沒有人再說話，隱隱約約之間給人一種“先帝創業未半而半道崩殂”的感覺。
    不過，也不是沒有一丁點的機會。
    孫承宗忽然眼睛一亮，他想到了長安城北邊的那些建奴俘虜。
    可能他並不知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句話，但他心裏現在也有了同樣的想法。
    他目光炯炯的環視一周，道：“諸位，咱們沒有必要把所有的目光全部放在陝西的百姓身上，他們不行，可有人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