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這是衝著陛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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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淅淅瀝瀝,總是下個不停。撐著油紙傘走在這城中小路上,別有一番感受。雨滴答滴答的拍在傘麵上,就像是一場交響樂團奏響的歌謠。街道上的積水靜靜的流淌著,很快就流出了城外。城中排水設施,如今已經完善的差不多了。孫傑將手中的傘合上,站在大門前,靜靜的看著從房簷上滴答下來的雨。一把油紙傘從前方走來,孫傳庭麵帶憂慮,停在了孫傑麵前。“怎麽樣了?事情調查的如何了?”孫傑問道。孫傳庭收起傘,回道:“陛下,事情有些變故。”“變故?什麽變故?”孫傑問道。“那個吳之榮死了!”孫傳庭說道。這句話讓孫傑極為吃驚,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死了?怎麽死的?”孫傑質問。吳之榮是極為重要的證人,身體也沒什麽問題,就算是上刑,以孫傳庭的本事,也不至於將他給弄死啊。“上吊死的!”孫傳庭說道。孫傑的臉上多了不少疑惑,“上吊?!”“陛下離去後,臣就對吳之榮進行突擊審訊,可這廝的嘴很硬,什麽都掏不出來。臣隻好將這事放下,調查其他事情。因為事情尚不清楚,同時為了避免走漏消息,臣打算將吳之榮帶回金陵審訊,沒想到,走到半路,晚上在一家客棧中落腳時,他就上吊自殺了。”孫傳庭一臉沉悶的說道。好端端的,最重要的證人忽然自殺了,這本就是無能的表現。他倒不是害怕孫傑責罰,而是擔心對這件案件產生負麵影響。“確定是自殺?”孫傑問道。這種人,好端端的怎麽可能會自殺呢?要是想自殺的話,那就應該早早自殺,為什麽非要等到押往金陵時自殺?這一切也巧合了,巧合到讓人不敢相信。“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是自殺,吳之榮所在的房間,是臣從刑部帶來的人,裏三層外三層的看守著,就算是一隻蒼蠅,也不可能飛進去!”孫傳庭萬分肯定的說道。“要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就不好辦了,現在吳之榮死了,這個線索就斷了,想要查清楚事情,就要從直讀名額那邊插手,要是吳之榮是自己自殺,事情也不算太糟,就怕他是被動自殺!”孫傑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如果吳之榮是自己自殺,那就說明,孫傳庭帶來的人中,沒有什麽問題。要真是被動自殺,那不就是說,孫傳庭帶來的人裏麵,有手腳不幹淨的人。而且,還和浙江這邊有所勾連。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如果真是這樣,那一個小小的明史案,將會牽扯到很多人。搞不好,將會成為立國之後的第一大案。地方和中樞有所勾結,這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陛下,逮捕吳之榮時,並未對外說明,而是秘密逮捕,現在吳之榮突然暴斃,該以何種方法向外說明?當朝縣令,朝廷命官,突然不明不白的死了,處理不好,會出問題啊。而且,吳之榮還是前明降臣,如今朝廷當中,有不少前明降臣,要是處理不好,恐怕會引起禍亂!”孫傳庭臉上的擔憂更重了。一個吳之榮死了也就死了,但是由他牽扯出來的問題,不好解決啊。如果對外說明,吳之榮是因為貪汙腐敗被逮捕,後來又害怕追責從而自殺,恐怕沒人相信啊。關鍵他還是前明遺臣,要是處理不好,會引起很大的影響。孫傳庭現在的身份也很敏感,他畢竟之前在大明那邊當過官。孫傑的眉頭緊緊的皺起,臉色也越來越差。“不對,吳之榮肯定不是自己自殺,這裏麵有問題!”孫傑忽然說道。“陛下何以見得?”孫傳庭急忙詢問。“吳之榮是不是自己自殺,已經不重要了,他所能引起來的混亂,才是幕後之人的最終目的,恐怕,你擔心的那些事,正是那些人希望看到的。朝政出現混亂,對他們的優勢最大,混亂之中,他們才能洗白自己,才能把自己摘出來。到時候,還能借此詆毀朝廷。這些人,真是膽大包天啊!”孫傑聲音變得低沉。果然,從古到今傳承數千年的官僚係統,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上下五千年,斑斑青史,其實就是一本陰謀詭計史。史書中除了吃人,就是吃人。孫傳庭的臉色變得震恐。這樣一來,那就說明,從刑部來的那些辦案人員之中,有手腳不幹淨的人。可是,看押吳之榮的人,足有五六個,除非把這五六個人都擺平,不然不可能做到悄無聲息就把人弄死。雨淅淅瀝瀝不斷的下著,孫傑眼睛半眯,殺氣凜然。這是對他的挑戰,更是官僚體係的死灰複燃。“通知吏部,讓其挑選官吏,前往烏程縣補缺,至於對外,就實話實說吧,這種事情,沒有必要藏著掖著。”孫傑說道。隻要手中有兵,這天下就亂不了。無非就是看孫傑想怎麽處理了,要是想用正常手段,那就讓孫傳庭慢慢調查。如果想用激進手段,直接把刀子抽出來,以雷霆手段清查。不過,目前孫傑還不想用雷霆手段。先看看事情的走向再說,要真不行,就抽刀子幹。......浙江也下起了小雨,雨水落在西湖上,斑斑點點,像一副古畫。這碩大的西湖,扔進去幾個人,根本沒人能看出來。一艘遊船行至湖水中央,一個男人從船艙中走出,探頭探腦的看了看四周。見湖上無其他船隻後,幾個壯實的漢子,把兩個大水泥柱子艱難的搬了出來,一把扔進了湖水中。“噗通!”湖水掀起道道漣漪,旋即又恢複了平靜。當遊船走後,誰也不知道這裏發生過什麽。浙江巡撫衙門,崔星河坐在後院的書房中,吃著午飯。算不上多麽豐盛,也就是一些時令小菜和一壺黃酒。正吃著,一個心腹來到了書房門前,“大人,那兩個水泥樁子已經進了西湖,沒人知曉!”“你去安排一下,將辦這事的這些人,送到靳海東那裏,等出海的時候,一並帶著。”崔星河頭也沒抬的說道。“得令!”心腹手下又急匆匆的離開。從始至終,崔星河都沒有任何情緒波瀾,就仿佛是在決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吳之榮的死,正是出自崔星河的手筆。其實,在抓住吳之榮時,崔星河就已經知道了這事。孫傳庭從刑部帶來的那些辦案人員中,有一個叫做孫曉海的小官。這人和崔星河媳婦娘家關係很近,兩人關係也不錯。孫曉海本來還算正直,後來被崔星河拉下了水,充當崔星河在朝中耳目。吳之榮和崔星河的關係,孫曉海並不知道。但一個小小的縣令,卻驚動了孫傑,這件事本就不正常。於是,他就把這件事情告訴給了崔星河。崔星河知道後,讓孫曉海找個機會,把吳之榮弄死。孫傑走後,孫曉海就負責協助孫傳庭,把吳之榮往金陵押送。住在客棧後,孫曉海用重利吸引了兩個手下,把吳之榮弄死。這兩個手下事成之後,孫曉海連夜就將他們交給了崔星河從浙江派過來的人手中。如今,這兩個人靜靜的躺在西湖水底。靳海東是一個海商,當年是個走私犯。按照孫傑之前的規定,能不能活下來都兩說。最後在崔星河的作保下,搖身一變,成了擁軍商人。崔星河將手中的筷子放下,擦了擦嘴。那兩個刑部人員的死瞞不住,肯定會被人發現。崔星河也知道,這兩人是孫曉海的手下,順著杆子差,就能查到。一般來說,事以密成,不管什麽事,又或者陰謀詭計,所涉及到的人越少越好。涉及到的人越多,蛛絲馬跡就越多,泄密的風險也就越大。崔星河很聰明,他當然知道這些。不過,這事是他故意如此。孫傑想到的那些事情,他自然能想到。他的目的就是讓前明遺臣開始鬧騰,然後借機推一把,讓朝中的前明遺臣與大秦臣鬧做一團。死的人是吳之榮,動手的人是孫曉海。一方是前明遺臣,一方是大秦臣。這兩方麵鬧起來,夠朝廷喝一壺。到了那個時候,再趁亂殺掉孫曉海,未必有人猜到他崔星河的頭上。即便有人查到他頭上,可信度也會急劇下降。畢竟,黨爭之時的案件,幾乎沒有任何可信度。而如今,崔星河做的,就是為了掀起黨爭。調查吳之榮的人是孫傳庭,他是前明之臣。屁股本來就不對,若是他查到孫曉海的身上,會不會被人認為是故意如此?他與盧象升兩人,把持文、軍參院多年,會不會是結黨織羽,打壓異己?真的查到孫曉海身上,到時候再稍微煽動,那些大秦臣,如何會信服?早就有人對孫傳庭、盧象升他們不爽了。不過,崔星河冒出了頭。書房中的東西被下人撤下,崔星河走了出去。天上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他嘴角微微上揚。說起來,他對孫傑並沒有什麽仇恨,他恨的是孫傳庭,盧象升等人。當然了,崔星河也不是神仙,這些事情不可能麵麵俱到。吳之榮一事,也隻是萬千個巧合湊在一起的。他不是諸葛亮,不可能算的這麽遠。……夜色沉沉,雨已經停了。孫傳庭坐在書房中,愁容滿麵。他在金陵的住處不大,隻有五六間房。房間中點了一根檀香燭,這種帶有檀香味的蠟燭備受他喜歡,淡淡的香味,能讓他凝神靜氣。書房中的他坐立不安,始終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隱隱約約間感覺到,這是一個針對自己的大網。“到底是誰呢?事到如今,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真該死!”孫傳庭一巴掌拍在了麵前的桌子上,臉色沉悶。桌子上的蠟燭,被他這一巴掌拍的搖晃不已,燭火搖曳。“吳之榮死了,那就從那幾個直讀名額下手。”孫傳庭下定了決心。沒有證據的猜疑,會出現問題。更別說如今孫傳庭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本來隻是一件小小的明史案,誰也沒想到會牽扯出這麽多問題。第二天一大早,孫傳庭去了烏程縣,去找萬德輝和孔祥瑞。本來以為順順利利,沒想到卻撲了一個空。萬德輝和孔祥瑞沒在家,出去玩去了,已經走了七八天。這大江南北的,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想要找到他們,談何艱難?沒辦法,隻能換一個方向。剛剛回家,刑部那邊傳來了消息。說是兩個人失蹤了,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已經好幾天沒見了。孫傳庭稍微一查,發現這兩人正是之前他帶到烏程縣的人,同時負責看押吳之榮。這一下子讓孫傳庭起了警惕,這麽久不見人,十有八九死了。由此來看,吳之榮極有可能是被他們兩個弄死的。孫傳庭立刻查到了這兩人的上司,查到了孫曉海的身上。孫曉海跟著他一起去的烏程縣,他自然認識。可事關重大,即便認識,也要照章辦事。就在他將孫曉海羈押之後,市井上忽然起了謠言。說孫傳庭想要成為嚴嵩那樣的人,羅織黨羽,打壓異己。還說什麽,前明之臣竟然羈押大秦之臣,這是故意打壓。甚至還將吳之榮的死賴在了孫傳庭頭上,說吳之榮就是他故意害死的,不然,即便貪汙受賄,又為什麽秘密拿人,又為什麽會暴斃身亡?還說什麽,朝廷律法,官員犯法,應交由有司部門清查,孫傳庭隻是文參院理事,又哪裏來的權利?各種各樣的謠言,如同洪水一樣向孫傳庭湧來,壓的他喘不過氣。事到這裏,孫傳庭要是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白活這麽多年。孫曉海的住處已經被孫傳庭派過去的人布控,嚴密監視。負責此事的人,是孫傑派出去的長安軍。事實上,孫傑之前就料到這個結局。吳之榮死於非命,後麵的醃臢事隻多不少。“我就說,這個案件不對勁,原來是衝著我來的!”書房中的孫傳庭一把拍在了桌子上,破口大罵。站在他麵前的兒子孫世寧卻說:“爹,孩兒覺得,這個案件,應該是衝著陛下的!”“衝著陛下的?何以見得?”孫傳庭有些納悶。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孫世寧並未深入此案,站在別處,看的更清楚。他清了清嗓子,說道:“爹,當初吳之榮上奏,說烏程縣莊家私修明史,朝廷並未禁絕民間修史,這種事情即便傳到陛下那裏去,也隻是尋常小事,隨便就能處理,可陛下竟然親自前往烏程縣,這裏麵本身就有問題。”“我當時也是這麽覺得,一個小小的莊家,一個小小的明史,又何必勞駕陛下過去?恐怕,陛下那個時候其實已經有了發現,不然的話,又何必親自前往?”孫傳庭歎道。孫傳庭父子倆說的這些,不不能說錯,也不能說對。孫傑當時在看到吳之榮的奏折時,心裏就很疑惑。這個吳之榮,到底是不是曆史上的吳之榮?如果是的話,一個自私自利,唯利是圖的小人,又如何當上縣令呢?“肯定是陛下發現了事情不對勁,估摸著,很有可能是衝著陛下來的,陛下為了避險,所以把這事交給了父親。”孫世寧說道。孫傳庭陷入了沉默,大腦飛速運轉。這種可能,越想越大啊。“現在才調查到孫曉海的身上,這滿城風雨就衝著父親來了,這要是更深一些,恐怕會出大問題。”孫世寧歎道。窗外月光如水,孫傳庭眉頭緊皺。……天氣不是很好,尚帶有不少濕氣。孫問嶽在長安生活日久,有些不適應這邊的氣候,生病發燒了。作為朝廷國本,孫問嶽生病牽動了所有人的心。好在有孫傑在,從現代弄了些藥,病情也控製住了,隻剩下臥床修養。崔星河向孫傑上了請奏,說過來看一看孫問嶽。崔星河與孫傑還有八竿子能打著的關係,就同意了他。就這樣,崔星河帶著在浙江挑選出來的補品,來了金陵。孫傑沒懷疑到崔星河的身上,自然沒有多少提防。探視完孫問嶽後,崔星河走出了臥室。來到了孫傑的書房,前去拜見。孫傑正處理著政事,看著站在麵前的崔星河,說道:“浙江百廢俱興,這裏是朝廷重中之重,你能力強,故此將你留在這裏,你可不能辜負朝廷的厚望!”“臣定然謹記陛下教誨,不忘初心。”崔星河一臉嚴肅。“好,就應該這樣。對了,之前交代你的事一定要辦好,過了年,寧波市舶司就要重新開辦,這是重中之重,一定要辦好。還有之前讓你禁的那些東西,一定要記住了,像什麽福壽膏,這種東西,一定要下狠手禁止,不能有任何手軟。”孫傑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