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其實不太理解時衍為什麽這樣問她，一個活生生的完整的人被封在營養液罐子裏麵，幾乎陷入永恒的長眠，在裏麵的人不會了解外界發生的什麽事情。

    就像是被擺在透明櫥窗裏的一件漂亮藝術品。

    可是捫心自問，倘若設身處地的要言卿來回答這個問題，她倒是完全沒有嘴上說的這樣輕鬆。

    時衍半垂著眼看她，少年不言不語的時候周身都帶著一種莫名疏離的氣質，仿佛世界之中誰都不會被呈放在他的眼中，大多數人不會第一眼就注意到少年瑰麗異常的漂亮容貌，隻能感受到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漠然。

    初遇之時，他也確實對任何事物毫不關心。

    以至於到了現在，言卿都有些摸不準時衍的心思。

    他似乎分外喜歡真誠的人，所以每次回答問題的時候，言卿都盡量避開關鍵，真話中摻雜著三分假，她從來不是會認真對待他人的人。

    漂亮柔弱的小姑娘，自私自利地隻關心自己。

    時衍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好半響才收回視線，然後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腦袋，這似乎是他下意識的一個動作，像是安撫，又像是無意識地觸碰。

    少年語調緩慢：“騙人。”

    言卿反應了一會兒，慢慢地感覺出來時衍這句‘騙人’是在說些什麽。

    剛才她說，倘若要被封在營養液玻璃罐子裏麵，倒不如死了算了。

    其實不然。

    她從不會輕易去死。

    否則不會蟄伏那麽久，鋌而走險進入超SSS級別的危險世界，尋找擺脫穿書管理局的方法。

    言卿若是真的想死，早在任務中死掉一了百了。

    她那麽努力地活著，就連言卿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執念於一直存活下去。

    但是有什麽關係呢。

    是人都不會想死。

    “好吧，我確實騙人。”言卿想也不想，幹脆地應承下來，她卻沒再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轉過頭來看向時衍，一瞬不眨地看著他：“如果是你，會怎麽辦，時衍？”

    少年看了她一眼，他起初並沒有說話。

    印象中，言卿很少喊他的名字，她大多時候都乖巧無辜地笑著，然後甜甜地出聲喊哥哥。

    一些在其他人看來非常親密的稱呼，在女孩眼中就像是一種可以完成任務的手段，她不在乎其他的什麽事情，隻要可以達成目的。

    “我麽？”

    時衍收回視線，他看著自己麵前的玻璃容器，裏麵浸泡的器官表麵帶著一層顯而易見的小氣泡，器官保存得很好，甚至讓人懷疑下一秒這些東西都會活過來。

    少年伸出手來觸碰了一下玻璃容器的表麵。

    在他的眼中，這些被浸泡在裏麵的人體器官都在一瞬間變成了小女孩的模樣，小女孩蜷縮著身體，頭發順著營養液流動的方向漂浮起來，閉著眼睛，那麽狼狽脆弱又聖潔，仿佛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

    如果是他的話。

    時衍笑了一聲：“我什麽都不會做。”

    言卿略顯意外地抬起頭來。

    “很奇怪麽？”時衍垂下眼來看她：“我不在乎自己身處何地，哪怕是並不那麽正常的環境當中。”

    “倘若是我自己的話，我隻會靜待死亡。”

    言卿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麽：“如果……並非你自己呢？”

    時衍頓了一瞬。

    他似乎沉默了很久，又像是早就有答案了然於心。

    “我會讓其他人都遠離寒夜。”

    有句話他沒說。

    言卿卻在時衍沉默之餘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

    時衍是跟她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無所謂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其他人遠離了寒夜，那麽他自己呢？

    是跟隨著一起離開，還是……獨自一人留下了？

    言卿什麽都想不起來，但是在這一刻，記憶深處似乎轟隆作響，有什麽東西坍塌了。

    她聽到一個稚嫩的少年音。

    他在對她說，別怕，向前跑，離開這裏。

    他似乎抱了抱她，然後摸了摸她的腦袋，聲音低低的。

    ‘向前走，別回頭。’

    ……

    ……

    一直到了夜晚時候。

    所有的玩家都沒有睡意，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這次所有人都跟著233和475一同來到解刨室的位置。

    上一次他們隻是遠遠跟著，然後眼睜睜看著233和475進入解刨室，本想著在外麵守著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結果什麽都還沒有探查出來，所有人就被彈送回了初入副本時的警局大廳。

    除了麵前的這兩個人，他們暫且找不出有其他的問題。

    自然要盯緊了他們。

    233走在前麵的位置，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著。

    475倒是轉過頭看了一眼，看著浩浩蕩蕩盯著他們的玩家部隊，他彎唇笑了一聲：“怎麽？大家都有興趣在解刨室鍛煉鍛煉膽量？”

    周渠清走在距離475最近的位置，就不緊不慢地跟在475的身後，聞言他抬眼，開口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絲毫不變：“自然，昨天聽兩位提起解刨室，大家都很好奇想要來看看，本來我們來到這裏就是想要鍛煉一下自己的膽量。”

    他頓了一下，“二位會介意麽？”

    475還沒出聲，一直走在前麵的233轉過頭來，笑了一聲：“沒關係啊，人多才好玩嘛。”

    說話間，所有人都站在了解刨室的門外。

    因為人數比較多，玩家們基本上都擠在一起，有些站在後麵的玩家都被擠到了走廊末端，看不清楚前方的情況。

    言卿幾人站在隊伍靠前一些的位置，她站在原地沒動，視線盯著前方的233。

    233準備著打開解刨室的門的時候，忽然停頓下來轉過頭看了身後的人一眼，他的視線似有若無地掠過言卿，隨後在所有人臉上都轉了一圈。

    “聽說，解刨室是真的有鬼哦。”233笑了一聲：“你們真的要進來麽？”

    後麵有些比較心急的玩家出聲：“快開門吧，別磨蹭。”

    他們都是各個公會的高階玩家，什麽樣子的鬼怪沒有見過，比起跟人相處，跟鬼怪相處可是容易簡單的多。

    233也不多說，他轉過頭看了475一眼，475衝他點了點頭。

    “好啊，別後悔哦。”他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