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那就到此為止吧,我這倒黴透頂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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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今天我想吃麻球。”
克萊爾靠在床頭,望向那個坐在陽光下織毛衣的婦女,淡淡光暈打在她已經洗的陳舊的米色羽絨衣上,幹燥的雙手正不斷打著毛線,皮膚表麵覆著一層龜裂的褶皺。
婦女很快抬起頭來,她將棒針和線球放到竹籃裏,從窗台上的坐墊下來走入陰影,快步來到克萊爾的病床邊。
“克萊爾,你終於想吃東西了嗎?”溫和聲音帶著驚喜。
克萊爾勉強撐起一抹笑容點點頭,“嗯,我好像聞到窗外的芝麻香氣了。”
“對,醫院樓下的中國餐廳天天有賣這個。”婦女愛憐的摸了摸她枯燥又通順整潔的金發,“我現在幫你去買。”
“媽媽。”克萊爾幹瘦黝黑的手拉住了那隻因為長期勞作的粗燥手掌,她眷戀的看著母親,“你可以讓安德魯現在過來嗎?我想跟他說說話。”
“今天是周末,戶外用品店的生意還不錯,他恐怕得下午過來了。”
“就現在好嗎,反正他就在對街,我有點話想麵對麵對他說。”克萊爾哀求道,這是她難得的無理取鬧。
婦女猶豫了一會就妥協了,“好吧,我給他打電話,讓他請半小時假來看你。”
她不願意克萊爾的情緒受到太大起伏,大多時候她會滿足女兒的一切要求,哪怕這會讓她的兒子扣掉大半天的工資。
克萊爾鬆了手,婦女從口袋裏摸出了幾張折疊整齊的一美元紙幣,往外走去。
她望著媽媽離去的背影,直到那扇病房大門打開又合上,克萊爾也沒有收回目光。
這是她抗癌的第四年,在去年她就已經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媽媽賣掉了僅有的一套房子,弟弟在本該享受高中生活的年紀主動輟學打工為她籌集醫療費,而她的爸爸在她十歲那年就和別人跑了,她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他。
克萊爾拔掉了鼻子裏塞著的氧氣管,掀開被子,兩條幾乎快瘦成幹屍的腿緩緩移動到了地上,她拿過床邊的拐杖助行器一點點的往窗戶邊挪。
早在抗癌的第二年克萊爾就知道自己的癌症因為發現晚,錯過最佳治療期已經無法治愈,她除了每個月要吃掉三千美元一瓶的抗癌藥以外,定期化療和輸血所需的費用也昂貴的驚人。
克萊爾太害怕死亡了,她任由所有壓力堆在媽媽和弟弟身上,壓榨著他們的身體換取自己存活所需的醫療費,苟活了整整四年。
這是錯誤的,她知道自己再想活下去,都該停止這種吸血蟲行為。
人的一生很漫長,安德魯的生活才剛剛起步,他現在的年紀不應該外出打工而是該去校園學習,年長的媽媽也要為自己的老年生活做打算,她不能在拖垮他們。
外麵的陽光從窗戶裏灑進來,落在窗台上的太陽花坐墊、灑在亮光耀眼的白色木地板上。
克萊爾的鼻子裏充斥著萬年不變的消毒水氣味,她鬆開拐杖助行器,抖著腿緩慢的坐上了窗台,將腿抱到窗台上,她靠著窗戶微微喘息,光是走這麽幾步,就花掉了她大部分的力氣。
旁邊的籃子裏放著一件織到一半的半成品毛衣,那是媽媽準備給她的聖誕禮物,用來祝賀她又挺過新的一年。
克萊爾伸手摸了摸那被陽光浸泡溫暖的毛衣,嘴角微微上揚,她將一封早就準備好的告別信放入籃子,隨後側過身用手慢慢的拉開了紗窗。
微風吹過她的麵頰,芝麻球的香氣正源源不斷從路邊的一家中國餐廳裏散出來,沒有消毒劑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