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一眼認定隻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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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爾盯著那張套上猩紅綢緞四件套的大床,金色繁複的花紋袖子上麵,就連枕頭都難以避免的在邊緣掛上了毛茸茸的紅色穗狀垂飾物。
這和卡修斯之前的清冷喜好天差地別,他從不喜歡這樣繁雜的裝飾。
克萊爾的神色略微複雜,對比起來她還是喜歡曾經在軍官居住區,他們獨自生活的那片‘古董’小家。
想起曾經過往和瑪蒂娜那張一閃而過的臉龐,克萊爾神色微變,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轉過身去問身後盯著她的卡修斯,“那些被泰倫斯從霍普抓回來的人呢?”
“你指那群死刑犯?”卡修斯的眸光微閃。
“死刑犯?”克萊爾感覺一陣窒息,她幾乎從他涼薄的語氣裏讀出了消亡的味道。
“他們違背蟲族的殖民條約不願接受投降,我已命令泰倫斯上尉將他們處理幹淨。”卡修斯的白皙麵龐半張都隱藏在昏黃燈光的陰影裏,陰暗染上他的金黃色眼眸,讓他看起來更加殘忍。
克萊爾顫著後退一步,腦袋中轟然一聲響,回閃過旺達曾經利用實驗室給她傳達過的話。
她說大家都要死了,她高喊著指揮官,高叫著說她回來才能挽回一切。
可原來一切都是卡修斯下的命令,是他同意泰倫斯侵略霍普的,她卻以為他早已死亡...
“在兩個月前...”克萊爾雙膝一軟,身體後倒跌坐在了床上,倉皇的看著陌生的他,“兩個月前是你讓泰倫斯率領軍隊前往霍普,殺光了他們...”
卡修斯皺了皺眉,他真不喜歡看她這樣絕望的表情,他走到她麵前,低下頭說:“兩個月前上尉向我報告,在一顆近乎消亡的星球上找到了一群在逃犯,而他們拒絕向我投誠。”
在他眼裏下令清理一群反抗者很正常,他理所當然的正確。
克萊爾克製不住的身體開始戰栗,她不知道要如何向失去記憶的他說明,他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錯誤。
她仰著頭看他,吶呐的說:“他們曾經是你的下屬,最衷心的下屬!你怎麽可以殺了他們。”
卡修斯的額間褶子皺的更深了,他埋藏在眼裏的陰暗浮上表麵,嘴唇抿的很緊。
他看上去是知道這件事的。
克萊爾伸手抓住他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裝布料,狠狠的攥在手心裏,“你不是厭倦戰爭才想體驗人類的生活?為什麽覺醒後還要同意將那最後一片淨土趕盡殺絕?將那群無辜的人逼上絕路!”
“體驗生活和清理罪犯不衝突,克萊爾。”卡修斯俯下身,此時的他看起來對那些逝去的下屬毫無同情心。
克萊爾的渾身都在發抖,眼裏升起不可置信,難道對現在的他來說,做個好人僅僅是他體驗生活裏的一個新奇項目?
難道作為蟲族戰神,刻在他骨子裏的就隻有掠奪和殖民...
戰爭中的殺戮才是他真正享受的過程,他厭倦了過程卻不代表會就此收手。
那麽她呢?
克萊爾呐呐的問:“那我呢?作為你體驗生活的...一部分?”
卡修斯伸手撫摸上她的麵頰,嗓音低沉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沒有猶豫,“你是我的女人,我會帶你回母星。”
他的視線下移,大掌也隨之輕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還有我們的孩子,我會培養他成一位偉大的領袖,誰也無法與他匹敵。”
他所考慮的內容裏,沒有一樣是與曾經的同伴有關的,他不該是這樣的。
克萊爾將身體往後挪了挪,麵上強撐的平穩情緒幾乎碎裂,“我今晚想一個人休息,卡修斯求你讓我休息一會。”
掌心落了空,男人的溫和頃刻間轉化成了陰霾,他鋒利的牙齒露了出來,就像頭真正的野獸,“因為我無意殺了一些人類,你就對我產生了抵觸?”
克萊爾極力下壓悲痛,“我隻需要用時間來接受。”
接受他竟然殺死了一群忠心耿耿的下屬和她的同伴...她能接受的了嗎?
他的掌心壓上她撐在床墊上的手背,精致的麵孔貼近她,一雙拉近距離的金黃色重瞳在黑夜裏泛著怒意,“你不愛我?”
“這和愛情無關卡修斯。”克萊爾幹澀說道。
“我不知情。”卡修斯隱忍暴躁,手指用力抓著她,“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克萊爾。”
他不過是除掉一支反抗他的逃犯罷了,他隻是做了一件所有領袖都會下的決策。
“他們曾跟隨你出生入死,他們曾為了保護我不惜冒險付出生命!”
說著說著,克萊爾的眼淚就下來了,她掙開他的手一拳砸在他的胸口,喉間壓抑著痛苦低吼,“你的遺忘讓你造成了無法挽回的錯誤!等你哪天恢複記憶你一定會比我還要難受!你一定會的!”
卡修斯抓住她的手將人狠狠揉進懷裏,他的聲音有些飄忽,卻一個字符一個字符的狠狠砸到她的耳朵裏,“克萊爾,我需要在乎的人類隻有你。”
哪怕遺忘,但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隻會是他的女人,他隻會要她。
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到最後她也沒能掙脫開他的桎梏,她又在他懷中大哭一場,所有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到無力和疲憊。
哭的實在太累了,最終她在他的懷中帶著淚痕,緊皺著眉陷入沉睡。
夜晚微涼,男人扯過被子蓋在她身上,手指安撫著她的後背,眼神淩厲的嚇人。
睡夢裏一點也不美好,瑪蒂娜的屍體、旺達的、朱迪斯的、斐吉的...
所有人的屍體堆疊在那開滿玫瑰花的樹叢中築起一座人山,血液從頂部匯聚成河滋潤著那片嬌豔的玫瑰叢。
克萊爾置身於屍體堆下四顧茫然,她揚起頭,看向屍山頂端那個後背展開巨大黑色翅膀猶如邪惡神明的男人。
整個世界刹時變得純白一片,除了那座屍體山和山上的他。
他揮動翅膀向她俯衝而下,笑容是那樣的令人膽寒陌生。
“我的克萊爾。”他低沉的呼喚伴隨著冰涼的吐息,近在耳畔。
陷入被子裏的克萊爾驟然睜眼,身體一下從床上彈坐起來,嘴裏大口的喘著氣。
旁邊空無一人,皺巴巴的被子被掀開一角,他剛離開不久。
她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穩,赤足從那華貴的床單上下來,踩著同樣顏色猩紅的毛絨地毯走到窗邊。
紫羅蘭色的天際,晨光才剛剛升起。
克萊爾摸了摸腹部,身體放鬆轉過身,一件保暖又好看的米色針織衫、舒適寬鬆的牛仔褲整齊疊放在床頭。
她去浴室簡單衝了個澡將衣服換上,打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的長廊上站著一名蟲族。
“克萊爾夫人。”
克萊爾停住腳步,“卡...伊萊伽讓你監視我的?”
“吃完早飯,殿下讓我帶你去見見熟人。”
熟人...
克萊爾抿了抿唇,跟隨它去了一間餐廳用餐。
為了滿足她與孩子的營養需求,營養極高的液體裝在高腳杯裏,精致的食物做了七八份不同的種類,還有一名專門服務她的廚師問她想吃什麽。
這些東西上麵鋪設的油脂層很厚,克萊爾沒什麽胃口,也不願在麻煩廚師,隻是象征性的挑選了一樣吃了幾口,又端起杯子喝掉營養液。
確保肚子裏的孩子營養足夠,她才起身說:“走吧,帶我去見熟人。”
再次見到皇帝和羅拉,是在皇宮後麵的一間隱秘地牢裏。
她一直以為他們也被處理掉了,可沒想到他們還好端端的活在這裏。
不光如此,還是孩童的雷諾茲也好好的被皇帝抱在懷裏,看上去還挺健康。
“克萊爾,克萊爾,克萊爾,你終於來看我啦!”隔著一道金屬欄杆雷諾茲向她打招呼,一雙墨蘭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雷諾茲。”克萊爾將手伸進去,碰了碰他的臉頰,愁苦的臉上總算蕩開一抹笑容,“你的食譜裏有特質的營養劑了?”
“嗯,一個叔叔每天會給我送。”雷諾茲說:“但我還是想吃克萊爾做的飯。”
退去華服的皇帝雷諾爾此時就像個平凡的中年大叔,臉上的細紋深深凹陷入皮膚裏,平添了幾分滄桑。
“克萊爾。”他抱著孩子,語氣譴責:“卡修斯騙了所有人。”
“我知道。”克萊爾點點頭,眼裏止不住的蒼涼,“他連自己的下屬都殺死了。”
“我想他現在後悔了。”西瑞爾溫和的聲音從隔壁的屋子裏傳來。
克萊爾驀然轉過頭,快步走了過去,“西瑞爾?”
“我提醒過他的,你肯定會討厭他。”
西瑞爾穿著潔白的襯衫和灰褲子,坐在一張靠牆的長軟矮椅上,手中抱著一本書,看上去全然沒有被囚禁的自覺。
見他還完好無損,克萊爾著實鬆了口氣,“我很高興你還活著。”
西瑞爾啪的一聲合上書本,對她歎息一聲,“誰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你回來了也好,是個轉機。”
他好像早知道她會回來。
轉機這個詞她不是第一次聽見了。
克萊爾又變得愁容慘淡,“我不確定。”
西瑞爾站起身走到門邊,身體放鬆靠到金屬欄杆上,慵懶的看了她一眼,眼底多了一絲恍然,“難怪你今天會來到這。”
克萊爾抬眼看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原來是要我來給你解釋。”他說。
“失去卡修斯記憶的伊萊伽了解過他遺忘的部分記憶,他知道斐吉等人,但他忘記了他們就在霍普。”西瑞爾忍不住笑起來。
“什麽意思。”克萊爾動了動唇。
西瑞爾轉過身,雙手環胸,削瘦的下巴揚起弧度,“他被泰倫斯算計了。”
克萊爾一怔。
“他不知道那些逃犯是斐吉和瑪蒂娜他們,泰倫斯過去清理的時候我想他並沒有派人去監視,他正忙著重整軍隊規劃殖民地呢。”西瑞爾說的話句句都卡在了點子上。
克萊爾握住欄杆,看著他,“昨晚他知道了。”
“不。”西瑞爾搖搖頭,“在兩個月前泰倫斯清理掉霍普後,卡修斯才通過底層蟲的眼睛發現了這裏的囚牢,他曾來過一次,我當時很驚訝。”
“我一開始也很驚訝,他變成了蟲族的領袖,還是一個活了數千年的古董。”克萊爾扯了扯嘴角,揚起的笑容實在不好看。
“我發現他忘記你了,後才把你和霍普的事情告訴了他。”西瑞說。
克萊爾的嗓音有些幹澀,“難怪。”
難怪她回到霍普呆在醫療艙裏的時候,那隻還沒被她殺死的底層蟲會黏在艙外觀察她,那根本不是泰倫斯的監視,是來自卡修斯的。
他一直在默默看她,才在她被帶回來的時候會直接出現將她帶走,也知道她早已有身孕。
一時間克萊爾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扶著金屬欄杆慢慢蹲了下來,悲憫都要從眼眶裏落了下來,“如果我能及時過來,或許一切都來得及挽回。”
“沒那麽多如果,是泰倫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逃犯,他隱瞞了事實真相而已。”
西瑞爾蹲到她麵前,將一塊疊放整齊的手帕穿過金屬欄杆遞給她,“你現在要做的是讓卡修斯想起來,然後...”
他停頓了一下,又笑起來,“我為了你可失去了外交部長的位置,你要讓我重新坐上去。”
克萊爾沒有接他的帕子,她不知道他的大腦裏怎麽還能執著這個,望著他的臉,她一時間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了,變成了一個極為變扭的表情。
“我掌控不了他,沒人可以掌控他。”她站起身。
臨走前,西瑞爾在身後說:“克萊爾,促成霍普滅亡不是你和卡修斯的錯,是泰倫斯。”
“當有一日他恢複記憶,會比你痛苦百倍。”
克萊爾鼻子一酸,袖子抹了抹眼睛,往外走去。
路過羅拉夫人和庫爾公爵關押的房間時,兩夫妻皆未叫住她。
她回過頭去看,發現羅拉夫人目光呆滯的坐在床邊,手裏抱著幾件成年人的西裝,是她已經死去的兒子們的。
如果克萊爾願意停下來仔細聽羅拉說的話,興許還能聽見她一遍遍的說著‘對不起’‘我後悔了’‘他是個怪物’等字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