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章 徐光啟的師徒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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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朕看花眼了不成。”
二月二十六春闈揭榜,朱由校看了一下會試名單,結果意外發現張溥和陳子龍的名字。
陳子龍由於他的幹預,前年院試沒被針對,早早考上生員資格,去年連捷中舉,今年來參加會試不意外。
可張溥他記憶裏是崇禎三年才中舉,四年參加會試來著,這回竟然提早了三年,不禁大感意外。
好奇後問高時明道:“張溥和陳子龍進京,去過徐先生家裏嗎?”
高時明被問愣住了,皇上難道懷疑徐光啟徇私,這不要可能呀,可好好的問這話幹嘛。
朱由校見他愣住,才反應過來,自嘲的笑道:“朕是老糊塗了,徐先生是主考,他兩豈敢去拜師門。”
原本的崇禎元年會試主考是施鳳來,副主考是張瑞圖,但現在這兩人都辭官回家了,朱由校讓徐光啟當主考,溫體仁為副主考。
這兩人在二月初七就進入貢院,昨天才出來,朱由校是覺得好久沒見到徐光啟了,隨口這麽一問。
高時明也暗自鬆口氣,皇帝不是懷疑徐光啟就好,趕緊的回應道:“皇上正是風華之年,哪有老呀,是奴婢走神忘了回答了。”
朱由校哈哈大笑道:“你呀,何時學的跟大伴一樣奉承了,可別學他,他就那樣改不了了。”
笑完沉吟起來,又搖搖頭自語道:“算了,到殿試時再看吧。”
此時的徐府,大門緊閉,原本應該是貢士們考中後,去拜見座師的,可到了那根本進不去。
徐府的門房回絕拜師的貢士們,說徐光啟說了自己不算他們老師,要謝師恩請他們回去後,去謝教他們讀書的恩師。
徐府之內,從後門進去的張溥和陳子龍行完禮後不解的問:“恩師為何要說這話?這可是要得罪許多人的。”
這哥兩當然擔心,他兩是徐光啟正經的門生,自己老師此舉意味著什麽,他們太清楚了。
大明座師這規矩,已經兩百年了,從朱瞻基時代就萌芽發展起來的,師生之間相互幫襯,任何人破壞這規矩,都會被人怨恨的。
“為師今日之舉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大明陷於黨爭太久了,雖說如今皇上勵精圖治,可這痼疾不除,隻是治標不治本,因此要下一劑猛藥。”
見到自己恩師說出這番話,張溥和陳子龍急切道:“可是那對恩師您的名聲……”
徐光啟抬手打斷他兩,嚴肅的問道:“還記得你們當年讀書時的誌向嗎?為師記的當年問過你們的。”
師兄弟二人互看一眼,張溥先開口道:“學生記的恩師當年問我時,學生第一句話說的是爭口氣,恩師再問爭完氣後呢,學生回答的是橫渠四句。”
徐光啟點點頭看向陳子龍,張溥當年拜在他門下時已經名滿蘇州府了,能說出爭口氣,顯然是真話。
要不然麵對一位名重天下的長輩問他,豈敢直抒胸臆,一般人都會說誌向高遠的話,讓自己能給長輩留個好印象。
可他就是直接說了這帶著功利目的的話,這跟他出身有關。
他是婢妾所生,從小被族人欺負,甚至當麵侮辱他是下賤之人所生,因此他小小年紀就立下誌願,要為母親爭這口氣。
但他讀過書後不是沒有抱負,十多歲就因為刻苦讀書而聞名蘇州府,每次讀一本新書,他都要抄寫後焚燒。
而且每本書都是抄寫七次,焚燒七次,以此來牢牢記住自己所讀之書。
功夫不負有心人,天啟四年他才二十二歲,但已經名滿江南而被時人推崇,與名士結社受到江南士子的追捧。
天啟六年,更是以一篇《五人墓碑記》名揚天下,整個大明朝的文人中,沒有不知道張溥之名的。
也就是在這時,他收到徐光啟的信,這才沒像曆史上那樣繼續抨擊朝政,而是回歸書齋,靜心讀書,因此提前參加今科科舉。
“學生記的當年回答的是鮑參軍的詩句: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
陳子龍見老師看自己,恭敬的開口說道。
陳子龍從小被其父影響深遠,被黨爭逼的告病回家的陳所聞,深惡朝廷無良臣,以至於自己好友被太監活活打死無人敢反抗。
當時在家的陳所聞聽到這事時,對兒子說的一句話是“萬璟不該一個人死了。”
其中的意味很明顯,是自己應該跟他一起死。
因此陳子龍對亂世忠臣看的極重,他這一生也正是踐行了這信念,才會那麽決然的自殺。
要知道他隻要不死,即使因為抗清被抓,清廷基本上不會殺了他,多爾袞壓根沒想讓他死。
那時候陳子龍的文名已經不輸於錢謙益了,而且子張溥死後,江南文壇的領袖就是他了。
錢謙益後期同樣跟反清複明的人暗中來往,也有這種想法,可被發現後還是被赦免了。
這就是一代大儒的特權,新的朝廷不願留下扼殺文脈的惡名,滿清同樣也不願意。
滿清真正開始文字獄,正是在所謂的康乾盛世時期,而且是乾隆幹的最多,清初根本沒幹這斷子絕孫的事情。
多爾袞的政治遠見,甩康熙、乾隆八條街還不止,他兩甚至連雍正都不如,卻留下美名流傳後世,不得不說這很諷刺。
“今聖有秦皇漢武之誌,又有李唐太宗之胸懷,為師與數位老大人一起,發下誓言,願佐吾皇開盛世基業,即便身後罵名滾滾也甘之若飴。”
徐光啟這話讓哥兩一怔,默默的對望一眼後,還是張溥先開口。
“恩師覺的今上值得如此效命嗎?”
徐光啟莞爾一笑,目光中出現溫暖,撚著胡須微微點頭道:“皇上啊……嗬嗬,有時候聰明睿智的像神靈附體,有時候又像個大孩子,為師對他唯一不滿意的是,他心腸太軟了。”
“心腸太軟?”
兩人驚訝的看向徐光啟,目光裏滿是不解,陳子龍皺眉道:“當年閹黨害死那麽多人,難道他不知道?”
徐光啟搖搖頭道:“那是過去的事了,再說當初他的確許多事不知情,被人欺瞞了。”
這話其實很勉強,朱由校當年要說都不知情是不可能的,但的確把人弄死不是他的本意。
隻能說他知道魏忠賢他們有牽連誣陷之事,但沒想到他們手段那麽毒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