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0章 區區亡魂,還想登仙封神,活人可能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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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靈珠眼神泛紅,回想起過往,明媚帶傷的麵龐流露出了知足的笑容。
    陸崇敬讚同道:“若非侯爺提拔,我等鎮守東南,也無法來到界天宮。侯爺身邊的顯赫貴人太多,又有勞碌之事諸多,我等皆不可讓她徒增煩惱,遠觀即可,莫要談論當年舊交情,能得侯爺記住已是不易,可不能讓她再增壓力。”
    昔年一別,各有漫漫人生路。
    彼此都做好了天各一方不再見的準備。
    都把每一次的相伴同戰,當成了最後的碰麵。
    並肩作戰過的交情羈絆,不是今朝來攀附權貴的階梯。
    感情為階,不可踩在腳下,否則定會涼了人心的。
    王城背著兩把刀,坐在一側,手裏的酒葫蘆裝滿了酒。
    薑寧看得出來,這些人,都對楚月有著很深的感情。
    既怕麻煩楚月,又怕被人看出自己是想要攀扯曙光侯,不得已拉開了疏冷的距離,實則是為了默默守護過往那一份來之不易的感情。
    薑寧低頭笑了笑,苦澀又無奈。
    她啊。
    真是瘋了。
    高高在上,自詡貴氣,有一番天地要闖,成就要做。
    曾暗暗立下誓言,要把葉楚月踩在腳下,劍鋒斬仇敵。
    如今卻成了葉楚月手下的兵,竟還有些心甘情願,和王城、李靈珠這些人有著相同的惆悵和忐忑。
    隻不過不同的是,這些人都是從前和曙光侯誌同道合的人。
    而她,是站在曙光侯的對立麵。
    迄今惆悵,寥落滄桑,不過是發覺作為對手,高山仰止,遠望雲端。
    不管她赤羽宗薑寧,還是遠不如她的李靈珠這些人。
    來了界天宮,皆是微不足道如塵埃。
    除了幾個熱心腸的士兵,無人關注到孤獨的他們。
    “侯爺,你來了。”衛袖袖瞧見楚月,堅強瓦解,心髒柔軟被觸及,如同在外委屈多時忽而見到家中祖父般的情緒狂湧。
    “想必衛老將軍在天之靈,見到衛公子所鍛之劍,定會熨帖慰藉。”
    楚月微笑道:“衛公子為天下劍士所鍛劍,以靈前爐鼎為伊始,來日必能劍滿天下,四海夙願不落空。老將軍若看到衛公子此番遠誌,才會真正的高興。他希望,這世上有一個人,後世之人翻看史書,不僅僅是遠征大帥之子,是為了父親而習武將之路卻不得釋懷的人。衛袖袖,便是衛袖袖,鍛劍、作畫,皆可頂天立地,行大丈夫之事!”
    言罷,後退一步,行禮作揖。
    衛袖袖忙作揖回禮。
    遠征大帥的靈柩安靜在旁。
    一側還有火燒正旺,滋滋作響的鑄劍爐鼎。
    衛袖袖熱淚盈眶血燙滿胸襟。
    他便知——
    便知這眾生,唯侯爺懂他的星辰理想。
    能夠看穿他的離經叛道,將他的赤誠訴之於眾。
    他能感受到,那些異樣的、嘲諷的、看戲的眼神,轉眼就肅然起敬!
    「父親。」
    「你看到了嗎。」
    「原來,武將以外的路,亦是璀璨滾燙。」
    「袖袖,心向往之,喜不自勝。」
    「阿爹。」
    「我不做大帥啦。」
    「我會是這世上,最好的鍛劍師!」
    “哢咻。”
    火焰撲騰再度熄滅。
    第一把劍,亮現於眾人視野之中。
    是一把平平無奇再普通不過的劍了。
    衛袖袖打開靈柩,將自己的劍和畫軸,都放在了棺木當中。
    合蓋前,他撫摸著父親冰冷蒼老且瘦削的麵龐,從前惡鬼都斬得的人,如今瘦弱不堪,毫無生機,衛袖袖心痛不已,豆大的淚珠簌簌而落,一滴一滴掉下,恰好落在父親的眼角,就像是遠征大帥流出的眼淚那樣。
    「阿爹,見到了阿娘,對她好些。」
    「若有來世,還想做阿爹阿娘的兒子。」
    「袖袖,不會再讓你惱了。」
    衛袖袖竭力地揚起了笑,無數的淚珠沿著父親的眼角往下流。
    他做到了父親想要的豁然,遵循本心的夙願理想而活,然而父親卻再也看不到了。
    時至此刻,他竟發覺,父親對他的愛意藏在無邊的歲月之中。
    臨終前,等了羽界主、藍老先生、昔日部下等無數人談話。
    唯獨沒有喊他。
    甚至要和曙光侯下一盤臭棋,才肯對這人生罷休。
    原來,是另一種形式的臨終托孤。
    父親相信以曙光侯的為人和本事,定能解開他的心結。
    “哢噠。”
    棺蓋合上。
    衛袖袖跪在蒲團前,重重地磕下了兩個頭。
    靈柩內的遠征大帥,連同著新劍和霞漫天的畫,一道被陰影所緩緩地覆蓋,直到徹底的,永久的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劍柄係著繁複鮮豔的平安結,鋥亮的劍身雕刻藍色蓮花。
    幼年時,他常聽父親說。
    死後元神,開出藍色蓮花的人,會被仙人撫頂,往生之路坦蕩安寧,福報在今後。
    當畫軸被棺蓋的黑暗陰影所吞噬時,一家三口的那一對夫妻,竟在無人看見的地方熠熠生輝,反觀中間的孩子,和黑暗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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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是衛袖袖畫作的成功之處。
    棺木永存,夫妻恩愛。
    神仙眷侶,碧落黃泉。
    吾兒長安,父母無憂。
    紅白係院,鴛鴦往生。
    ……
    他曾翻閱古書,以鮮血為契筆,寫下了晦澀難懂的符籙符文藏於畫中。
    但願黃泉九幽的父母,能夠有團圓之日。
    被黑暗吞噬的他,則要留在人間度日。
    ……
    楚月走至旁側,又一堆人擁了上來。
    如眾星拱月地簇擁。
    經此一戰,又得諸天殿君封侯的殊榮,入目所及,皆是友善的臉,帶笑的眼。
    唯有王城、陸崇敬這一夥人,遲遲未曾靠近。
    分明從前最是要好,生死不棄的戰友。
    還有部分士兵,往前簇擁楚月時,將王城等擠到了一旁。
    從角落,到了更邊緣化的地方。
    孤獨感席卷全身。
    好似和此地格格不入。
    王城坐在一側喝著酒。
    “王兄,給我來點?”
    陡然響起的聲音,如同黎明的光亮。
    王城驀地怔住,一時給不出回應。
    薑寧猛然站起來,無所適從絞動雙手。
    李靈珠、陸崇敬等人無不是呼吸加快,千言萬語想說,到了嘴邊卻又吞回,才發覺自己原是不善言辭的人,又或許是怕多說多措,又興許是近鄉情怯。
    王城木訥地望向了楚月。
    “楚妹。”
    眸子,霎時紅了。
    昔日種種,過眼雲煙,仿若是上輩子的事了。
    往日作戰,曆曆在目,又像是昨日的鐵馬金戈。
    “王兄,莫要對侯爺無禮,須得敬為侯爺或是大帥。”
    許流星部下的一員擠眉弄眼,趕忙提醒道,生怕王城僭越。
    如曙光侯這等人,那可是得罪不起的。
    稍有不慎,別將自己的似錦前程因指摘而摧毀掉了。
    “我與王兄,有兄妹之緣,並未壞了禮數,實事求是之說,何來的無禮?”
    楚月說罷,箭步流星來到了王城的身邊,眯起眼睛一笑,不見淩厲冷峻,一如當年同路時。
    “王城大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楚妹。”
    王城竭力地忍著,眼圈依舊紅了一大片。
    他讓自己展露出了一個笑。
    緊繃如弦的身體,才算是鬆弛下來。
    還好。
    還好彼此都是當年模樣。
    還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寂寥孤獨蕩然無存,笑容真摯依舊。
    說話的士兵訝然了會兒,隨後給了王城一個眼神,為其感到高興。
    要知道,侯爺那可是對大楚的血親兄長都是不帶看在眼中的,可見不含虛情假意,真將王城看做大哥。
    這人算是為王城操碎了心,又心驚地看向了葉無邪。
    聽聞曙光侯的這位兄長,是個喜妹狂魔,心性極小。
    對待侯爺在大楚的血親阿兄,都是充滿了敵意的,何況是王城這等人呢。
    葉無邪掀了掀眼皮,看了眼王城。
    從前和小楚患難與共,幾次鼎力相助。
    這些事,葉無邪都是記在心上的。
    “葉賢弟,可要一道同飲?”王城緊張地問。
    “嗯。”葉無邪點頭,取出一壇美酒遞給王城,“這血雨梅釀,你收著。”
    血雨梅釀,酒國之中,難得的精品佳釀。
    百年才得一壇,還是較為次之的品質。
    若要絕佳品質,百年一滴,如瓊漿玉露般稀罕。
    王城無需打開壇口,隔著紅布封條一聞,就知這是上上佳品的血雨梅釀。
    “這……太貴重了。”
    “好酒贈酒國人,相得益彰的事,貴重與否倒是俗氣。”葉無邪心平氣和道。
    從前他也不善言辭,不苟言笑,生人麵前半晌憋不出幾句話。
    惱過頭了便是陰鬱極端,血腥煞氣,如被鬼神附體,被走獸奪了心智。
    去了一趟無間口,當了人屠宮的無冕鬼王,倒也能心如止水與人交談幾句。
    “那我便不客氣了。”王城收下了血雨梅釀,甘霖雨露眾人同分,“難得佳釀,還請楚妹和妹夫,一道同飲,不知可好?”
    “好。”夜墨寒點頭道。
    一夥人圍聚在一起,喝著葉無邪帶來的血雨梅釀。
    楚淩、楚時修來祭拜遠征大帥時,就看到了這麽一幕。
    楚淩內心平靜,不起漣漪。
    “她竟喊這人為兄,且真把對方當成了自己的大哥。”
    楚時修略感落寞。
    明月,從未把自己當做阿兄。
    “她的心胸,有一杆秤。”
    楚淩疤痕累累的手,握著冰涼的紫金禪杖,“大楚中人,不值幾兩錢。虛偽的情誼,灼灼之下,不餘真金。”
    楚時修自知理虧,大楚欠明月的,這些所謂的血親阿兄,也從未把明月當做妹妹來看待,有時更像是期待中軟糯可馴的靈寵小貓,儼然明月是龍,是鳳,是猛獸,她從來無法被馴服,猶如脫韁的野馬,是屬於自由的平原。
    “愛憎分明的稱,算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們早已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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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時修喟然,眼紅地看著王城。
    那分明,是自己的妹妹啊。
    “她不在乎身份的貴賤,門楣的高低。”
    楚時修哽聲說:“王城這等人,她也願意當成兄長來對待,興許,是我們真讓她失望了吧。”
    悔之晚矣。
    出局的人,談不上情誼。
    楚時修前去靈柩前祭拜遠征大帥。
    楚淩單手合十放於胸前,低頭垂眉,誦讀了往生咒的經文。
    “大帥一生,為國為民,不為自己。”
    “大造化,大功德人,該羽化成仙去。”
    楚淩又誦讀了幾套經文,神情固然淡漠,卻難掩僧人佛性,一條從眉骨到臉頰的猙獰血疤,是楚月在忘川之地所斬下的,眉間則是對遠征大帥的敬意。
    “羽化成仙,太難了。”衛袖袖長歎。
    功德過大之人,羽化後可登仙路。
    造化登頂者,能被封神。
    但洪荒界位於萬道之下,同樣的功德,萬道之人能夠封神,洪荒界不可。
    若有過多的功德,還會被萬道,或是洪荒上界那些虛偽半神奪走。
    “能夠得以往生,就已很好。”
    衛袖袖像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不再和父親較勁,接待每一個尊重父親的來客。
    遠征大帥、大夏國主之死的事,洪荒上界乃至於是諸天萬道的人都已知曉。
    沐家主還在病榻之上,神色很差,榻前圍著清遠沐府的族人。
    “長老,家主真身有損,病痛伴體,虛損難正,若有正氣進補,可修真身。”
    醫師匍匐道。
    “正氣?”
    “那衛九洲的功德被攔截,萬道之人恰好也想要,若能以萬道之名,將功德阻礙,割舍一些藏在沐府,給家主治療,乃是兩全其美之事。”
    族中長老捋了捋胡須,眉眼低垂,神情難測,沉聲道來。
    “何止是衛九洲功德,想不到前一位大夏的國主,功德竟不在衛九洲之下。這登仙的榮華,可由不得這些人拿去。”
    祁老麵色如土,憔悴滄桑,眼如鷹隼,犀利又顯陰鷙,不複往常的和藹慈祥。
    他踏步走出時,一個個人都看了過來。
    派去誅滅曙光侯的影殺軍全軍覆沒,祁老被傷了元氣,而今紅了雙目,隻想奪走大夏前主和遠征大帥亡故後的功德來為清遠沐府添福添壽。
    “大夏前女帝的功德之事暫時未曾泄露,最好當機立斷竊取掉,清遠沐府可大增福祿,萬道遠在天邊,也有所不知。屆時,把遠征大帥的功德悉數奉上,聊表忠心就好。”
    這功德,清遠沐府非要不可!
    逝人已逝,就該好好入土為安。
    功德當拱手讓給有需要的人。
    區區亡魂,還想登仙封神,不得問問這世上活著的人,可能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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