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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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寧宮收到攝政王府的拜貼,梁太後心裏毛毛的,多事之秋,總讓她覺得蘇瑜這趟來者不善。

    梁太後雍容華貴的歪在錦榻上,她才去看了皇帝回來,一想到皇帝的傷勢,心裏就揪成一團。這會子又知道蘇瑜要單獨來見她,想到自己年輕時的過往被當作把柄捏在她手裏,梁太後怎麽也鬆快不起來。

    那個可憐的孩子,被放在破木盆裏順水流走,也不知葬身於何處。

    這麽慘的事,蘇瑜竟敢來要脅她,真是太可恨了。

    梁太後一時心中鬱結難散,偏偏這舊事知道的人如今隻得肖稟坤一個,她無法向任何人吐露心聲,紓緩內心的惶恐和忐忑。

    方嬤嬤奉上一盞茶,見梁太後眉宇間滿是烏雲,自己也跟著愁容滿麵,“太後省省心吧,陛下這浩劫也應都應了,您切不可再勞神傷心,不然若大的後宮,誰替陛下撐著呢?”

    梁太後將方嬤嬤遞來的盞推開,沉沉的歎了口氣,“你說,蘇瑜那賤人這個時候遞來拜貼,她想幹什麽?”

    太後不是在為皇帝傷神,而是在費神想攝政王妃的事?攝政王妃的事能大得過皇帝去嗎?方嬤嬤心中大為不解。正要說什麽,宮女來報,長公主宣玨來請安。

    方嬤嬤退至一旁,看著長公主宣玨一襲碧藍色櫻花對襟裙,外披著流雲暗紋薄氅款步而入,裙裾移動間浮浮沉沉,露出小半截圓潤的碧綠色繡鞋來。青絲館起一個鬆鬆散散的雲髻,淺粉色的挽帶垂至耳跡,與那支斜插在髻裏的蝴蝶飛花流疏釵一起前後微漾。

    懷著身孕時宣玨並未胖多少,孩子一落地,自然就瘦降下來。

    “兒臣給母後請安。”

    梁太後強打精神,笑問“你怎麽有空進宮來?”

    “兒臣不放心弟弟,總要時常過來看看才放心。”宣玨對於皇帝被雷劈一事心中憾然,奈何事已至此,就算她怪老天爺,老天爺也不會讓事情有回轉的餘地。

    “我也才去見了皇帝,我們母女錯過了。”梁太後招招手,示意宣玨靠她近些坐。

    宣玨坐在方嬤嬤端來的錦杌上,看著母後一臉鬱色,很是心疼,“母後,你的臉色不好,都是兒臣的錯,也該時常到母後跟前盡盡孝才是。”

    梁太後搖搖頭,疲憊的歎了口氣,“你如今也是做人阿娘的,知道做人阿娘的辛苦,我不替你弟弟操心,誰又能替他撐著呢?何況他畢竟是大唐皇帝,他要是出了事,大唐的天就要塌啊!”

    宣玨聞聲很是動容,的確,如今她也是做阿娘的人,兒子但凡有點什麽不妥,她就急得渾身無力,養這麽幾個月,不小心他自己把自己的臉抓破了皮,她都是要心痛半日的,何況弟弟傷著腿,痊愈與否尚難判定,母後怎能不憂心?

    宣玨不知要怎麽安慰梁太後,隻能拉著她手,將自己掌心的溫度傳過去,好暖暖她焦灼不安的心。

    “對了,筠哥兒怎麽樣了?我都好久沒見著他了,若不是近日事多,總該叫你帶進宮來長住段時日。”

    “母後要是想他,兒臣明日就帶進宮來給母後瞧瞧。”

    梁太後笑道“這麽大的孩子一天一個樣兒,叫我見著肯定不是先前的臉盤子了。”

    宣玨‘嗬嗬’樂了兩聲,“可不是,連我日日見著都覺得新奇呢。”

    “唉……。”梁太後又歎了口氣,“這宮裏的日子也不太平,你還是選個旁的日子帶進來吧。”

    宣玨聞音知意。

    方嬤嬤遞來一盞茶,宣玨也推了,“我在陛下那裏吃過了。”

    方嬤嬤收回茶盞,溫溫笑著“公主來了真好,太後娘娘正要找人說說話呢。”

    宣玨還是以為是因為皇帝的事讓梁太後苦惱,想了想措詞勸道“陛下深得民心,又有罪己詔問世,世人自當能感受到陛下的一片赤誠和坦然,這樣的天罰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母後寬心。”

    梁太後有苦難言,她不是操心這件事,她是擔心蘇瑜啊!

    “你弟弟往連雲去了不準再與北國開戰的旨意,就是稟承上天有好生之德,不願再造殺孽,可你也知道你那小皇叔的脾性,斷然不會將你弟弟的旨意放在心裏。”梁太後痛心疾首,“你說明明是你小皇叔造的孽,怎麽就天罰到你弟弟身上了?哀家想不通啊!”

    宣玨雖然不擅朝政,但母後與弟弟二人和小皇叔之間的微妙關係她還是能體會到的。如今她還有個疑問,既然知道小皇叔不會接旨,那弟弟何必要下這道旨意自找難堪?

    “母後,連雲七城自從被北國占去,不能收複一直是大唐的一塊心病,小皇叔如今力挽狂瀾,不論如何,他都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要是我是小皇叔,眼見勝利在望,也是不會接旨停戰的。”

    宣玨沒順著梁太後的意思去抵毀宣祈,梁太後心裏不大樂意,“哀家不是那麽不明事理的,隻是殺戮太重,天罰都落在你弟弟身上了,哀家能不著急嗎?”

    方嬤嬤見梁太後與長公主說起這個話題,氣氛略微沉重,低聲言道“太後,要不攝政王妃的拜貼就拒了吧,她幾時請安都可以,不必急於在宮裏不安穩這一時半會兒。”

    “蘇瑜給慈寧宮遞了拜貼?”

    梁太後沒說話,宣玨搶了先,她看到梁太後的臉色一僵,隨即眼神中無盡的厭惡流露。“母後,她興許是想著自己尚算皇家命婦,宮裏出了大事,怎麽也得進宮來瞧瞧,但她又不便去見皇帝,隻能來給母後您問問安了。”

    宣玨給蘇瑜找的借口並未將梁太後敷衍到,她深知她與蘇瑜之間連客套都沒有必要,蘇瑜見她,肯定揣著什麽讓她防不勝防的惡毒心思。可她不能跟宣玨說啊,總不能告訴她,你頭上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哥哥,此事讓蘇瑜知道了,她拿這事要脅你母後呢。

    “她想知道宮裏的事,往坤寧宮遞拜貼不一樣?何必非得到我跟前來虛晃?”梁太後沒好氣,說話的聲音有些生硬。

    宣玨不知要怎麽接話,她更是奇怪,若說母後與蘇瑜這兩妯娌能有什麽嫌隙,先前因著太後青睞肖美媛,如今肖美媛都成了貞嬪,隻剩誕下皇子就能升妃位了,這關係早就不同往日,她怎麽還看蘇瑜不順眼?

    “母後,方嬤嬤說得對,你既是不想見,便不見吧。”本來因為皇帝之事她就難過,無謂再給自己添煩憂。

    梁太後沒作聲。

    顯然她似乎無法拒絕不與蘇瑜見麵。

    她的沉默,令宣玨心裏的疑竇更深了。

    梁太後因為一直惦記著蘇瑜往慈寧宮遞拜貼之事,思量再三,決定次日準她進宮請安。

    而長公主宣玨昨日離開慈寧宮後留了個心眼,攝政王府的馬車一直宮門,她便得到消息,將筠哥兒交給乳嬤嬤,立即收拾進宮。

    蘇瑜由李公公引著往梁太後的寢殿走,李公公很是想不通蘇瑜為何會選這個多事之秋往慈寧宮闖?難道她不知道太後她老人家對她不待見嗎?還是說她真是犯賤,想進宮來觸觸黴頭找找虐?不過不論是哪樁原因,一會兒他會在太後跟前精神百倍的侍候,像什麽掌嘴,賜板子這種事他不想假他人之手。

    李公公走在前頭心思陰測測的笑。

    蘇瑜端端穩穩的跟在後頭,駐足,跪地行禮,一應規矩毫無差錯,讓人拿捏不到半分不妥。李公公不甘心蘇瑜這樣妥當,心裏還在暗暗等著太後動怒。

    梁太後看著蘇瑜站在四方地毯中央,尊儀太後那支桃花流疏釵依舊斜在她的雲髻,雅致的玉顏上妝容淡淡,一雙潤目恍若星綴夜夤,並非傾國傾城的姿態卻讓人瞧著不舍移眼。肚子已經隆起,腳上白牡丹的繡花鞋露出點點,一襲青色的水仙繡花對襟裙更顯得她清麗撩人。

    梁太後瞧著心恨難耐,果然,怎麽都是她討厭的樣子。

    麵對梁太後的積威鳳儀,蘇瑜也有不輸與她的從容氣勢。

    “全都給哀家退下,沒有哀家旨意,誰都不準靠近寢殿。”

    又都趕出去?

    李公公很泄氣,卻又不得不招呼眾人都退出去,寢殿門口,由方嬤嬤親自守著。

    等到寢殿裏一安靜,特意梳妝打扮過的梁太後氣勢洶洶開口,“別告訴哀家你隻是單純的進宮給哀家請安。”

    蘇瑜也愛跟聰明人直截了當的說話,她淡淡笑了,曲了曲膝,“太後娘娘明鑒,主要是近日不論宮裏還是連雲都不太平,臣妾特意進宮想求求太後娘娘開恩,去陛下那裏為我家王爺美言一二,好叫他不被人突然算計。”

    梁太後心中一駭,蘇瑜的話令她萬分警惕,“哀家聽不懂你的話。”

    “雷劈勤政殿,皇帝因此受傷,他將這天罰推脫於王爺在連雲造就的殺孽,下旨與北國禁戰,再下罪己詔安撫民心,太後敢說這其中沒有貓膩嗎?這罪己詔公告天下,若是想簡單的穩住民心,不是天下人太天真就是咱們的皇帝陛下太天真。”

    蘇瑜一席話,說得梁太後心中的驚濤一波接著一波,她那雙清冷的潤目,仿佛能看透一切。“我兒一代明君,百姓擁代,上蒼庇佑,若不是宣祈執意在連雲造下殺孽,上蒼怎會降下責罰,偏偏這責罰落在我兒身上,憑什麽?”

    “太後娘娘,話題扯遠了,臣妾進宮可不是為了在這些事情上與你分個清明的,陛下有了殺招,斷不會輕易饒過王爺,一旦王爺出事,臣妾以及臣妾腹中的孩子恐怕會被趕盡殺絕,臣妾想求太後娘娘垂憐,請陛下不要再往連雲輸送惡念,能保證現在連雲的狀況,臣妾便感激不盡了。”

    “嗬嗬……。”梁太後冷笑兩聲,她強忍著殺意言道“你既然什麽都知道,憑什麽認為連雲的現狀對宣祈有利?哀家不怕告訴你,就算皇帝留下後手,宣祈也隻有兩條路走,要麽死,要麽永遠留在連雲。而你,要麽守活寡,要麽守寡。”

    梁太後這麽自信,看來皇帝給耿榮的密旨裏真是殺招。

    “你與其現在擔心宣祈的安危,不如想想自己的處境吧。”梁太後一時忘了自己有把柄在蘇瑜手中,風涼話說得很爽。

    “臣妾處境如何,想必太後娘娘是知情的。”蘇瑜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太後娘娘的處境如何,臣妾也是知情的。”

    梁太後臉上的得意尚未散去,便被蘇瑜的話激得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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