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宋引章與張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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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廂,趙盼兒為防歐陽旭想要賴賬,便帶著何四等人繼續堵著歐陽旭家的院門,敲鑼打鼓,大聲喊道:
    “有借無還,天理難安!”
    與此同時,孫三娘正在三元客棧的廚房裏忙得是不可開交,她揭開蒸籠,霎時,白霧和香氣一同撲了出來,一旁的客棧夥計和老板娘都伸長了脖子,看她小心翼翼地從蒸籠裏端出一盤捏成鮮花形狀的小點心出來,這時,孫三娘看向旁邊的客棧夥計和老板娘得意道:
    “你們看,這顏色多好看啊!”
    “還真是,三娘做的鮮花團子就是不一般,快讓我嚐一口,看看它味道怎麽樣!”
    說著,三元客棧的老板娘也顧不得燙,直接拎著一個熱乎乎的鮮花團子就吃了起來,邊吃邊讚不絕口,孫三娘笑了笑,給她留了一份鮮花團子,其餘的鮮花團子全都裝進了食盒裏,準備待會兒就給何四他們送去,順便再讓何四帶一份給池衙內,趙盼兒原本還說要去街上買點好吃的來犒勞犒勞何四他們,可孫三娘覺得自己就會做鮮花團子,比街上賣的糕點還要好吃,與其浪費錢去買那些不好吃的糕點,還不如自己動手做一些好吃的果子,因此便向三元客棧的老板娘借用了一下廚房,做了些又好看又好吃的鮮花團子!
    孫三娘轉身要拿托盤,這時,宋引章和銀瓶丫頭剛好走進了廚房,孫三娘一不小心差點撞上了站在自己身後的宋引章,見宋引章居然來了廚房,孫三娘不禁詫異問道:
    “引章,你來這兒幹什麽呀?”
    “我......”
    看著忙忙碌碌的孫三娘,宋引章懵懵懂懂地說道:
    “姐姐跟我說歐陽旭那兒太危險了,她讓我跟你在一塊!”
    看著柔柔弱弱的宋引章,孫三娘覺得她跟這灶房顯得格格不入的,杵在這兒又有些礙事,便道:
    “那你也別在這灶房裏頭杵著,這多熱呀!”
    看著嬌弱無力的宋引章,三元客棧的老板娘也幫孫三娘勸道:
    “就是,這灶房裏頭全是做飯的家夥計兒,東西多,人又雜,可別熏壞了你這朵玫瑰花!”
    見孫三娘和趙盼兒都有事可做,唯獨自己閑著無事,宋引章也想幫幫忙道:
    “沒事,我可以幫忙的!”
    聞言,孫三娘一時無奈,隻能實話實說道:
    “這兒你也幫不上什麽忙,你出去轉轉吧,透透氣,快去吧,讓銀瓶和你一起!”
    “好吧!”
    最後看了一眼忙忙碌碌的孫三娘,見客棧的夥計和老板娘都誇她手巧,而自己卻是除了彈琵琶,其他的什麽活都不會,宋引章不由地覺得有些沮喪,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廚房,半晌才朝院外走去,和銀瓶丫頭一起往皇城的方向閑逛著,這個方向風景好,人又多,又熱鬧!
    ......
    “上好的藥材啊,公子,來看看啊!”
    “隨便挑隨便挑!”
    “公子,隨便挑,這是滋陰補陽的,這是補血的,家中的娘子可以買些補血的!”
    “不用,給我來點補陽的,要大補,越大補越好!”
    “好嘞!”
    ......
    東京的集市熱鬧繁華,絡繹不絕的行人,小販的叫賣聲此起披伏,宋引章和銀瓶丫頭走在一起,各自撐著一把桃紅色的油紙傘,左右看著集市上的新鮮玩意,這時,街上的人全都突然湧動了起來,還有不少人在宋引章和銀瓶丫頭的身邊奔跑著經過,將宋引章撞得一個趔趄,將她和銀瓶丫頭分開,宋引章四目望去,隻見銀瓶丫頭被人群裹挾著前進,她趕緊追了上去,想要追上銀瓶。
    “花魁來啦,花魁來啦!”
    “快來看哪,再不看看不見啦!”
    ......
    見街上的行人全都奔走相告,議論紛紛,宋引章好奇心大起,她一邊追銀瓶,一邊左右張望著,想要看看人們口中的“花魁”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竟然有這麽多人喜歡她,想要一睹芳顏。
    皇城前大街,湧動的人群終於停了下來,宋引章找到了銀瓶,兩人跟在人群後麵,踮起腳尖往裏麵張望著,隻見在街道中央,一位身披彩衣,容貌絕美的小娘子騎著純白色的駿馬迤邐而來。
    開道的侍女一路撒著花,為她牽馬的竟是一位官員,在這位花魁娘子的身邊,還簇擁著數十位年輕又漂亮的樂伎,手裏都拿著各式各樣的樂器,整個遊行隊伍以這位花魁娘子為中心,好不氣派!
    沿路百姓爭先恐後向前擁擠,想要近距離看看這位花魁娘子,這些人議論紛紛道:
    “哎幼,這不是張好好嗎?”
    “張好好是誰?”
    “教坊班頭兒,這可是我們東京最有名的花魁娘子,誰不知道,她唱的曲,那像仙樂一樣,我等尋常人想要聽她的曲得花一貫錢,等上大半個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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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兒個呀,八大王整壽,教坊奉旨在衙南樓歌舞百戲,張娘子唱了一首雁聲,官家不但賞了她一身彩衣,還許她巡遊禦街,瞧瞧,多漂亮啊!”
    “你看她頭上的釵子啊,那是壽星八大王賞的,上百貫也置辦不下來!”
    ......
    聽到身邊的人議論,宋引章不由地喃喃自語道:
    “教坊?她是樂籍歌伎?”
    “樂籍歌伎怎麽了,你還看不起她?”
    聽到宋引章言語之間對張好好是樂籍歌伎身份的輕視,旁邊的東京本地人不禁反駁道:
    “你看看給她牽馬的是誰?柳九官人,天下最會寫曲子詞的柳九官人!”
    “柳九官人?”
    “正是!”
    “他肯為張好好牽馬?”
    “可不是嗎?”
    “快看,張好好來了!”
    “來了來了,她怎麽這麽漂亮啊?”
    “就是,她好漂亮啊!”
    ......
    張好好騎著純白色的高頭大馬巡遊禦街,她下巴微抬,眉眼帶笑,一臉的風光得意,街邊,宋引章抬頭看去,正好看見了在那萬人中央無限風光的張好好,張好好朝著圍觀的百姓們嫣然一笑,一時間顛倒眾生,宋引章大受震撼,她沒想到東京的樂伎非但不遭人歧視,還這麽受人歡迎,她癡癡地看著無限風光的張好好,直到她消失不見!
    ......
    雙喜樓,張好好巡遊禦街結束,一回來便把剛才巡遊禦街時保持的優雅姿態丟到了一邊道:
    “累死我了!”
    說著,她一邊歎著氣,一邊輕輕地扭了扭小蠻腰,舒展了一下筋骨,一時間春光無限,旁邊接她回雙喜樓的呂五都看呆了,這時,圍繞在她身邊的一眾丫鬟齊齊福了一下身子齊聲恭喜道:
    “恭喜小姐蒙賜天恩!”
    聞言,張好好嘴角微微上揚,看著一眾恭喜自己的丫鬟,她一揮手笑道:
    “行了,行了,同喜,問賬房領賞去吧!”
    “謝謝小姐!”
    一眾丫鬟立刻歡喜地散開,這時,她的貼身丫鬟拿來一麵銅鏡,張好好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昂首挺胸笑道:
    “我美嗎?”
    “這還用問?小的都看呆了!”
    聽從池衙內的吩咐,去給張好好捧場的呂五一邊給她扇著扇子,一邊賠笑著恭維道。
    “是嗎?”
    聞言,張好好一邊欣賞著鏡子中的自己,孤芳自賞,一邊問道:
    “那為什麽今天隻有你來接我,你家池衙內呢?”
    呂五一愣,自家衙內還在怡紅院陪著西洛佩小姐呢,這可不能告訴張好好,想到這裏,他連忙解釋道:
    “那個,我們家衙內吧,他也是突然有了急事,實在趕不過來,這才讓小的接您回雙喜樓,不過您放心,等他回來,準有上好的禮物送給您!”
    “他能有什麽急事?”
    張好好橫眉瞥了呂五一眼問道。
    “何四,是何四被人欺負,我們家衙內那可是視兄弟如手足啊,就幫他出氣去了,可結果......”
    “結果怎麽了?”
    抬起頭看了一眼有些好奇的張好好,呂五決定禍水東引道:
    “可結果沒想到那個姓宋的琵琶女竟然有蕭家的金牌,還是蕭公子親自送給她的,我們家衙內被她打得舌頭都破了,可又不能真拿她怎麽樣,這會兒,我們家衙內還不知道躲在哪兒哭呢,我們家衙內真的是太可憐了!”
    “姓宋的琵琶女,連舌頭都打壞了?”
    聽見呂五說得這麽嚴重,張好好微微睜大眼睛道:
    “還有,她真的有蕭公子送的金牌?”
    “真的,千真萬確!”
    “走,我倒要去會會這個姓宋的琵琶女,看看她到底有什麽能耐,竟敢打池衙內,還能讓蕭公子送她金牌!”
    “好嘞,好好姐,那個姓宋的琵琶女她就住在三元客棧的雅間裏,我都打聽過了,這個雅間也是蕭公子幫她付錢租的!”
    “氣死我了,我倒要看看她是有多好看,竟然讓蕭公子金屋藏嬌!”
    “好好姐別生氣,她沒有你好看,在你麵前,她就跟鳳凰麵前的草雞似的,完全不值得一提!”
    ......
    另外一邊,宋引章和銀瓶丫頭逛街回來,心裏還想著騎著高頭大馬風光無限的張好好,她也想像張好好那樣一呼百應,萬人追捧,她和銀瓶剛走進三元客棧,見孫三娘正拎著食盒往外走,她不禁激動道:
    “三娘姐,你知道我和銀瓶剛剛看到誰了嗎?是張好好,柳九官人還為她牽馬呢?”
    “她誰呀?”
    孫三娘可不認識什麽張好好,見宋引章這麽激動,不由地問道。
    “她是東京教坊的......”
    “算了,你還是等我回來再說吧!”
    不等宋引章把話說完,孫三娘急忙打斷她道:
    “都怪我,剛才做鮮花團子的時候,他們一誇我,我就忍不住多做了幾種茶果子,耽誤了時間,盼兒他們還在歐陽旭家的門口等著我呢,我去給他們送吃的,你和銀瓶先回去休息吧!”
    “三娘姐,我和銀瓶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一個人走得更快一些,你們倆回去休息吧!”
    “那好吧!”
    ......
    待孫三娘走後,宋引章和銀瓶丫頭回到房間,許是逛街累了,銀瓶丫頭倒床就睡,宋引章卻是怎麽也靜不下心思來,她心裏想著在那萬人中央無限榮光的張好好,不由地聯想到自己也是名動一方的江南第一琵琶高手,不知道能不能像那張好好一樣在東京闖出屬於自己的名堂來,一想到這裏,她就心潮澎湃,怎麽也坐不住了,拿起自己的孤月琵琶便往客棧後院走去,那兒環境清幽,她想練習一下琵琶技藝,免得生疏了!
    ......
    三元客棧附近,呂五帶著張好好和她的貼身丫鬟走到三元客棧前的石拱橋上,止步不前道:
    “好好姐,前麵就是三元客棧,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們去了啊!”
    說著,他賠著笑臉,想要轉身離開,張好好不禁白了他一眼嗔道:
    “瞧你那慫樣,你走吧,我也就不難為你了!”
    “那我走了啊,好好姐,記得要替我保密啊!”
    “知道了!”
    待呂五臨陣脫逃後,張好好和她的貼身丫鬟繼續走向前麵的三元客棧,隻見她微微拎起彩衣的裙擺走上石拱橋,氣呼呼地道:
    “我倒要看看這宋引章長什麽樣!”
    走進客棧,忽聞琵琶聲,就如大珠小珠滾落玉盤,張好好不禁一愣,好美的琵琶聲啊,她循著這優美的琵琶聲走入客棧後院,見一楚楚可憐的女子端坐在亭台下的石椅上,懷裏抱著琵琶輕攏慢撚抹複挑,雖然沒有真的相見過,但是她隻看了一眼就知道眼前這楚楚可憐的女子定是宋引章,那個打了池衙內,還讓蕭大公子送她金牌之人!
    一曲終了,張好好帶著貼身丫鬟走到宋引章跟前,還不等她開口,宋引章先是一愣,緊接著又滿臉激動地說道:
    “你是張好好!你怎麽會在這兒?”
    看著楚楚可憐的宋引章,張好好微微抬著下巴高傲道:
    “你就是宋引章?”
    “嗯~~”
    宋引章懷裏抱著孤月琵琶,微微地點了點頭,見她這般柔柔弱弱的樣子,實在不像是會仗勢欺人的小娘子,張好好不禁走到她近前,伸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她的臉蛋由衷讚歎道:
    “我見猶憐,又何況蠢奴!”
    沒有過多的交流,宋引章看了騎著高頭大馬風光無限的張好好,張好好也聽了宋引章那技藝高超出神入化的琵琶曲子,一時間二人俱是惺惺相惜。
    兩位千嬌百媚的美人站在一起,尤其其中一位還是名揚東京城的花魁娘子張好好,客棧裏的客人們都跑了出來瞧熱鬧,人多眼雜的,張好好便邀請宋引章上了自己的雙喜樓的畫舫上,二人一起遊覽禦河,淺言交談。
    船頭上,宋引章彈著琵琶,張好好合著她的琵琶聲唱起歌來,一時間,歌聲清越,曲聲錚錚,配合得竟是天衣無縫,禦河兩岸,百姓們個個聽得如癡如醉,遠遠看著畫舫上的小娘子,恨不得砸鍋賣鐵也要去一趟雙喜樓的畫舫上,好近距離看看兩位小娘子,要是有幸能一親芳澤的話,那就更好了!
    曲聲終了,在禦河兩岸百姓們的叫好聲中,張好好和宋引章相互間福了一下身子,相視一笑,接著便走進了畫舫裏,品茶交談,張好好由衷地讚歎道:
    “我素來自傲,以為自己的歌喉已是天下一絕,沒想到和妹妹的琵琶比起來,倒是遠遠不如!”
    聞言,宋引章滿臉崇拜地看著張好好笑道:
    “我不過就是江南鄉下來的土丫頭,哪能及得上你的十分之一呀,我在禦街上見到你,那風光,那氣度,簡直跟神仙一樣!”
    “哪裏哪裏,妹妹才色俱佳,才是生平少見的大美人!”
    看著宋引章,張好好讚美道:
    “要是一個土丫頭都能把蕭公子和池衙內迷得暈頭轉向的,那我這樣的東京娘子豈不都成醃鹹菜的了?”
    “好好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見張好好自比醃鹹菜的,宋引章忙解釋道,說罷,她看向張好好問道:
    “好好姐,你也認識凡郎和池衙內嗎?”
    “凡郎嗎?”
    見宋引章竟稱呼蕭凡這麽的親切,張好好微微一愣後笑道:
    “我當然認識了,不瞞妹妹你說,我去找你原本還想著教訓你一頓呢,好替池衙內出出氣,聽說你拿著蕭公子給的金牌欺負了池衙內,還把他的舌頭都給打壞了?”
    “才不是這樣呢!”
    宋引章忙解釋道:
    “他搶我的琵琶,還想要輕薄我,我才動手打得他,他還說我是勾欄裏的小姐,不是大家閨秀,他真是太壞了,後來,我姐姐把凡郎托她轉送給我的金牌拿了出來,他就被嚇跑了!”
    “怎麽了?”
    見宋引章說到勾欄裏的小姐,不是大家閨秀時麵露羞愧,張好好不解地道:
    “咱們確實都是身在樂籍啊?”
    “可他也不能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我呀,那不是故意惡心人嗎?”
    宋引章仍舊有些氣憤道,見她這樣,張好好搖頭好笑道:
    “妹妹,是你想多了吧?他成天在勾欄裏出沒,又經常來雙喜樓討好於我,就連他親娘那也是從了良嫁人的,他又怎麽會拿這個來惡心你呢?”
    “他真的不是瞧不起我?”
    “妹妹,我怎麽覺得隻要一提到樂伎教坊,你就一副抬不起頭的樣子?”
    似乎是察覺到了宋引章的自卑心理,張好好站起身,走到宋引章身邊,伸手扳直了宋引章的腰,又抬起她的下巴笑道:
    “咱們是靠自個兒本事吃皇糧的人,挺起腰直起背,抬起下巴來!”
    “可樂伎畢竟隸屬賤籍啊?”
    “賤籍又怎麽了?”
    聞言,張好好微微抬著下巴高傲道:
    “平日裏不愁吃喝,文人墨客們捧著,高官貴爵們敬著,你既不需像平常的市伎私伎那樣子賣身媚俗,也不用像閨閣千金那樣處處拘束,整天穿金戴銀,呼奴攜婢,哪裏不如那些升鬥小民了?
    有人一輩子當官,連官家的一麵都沒見過,而我呢,我才二十三歲,官家和娘娘就親口誇了我兩回呢,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