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一般，輕輕柔柔，密密匝匝，裹挾著一股很是微妙的浮動暗香，落在她的肩頭上，她的鬢發間，再到她的耳郭上，好似琴弦泛音，有意觸動卻又落雪無聲一般的輕柔長緩。

    “阿叡．．．．．．”清溪有些難以忍受這樣的刺癢，輕聲低喚著，卻不想更是惹怒了他一般。

    “怎麽，溪兒現在知道叫我了，剛剛可是拋下了我，不知道和你的哪位夢中少年郎在偷偷會麵呢？我和你說的話，可是充耳不聞，半句都不曾回應。”

    “陛下說了什麽？”聽著曹叡委屈不已的嘟囔，清溪有意的氣惱著他，算作對他這般大膽舉動的懲戒報複，嘴上故作不解的再次理直氣壯的問著他。

    果然，下一刻她就感覺到抱著她的曹叡不自覺的緊了緊自己的手掌，重重的歎出一口氣來，暗暗的在壓製著什麽下一刻就要噴薄欲出的憤惱出來。

    “我說，溪兒若是要謝我，不妨．．．．．．算了。”曹叡可以加重的語氣突然就失了所有的氣力和勇氣一般戛然而止，語氣之中掩不住的氣惱和失落，手上先是報複似的緊緊的一抱，後又很快放鬆了力道下來，放開了攬著清溪的手，後退了小半步再次望著她一臉無辜的臉。

    曹叡那清楚的帶著更濃重的委屈的一張略顯稚嫩的臉映照在清溪的眼睛裏，讓她的心底也跟著抽搐心疼了一下，可是那張委屈的麵孔很快就被曹叡自己驅散了開來，轉而換上了一副妥協歡快而又心甘情願的麵孔出來。

    “溪兒，不是說花燈許願很靈的嗎？上次你就許了一個，不妨這次我陪著你再去許一個可好，就在瓊華湖那邊，那邊現在應該很熱鬧，我還特意為你準備了一個更好看，更盛大的驚喜出來，溪兒你到時候，可是要認真地感謝我一番，可不能再裝作聽不到了．．．．．．．”

    曹叡略顯歡快而又帶著輕哄一般的聲音被清溪連帶著他整個人攬在懷裏麵，曹叡反應未及，剛剛自己的那些撩人心弦的舉動在清溪這簡單卻又幹脆利落的一抱中瞬間化為烏有，誰都不會理解他心中此時的雀躍不已。

    少年夫妻，這樣的歡快和興奮按理來說不該是這樣的濃重熱忱，至少也不會像他現在這樣呆呆愣愣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的靠在清溪的懷裏麵，肩頭上，她的身上飄散著很好聞的香味，是冰雪夾雜著梅花的香味，就像清溪自己，本來就是那樣純潔幹淨的冰雪，又是那樣熱烈豔絕的冬日紅梅，裴娘和泠泠都很用心，用心到他依舊是這樣輕易的就迷失在她的溫香軟玉之間。

    清溪有意無意的一下下的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似是在他每次憤怒無助時候對他的輕撫安慰一把，感受到懷裏麵的人的僵硬，清溪又不禁覺得好笑起來，怎的他這可以滴水成冰的涼薄寒心，在自己麵前怎的就這樣易化易碎，不堪一擊。

    “阿叡不是說謝謝你這三個字不能隻是口頭上說說嗎？”清溪帶著幾分的調笑語調，微微踮著腳尖，在曹叡的耳邊同樣輕輕柔柔的吐氣呢喃著，旋即也開始任著自己心頭的那三分有意的戲弄大膽了起來。

    她學著曹叡的樣子舉動，雙手先是緩緩地撐上曹叡的兩個肩頭，借著他的肩膀的力氣，微微踮起自己腳尖來，觸而無感而又餘韻無窮的冷冽月華和蕭蕭瑟瑟的雪花羽毛一般，輕輕地吻上他的臉頰，他的下巴，他的鼻尖，最後是他的耳垂，他早已經僵硬地不敢輕動的脖頸，風乍起，傾瀉至她弱柳扶風一般的腰肢而下的幾縷青絲被風吹起，發梢掃過曹叡有些無措地放在身體兩側，緊緊捏著衣角的手背，仿若那裏也被懷裏麵前，近在咫尺的大膽的小姑娘眷顧過一般。

    清溪讓自己的腳跟穩穩落地，雙手撐在曹叡肩頭的動作，幹脆順勢改為圈著了他的脖子，微抬著頭和他有些呆滯和難以置信的目光對視著，隻是一個生動，一個僵硬罷了。

    “阿叡既然不喜歡讓我說謝謝，那我就說，我傾慕你吧，”

    清溪清亮而又那樣細語輕聲的聲音卻又那樣有力地悠悠蕩蕩的穿破寒風細雪而來，一往無前而又勢如破竹的震進曹叡的心頭，飄蕩在他的周身。

    “阿叡，我對你，從少時相遇，言笑歡宴，到而今夫妻相攜，琴瑟和鳴，這是我最大的幸運和不幸，但是，若是再次讓我選擇，我還是會選擇走到你的身邊，陪著你，伴著你，愛著你，用我所能付出的一切，來換取阿叡的天下久治安平，換去阿叡的一生歡愉無憂，大誌得償，阿叡，也許溪兒這一生，就是為你而來的吧，我此浮生，若是還有何遺憾的話，那就唯有阿叡一人而已。”

    “溪兒，你是我唯一不能放手的。”曹叡回抱著清溪，輕闔著眸子，安靜地嗅著清溪衣襟之上的香氣，感受著她有些低沉傷感的溫柔。

    我的溪兒啊，若是真的有生生世世，輪回不息，我會讓你知道，你對我而言，比這盛大卻空洞，繁華卻虛無的江山天下，還要有意義。

    曹叡牽著清溪的手，一路並肩行至瓊華湖畔，一個個歡笑晏晏，步履匆忙的小宮女個個都好似是精心的打扮了一番，個個麵若桃李般嬌豔青澀，在這樣亮比白晝的開滿宮禁深庭的花燈之下，大袖上襦，伴著粉綠相間的襦裙，發髻高挽，花飾玉釵，間或點綴其上，鮮活靈動，飄逸綽約，就像是春日裏競相開放的滿園桃花春景一般。

    寬而無際的瓊華湖上，此時卻是被一朵朵大大小小的各種花燈占據著，填滿這，天上月華星辰的點點微弱光輝在這樣的盛大輝煌到讓人咂舌的光影之中，竟也是顯得那樣的微不足道。

    這些花燈大大小小，形態各異地飄蕩在湖麵山，風一吹，花燈中的燭火便開始回應著風聲，搖曳飛舞，低垂旋轉，倒映在湖麵上，碎影一般的橘黃色光點，斑駁而細碎，像是被揉碎的星辰墜落在這片熱鬧又淒寒的瓊華湖上一樣。

    湖水的正中間，有一朵更大更好看的花燈盛開著，那一盞花燈立在那裏，層層疊疊的花瓣上下堆積在她一身，仔細看，花瓣竟也是鏤空的，鏤空處雕刻著更細小卻完整的花朵，依附在這最大的一朵花燈上，顯得那樣的嬌俏可愛，大大的花瓣被花燈內裏的燭光點綴著，透明著，存在著，被人所熟知注視著。

    湖畔案上不時趕來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諸多紛雜卻又是無一例外的都在討論著那一盞大大的花燈，那一盞雖然不屬於她們卻仍舊可以與有榮焉地共賞共祈的承載著所有帝王之愛的盛大的璀璨光輝。

    少男少女，在今夜，都少有的陸續聚散，分開，在這難得的清透夜晚，在這漫漫宮禁的花燈的海洋之中如織如流地穿梭著，最後便是行至著瓊華湖畔，虔誠的放下一盞花燈，許下她們每個人心中難以言說的願望，再懷揣著最真摯的希冀和期待看屬於自己的那一盞等逐水漂流，最後，所有承載著離愁別院，淒美心緒的花燈都一起漂流遊蕩到那一盞湖心之中最大的那一盞花燈旁邊，眾星拱月一般的靠近著，盛開著，仿佛所有的希望和美好，都悉數匯聚於那一盞巨大的花燈一身一樣。

    “溪兒，那一盞最大的花燈，是我送給溪兒的禮物。”曹叡攬著清溪的肩頭，和她一起看著這片盛滿光輝的湖麵。

    “水生鳶尾，我心所寄。我希望溪兒就如同著蹁躚的蝶翼一般，自在輕盈，得一生嗬護珍視，得我至死不渝。”

    “這，是阿叡特意吩咐工匠做的？”清溪有些訝異的欣喜，她從前是最喜歡這些花燈璀璨的光景的，哪裏想得到，進宮之後還能夠有機會趕上一處花燈節，和他再並肩出宮攜程而遊一程，又哪裏想得到，他又怎的這般胡鬧大膽的為她特意用花燈裝扮了整個宮禁。

    “是我畫了圖，和工匠一起做的？”

    “阿叡也參與了？”清溪有些微驚的猛地回過頭來，就看著曹叡一臉得意邀功似的笑。

    “那當然，這些工匠啊，在這宮裏麵呆的久了，雖然各個都是頂尖妙手，但是做出來的東西到底還是帶著幾分的規製局限，這花燈他們給我畫的圖，要麽是太過刻板呆滯，要麽就是大氣卻又缺乏靈動，要麽就是太過於繁雜花眼，一點兒都沒有溪兒喜歡的樣子，所以啊，我就幹脆自己根據民間的一些圖，自己動手畫了一個，雖然不是那樣的完美無缺，但到底也算是一片我的心意，不算是太過中規中矩，怎麽樣，溪兒可喜歡，比之宮廷外麵的那些，又如何？”

    清溪看著他一臉期待著邀功的模樣，不禁也被挑弄的笑出了聲來，抬手摸上了他的耳畔鬢角，哄小孩子一般淺笑輕哄的拍著。

    “嗯，我很喜歡，阿叡很聰明，比外麵的那些，要好看靈動多了呢。”

    “哈哈，我就說嘛．．．．．．”曹叡聽著清溪的誇讚很是受用的一下就激動了起來，“那些個眼光短淺的老工匠起初還很為難似的，說我畫的圖在水裏麵怕是保持不了平衡，我就偏要為難一下他們，花瓣不僅要做的繁盛寬大，還要再在每一片花瓣之上鏤空雕刻上各類的花卉，什麽溪兒喜歡的白菊連啊，出水黃鸝啊，還是風鈴草，西府海棠啊，我能想到的，就自己和他們一起動手去做，這不也是做成了。”

    曹叡一臉洋洋自得的湊近清溪，眼中毫不遮掩的流露出等待和希冀帶來的欣喜和激動來。

    “阿叡．．．．．．”

    “嗯？”

    “不是要我許願嗎？去挑一盞花燈過來。”

    “．．．．．．”看著曹叡瞬間垮下來的神色，清溪繼續堅定而認真的回視著他，強硬的讓他不得不咽下去心頭所有難言的不甘心，又見他欲言又止的動了動嘴角，還是不得不壓著麵上被耍了一般的憤然回過身去，認真的在那旁邊擺放著的一堆形形色色的花燈中，幫著自己的這個小狐狸挑上一盞最適合她的新穎又別致的花燈出來，原本聚集在那裏的一眾人，看著是陛下滿臉堆著怒氣而又無可奈何的黑臉走來，急忙忙讓開一條道路來，嘰嘰喳喳的討論聲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個個埋著頭，感受著那人悶聲悶氣，一身寒意不墜的走來，又很快變了神色氣場，一身溫柔喜悅的轉身折回。

    “溪兒，你看這一盞花燈如何？”曹叡把自己挑好的花燈拿到清溪的眼前，嘴角掛不住的笑意。

    清溪有些錯愕無奈的看著那一盞十分奇怪的花燈，她有意調弄一下曹叡，在他委委屈屈的轉身老實的挑花燈的時候就一直看著他，一路橫衝直撞的，身側的人擁擠紛雜的，愣是沒影響他大步向前的身影，清溪也注意到了，那一盞他帶回來給她的花燈實在那一堆花燈架子上的最高處拿的，那裏，好像也隻此一盞。

    曹叡看著清溪含笑端詳的神色，就把那一盞花燈放到了清溪的掌心裏，那是一盞粉色和鵝黃色相見交雜的睡蓮花燈，就連燈芯都是花心狀，做的生動逼真，就像是還在七月的水裏麵盛開一樣。

    隻是唯一不尋常的是，那漂亮的就連花瓣的脈絡都清晰可見，不落分毫的花瓣上麵，竟是被某個人毫無半分留情的畫上了一個個小兔子，白色的皮毛，紅色的眼睛，竟也是意外的栩栩如生。

    “這一盞花燈．．．不會也是陛下特意為我做的吧？”

    “溪兒猜到啦？”曹叡故作驚訝的說道，“我就說嘛，溪兒這般聰慧，我這番手筆哪裏能瞞得住我的溪兒，所幸這花燈我放的高，那些人拿不到。怎麽樣，溪兒用著我親手做的這一盞花燈許願，定然會心想事成，得償夙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