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宴無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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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辯正在批閱奏章,侍中郗慮進來稟告:“遼東將軍徐榮求見。”

    司馬朗在長安一時回不來,鄭玄便推薦自己的學生郗慮來負責劉辯這邊接待的差事,被劉辯任命為侍中;劉辯放下手中的奏章說:“請他進來。”

    丁宮、徐榮、韓卓三人到達鄴城,劉辯接見以後,便因為袁紹的倒戈,讓丁宮去和呂布一軍會合去豫州,韓卓直接去了河東上任,隻有徐榮留在了鄴城的驛站。畢竟幽州是公孫瓚的地盤,加上公孫瓚吃相難看,劉辯讓尚書台給公孫瓚去文,要等回複徐榮才能動身。

    徐榮進來就跪下說:“皇上,微臣請求隨軍出戰,討伐袁紹等逆賊。”

    徐榮很清楚,自己就是去了遼東也是孤身一人,假如公孫瓚暗中使絆子,自己在遼東能呆多久還不知道,還不如這時候替劉辯去打天下;徐榮相信憑著自己的能力,一定可以建功立業。

    劉辯讓徐榮站起來後,沉吟道:“你是不是擔心去遼東,無法完成任務?”

    徐榮武將出身,哪知道這隻是劉辯的一個問話程序,還以為劉辯懷疑自己,忙解釋道:“皇上,遼東遠在邊域,本身就是豪強遍地的地方,加上烏桓蘇仆延已經自建屬國,臣未必能處置好這樣的局麵;反而是沙場征戰,臣不弱於任何一個人。”

    能擊敗江東之虎孫堅的人,自然不缺這份信心,劉辯頷首道:“是朕一開始考慮不周,這樣吧,你暫時以遼東太守的身份留在鄴城,需要的時候,隨朕一起出征。”

    “多謝皇上。”能和劉辯一起出征,本身就是一種信任,徐榮也不會有什麽過分的想法;郗慮麵無表情,心裏卻在考慮劉辯對於幽州的看法。大漢的刺史其實權力並不比太守大多少,這也是劉焉提議州牧製的原因;但是劉辯不一樣,他對刺史的態度要重視得多,不僅公孫瓚,就是原先的袁紹等人,劉辯也是盡量不插手下麵的事。

    現在袁紹反了,郗慮心中一震,劉辯對袁紹的舉動是早有布局,以此推論,是不是可以認為劉辯對公孫瓚也有同樣的懷疑?郗慮忽然間明白了,劉辯是在等待公孫瓚自己的態度,要是公孫瓚忠心不二,就算蠻橫一點,劉辯也不會計較;但是公孫瓚要是有異心,那麽就會麵臨袁紹的局麵。

    劉辯示意徐榮和郗慮坐下說:“陳宮在東武陽得手,沮授南下在頓丘擊敗了辛評,張郃也從白馬渡過了黃河,東郡的形式不錯;薛蘭、李封在配合陳宮奪取了濮陽,袁尚、郭援倉皇逃走,袁紹和淳於瓊等人的一部分家眷都做了俘虜。

    張邈手下的趙寵和劉栩已經出兵濟陰郡,可惜了一點,沒有走離狐切斷濮陽與南麵的聯係,而是攻占定陶浪費了時間和攔住高幹的機會。現在,高幹、程昱在鄄城、範縣、東阿三縣布防,守住了倉亭津;李乾在乘氏未必會讓張邈討到好處,暫時也就是這樣的僵局了。

    郗慮,我們是不是應該正式討伐袁紹的叛軍?否則光靠沮授等人,想要更大的進展是不可能的。我的想法是先把袁紹等人的家眷送到東阿,隻要袁紹認錯,讓出下邳,就以現在的實際控製線停戰。”

    沮授在戰報中寫了,袁紹軍吃虧就吃在張飛的騎兵上麵,辛評手下也有烏桓人和匈奴人組成的騎兵,隻是麵對配備了馬鞍的騎兵,再一次重現幽州騎兵被碾壓的場麵;至於辛評手下的將領,沒有一個能在張飛手下撐過十招,被張飛連殺了四員大將,辛評直接選擇了跑路。

    辛評一敗,濮陽丟失,高幹隻能撤退東阿;而中路,孫康和濟南相崔琰聯手殺進泰山郡,東海郡還在血戰,袁紹已經失去了泰山郡和東郡;郗慮對這些戰報了如指掌,搖頭說:“皇上有善意,未必會被袁紹接受;袁紹已經打出擁立劉協的旗號,並且與劉繇、陸康開始圍攻九江郡,在南方形成一個整體的可能性很大。”

    劉辯頷首說:“那就按照太尉和尚書令的建議,朕要親征。先通知薛蘭、張郃把人放了,陳宮為東郡太守,薛蘭為兗北護軍,李封為兗州別駕;給袁紹傳達我的意思,希望他懸崖勒馬。對了,要是發現甄逸的女兒甄宓,暫時不要放人,免得袁紹把甄宓作為人質威脅甄逸。”

    曉得劉辯是一石二鳥,在敲打甄逸,郗慮笑道:“臣遵旨。”

    薛蘭、張郃的動作很快,把袁軍的家屬全部送到了東阿,隻是沮授等人商議後,在時間上做了限製,隻給三天的時間;高幹和程昱明知道對方假心假意,但是看在這些家屬完好無缺地回來,還是第一時間通知了在沛縣的袁紹,袁紹不出意外地拒絕了。

    劉辯正式宣布討伐袁紹叛軍,以審配、程渙為大將,郭嘉、張昭為軍師,率領徐榮、太史慈、趙雲、王越等兩萬大軍南下;劉辯同時昭告天下,承諾平叛後,豫州、兗州免稅三年,命陳王劉寵和後將軍袁術進攻汝南。

    劉辯正在忙碌,畢嵐悄無聲息地跑來,說何太後有請;劉辯帶著王越、郗慮等人一起來到何太後的住所,何太後看見劉辯就痛哭起來:“兒啊,你要做什麽媽不攔著你,但是無後為大啊,出征前你要把皇後換了,唐瑁父子跟著袁紹反叛,這個女人太危險了。”

    何太後說起,劉辯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快三個月沒有去見唐姬了;至於老丈人唐瑁,劉辯比何太後更清楚,長安破城前逃回潁川,這個跟著袁紹起哄,被袁紹任命為潁川太守。

    劉辯安慰何太後說:“老媽,別一天到晚瞎琢磨了,我才多大,就開始擔心無後了,還不被天下人笑死;我答應你,滅了袁紹之前我不會惹唐姬,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奧凱?”

    “哦……什麽意思?”何太後被劉辯弄懵了,就是畢嵐、王越等人也是盯著劉辯;劉辯曉得自己順嘴就漏了,急忙解釋說:“那是大秦西麵的語言,就是好的意思。”

    王越等人被糊弄慣了,可是郗慮是實實在在的讀書人,偏偏精通語言,暗暗留意;現在鄴城有從大秦過來的商人,郗慮打算到時候問問。何太後抓著劉辯的手:“兒啊,你是答應了?”

    “媽,什麽答應啊,這是國事,我會和三公商議的。”劉辯能明顯感受到何太後手上的力氣,也弄不清唐姬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何太後,隻好繼續糊弄下去:“讓人開飯吧,行宮那邊還有一大堆的事,等吃完飯我還要回去忙。”

    何太後好歹是曉得正事要緊,兒子的前途要緊,急忙吩咐畢嵐開飯;畢嵐跑去廚房通知,回頭正準備回去,猛看見王越微笑著站在廚房門口。一代宗師的笑容有些滲人:“畢嵐,聽說最近換了不少廚子,你都是從哪裏找來的?皇上吃得意樓的飯菜吃厭了,也想換換口味。”

    畢嵐頭上的汗瞬間就冒了出來,劉辯要換廚子可不是王越管的事,王越管的,是誰會對劉辯和劉辯身邊的人不利。王越身後的幾名高手擠進了廚房,對著每個廚子都開始搜身,然後檢查各種食材和調味品;看得出來,這幾個人都是行家,最後在一個廚子身上搜出一塊幹幹淨淨的布。

    搜查的人直接找了一鍋開水,把布扔了進去;畢嵐哆嗦著問:“做什麽?”

    王越嗬嗬一笑說:“一個廚師準備這樣的一塊布做什麽,布是幹淨,但是皺巴巴的,說明下過水;皇上曾經說過一個故事,對了,皇上說叫段子,說一個廚師想用蘿卜燒出肉味,就預先把一塊布在肉湯裏煮過吸收肉汁,然後把布在水裏煮燒出肉味,再燒蘿卜。”

    段子,段子害死人啊;畢嵐其實也不清楚這塊布是不是真的有貓膩,可萬一被王越說中,畢嵐急忙低聲下氣地說:“王將軍,我說,”

    這些廚子其實都是畢嵐弟弟畢子禮介紹來的,畢嵐猜到弟弟多少撈了點錢,一開始也懷疑這些廚子另有企圖,但是觀察了一陣子,發現這些廚子的手藝確實不錯,也沒什麽異常舉動,就自己騙自己說這些人沒有問題。

    畢嵐沒想到的是,青銅司一直盯著這件事,今天就是一次考驗,畢嵐隻能祈禱那塊布不要出什麽問題。爐火旺盛,鍋裏的開水在沸騰,那塊神奇的布慢慢在水中展開,沒有出現異色,也沒有出現異味,煮了大約半炷香,那個高手對帶布的廚子說:“舀一碗水起來,喝掉。”

    廚子麵如死灰,朝四周的幾個廚子看看,顯然這是他們的同夥,但是王越站在這邊,外麵還有幾十個青銅司和虎威營的高手,沒人會不畏死活地為他去拚命。廚子跪倒在地,哭求道:“我就是一個廚子,他們抓了我的家人,讓我進宮做菜,今天讓我把這塊布帶進來放在湯裏煮。他,他,他,都是我們的人。”

    廚子的手指在空中指過,竟然一大半廚子是別有用心,其他幾個廚子雖然氣憤同夥不仗義,但是麵對凶神惡煞的高手不敢多言,王越揮揮手:“全部抓回去,從得意樓要一桌酒菜來。畢大人,早上青銅司送信過來,說要是今天太後請皇上,我們需要仔細一點,沒想到你還真來了這一出。”

    “不,這不是我策劃的,是意外。”

    讓畢嵐想不到的是,王越的安排也是一個坑,史阿在路上再次伏擊,抓到了想要在得意樓酒菜下毒的兩個江湖人物;這兩個人物最多隻能算用毒的高手,但是證明了今天的一切都是有所安排的。劉辯問清楚情況,親自來見畢嵐:“你弟弟一家自己被抓了,說吧,怎麽回事?”

    一聽說畢子禮一家被抓,畢嵐隻感覺天旋地轉,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小聰明,不過畢嵐清楚,劉辯出麵是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劉辯出征在即,不會有太多的時間,隻要一個說錯,很可能就被劉辯扔給青銅司那幫爪牙,到最後生不如死屈打成招都不稀奇。

    畢嵐急忙叫道:“皇上,臣一時糊塗,為了兄弟招了這些廚子,絕沒有其他想法。”

    劉辯笑了笑,冷冷地問:“今天讓我來見太後,是誰的主意?”

    連得意樓送餐路上下毒都準備好了,說不是有預謀的行動畢嵐自己也不相信,畢嵐咬咬牙說:“是荀表。”

    劉辯無語了,荀表昨天確實見過畢子禮,而畢嵐沒見過其他人;劉辯沉默片刻說:“把荀表請來。”

    青銅司做出那樣的判斷,怎麽會讓荀表脫離掌握,不多時就把荀表押來,荀表的神情跟平淡:“恭喜師弟,又躲過一劫,我不得不承認,你找的爪牙都是高手,不要為難其他人,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因為我恨你,是你利用我父親揭開了那個魔盒。”

    在場的人除了劉辯,也隻有王越能聽得懂,劉辯點點頭說:“師兄想沒想過,以老師的水平,自然清楚其中的微妙,以老師的身手自然早就可以脫身,可老師為什麽沒動,非要等到那一刻?是因為老師要看到一個結果。”

    荀表思索片刻說:“你有其他線索?”

    劉辯有,謝甄被法正悄悄抓了送到鄴城,老學究在青銅司的刑具麵前什麽都說了;但劉辯不會告訴荀表,劉辯還是老套路,說了一個故事:“傳說釋迦牟尼過去世曾經是一個王子,在竹林中看見七隻小虎圍著一隻受傷羸弱的母虎,眼看著母虎和小虎都活不成,王子遂生大悲心,舍身以飼餓虎。世人眼裏隻有慈悲,老師想釣出的,就是傷了老虎的人。”

    荀表聽懂了,恨恨地說:“老虎總是要傷人的。”

    劉辯點頭說:“自然選擇是生物進化的動力,生物都有繁殖過盛的傾向,而生存空間和食物是有限的,生物必須為生存而鬥爭,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也一樣,這個世界好比一個角鬥場,落幕、開始,每天都會發生;想要生存,就要適應周圍環境的變化。”

    劉辯的話很冷酷,走到門口的荀彧和孔融雙雙挺住了腳步,兩人都是智者,很清楚劉辯這短短的幾句話包含著足以震撼世界的力量;孔融笑道:“難怪皇上被人尊為下一個大賢良師,要是物競天擇,還要先賢做什麽。”

    劉辯笑笑說:“孔子周遊列國,三千門弟子,七十二賢人,隻是諸子百家中的一個;後來的董仲舒提倡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認為皇權不可逾越;但是到了最近幾十年,儒家的讀書人還把皇權的威信看在眼裏嗎?這就是物競天擇,沒有對錯,存在就是合理。”

    孔融很意外劉辯的隨和,他可是見過漢靈帝的,漢靈帝為了那些名士不聽自己的,常常是氣得麵紅耳赤;眼前的劉辯,似乎就是在說一件隔壁鄰居家的八卦,一點火氣都沒有。孔融不得不承認,劉辯有氣度;但是孔融不能承認劉辯的說法正確,要是存在就是合理,那麽太平道豈不是合理,和儒家並駕齊驅。

    荀彧攔住了想要辯論的孔融:“孔兄,我有急事,人命關天。”

    孔融看看被捆起來的荀表,頷首對劉辯說:“等皇上平叛回來,臣再向皇上請教。”

    孔融對漢室的忠誠是沒有問題的,即便是跟著陶謙投靠劉協,也隻不過是認為劉協更符合儒家的標準;劉辯笑著點點頭,帶著荀彧去了隔壁。荀彧是得知荀表被抓後,第一時間趕來的,荀彧必須保下荀表的性命,否則荀家會對劉辯有看法;劉辯似乎不著急,饒有興致地看著荀彧:“有想法?”

    荀彧毫不猶豫地說道:“對,我知道皇上你最後會放了荀表,但是我擔心你保不住他的性命;我覺得正好給袁紹造成足夠的輿論壓力,對外不提六國盟,而說是袁紹的布局。”

    劉辯曉得荀彧看破了自己想拿荀表當誘餌的打算,劉辯點點頭道:“但是這樣做,降低了我們的檔次,能不能換一個思路?”

    “換一個思路?”荀彧皺眉想了想,接著說:“不需要,這樣才會有人沾沾自喜,露出馬腳。”

    “那麽將來袁紹就是死罪。”劉辯緩緩說道;荀彧也知道這個判斷是正確的,臉色頓時變得豐富起來:“如果袁紹被擒,應該按律問罪,連謀反都做了,還在乎背這點名聲。”

    看得出來,荀彧是氣狠了,原本荀表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消失在公眾的視野之中,隻有荀表不再生事,以前的那些行為都能被遺忘;但是六國盟這一手,等於是徹底毀掉荀表,順便在劉辯與荀家之間留下一根刺。荀彧不清楚劉辯內心深處的想法,但是可以把髒水潑到和六國盟有聯係的袁紹身上。

    劉辯笑道:“也是,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消息一出,袁紹的處境就要被動了,他手下的人未必會再認為,他是一個合格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