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一語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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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熹四年十一月十一日,黃昏,許昌行宮,太陽的餘暉照在花園和長廊上,都留下長長的影子;就在劉辯幾個人胡侃海聊的時候,值班的陳到一路跑進來:“萬年公主和太尉張溫到了,同行的還有一個叫諸葛亮的小孩。”

    劉辯本來酒就沒喝多,一聽頓時酒意全沒了,萬年公主就是劉辯的三妹,當初董卓進京的時候,萬年公主太小,劉辯和何太後兩條大魚又跑了,董卓也沒心思對付一個六歲的小孩,就讓萬年公主去了潁陰長公主劉堅府裏,後來就跟著劉堅去了鄴城。

    隻是萬年公主不是何太後親生,母親又死了,在鄴城那樣的條件下,依舊住在劉堅府裏;萬年公主和張溫來沒問題,問題是這兩個大人物從鄴城來許昌,怎麽也應該先向自己稟告,就算不稟告,也應該快馬通知啊,都學曹操那樣想來就來,自己還怎麽管理,難道出事了?

    劉辯不希望兩人是因為有事而來,起身走向議事廳,沉聲說:“宣。”

    郗慮跟著陳到去了,劉辯等人剛在議事廳坐下,張溫和萬年公主就到了;還好,穿的不是孝服,萬年公主看見劉辯,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跑到劉辯麵前,甜甜地叫了一聲:“大哥。”

    萬年公主對劉辯這個大哥還是很好奇的,看見劉辯似乎有些怕,好在劉辯沒有絲毫猶豫,抱起萬年公主,放到自己身邊,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張溫是故意遲了幾步,這才行禮說:“老臣見過皇上,是老臣要來許昌,公主正好在府中做客,想要見皇上,就一起帶來了。”

    原因肯定不是這麽簡單,不過劉辯不想問,要是牽扯到母親何太後,問出來反而不妙;劉辯笑了笑說:“我也希望有個伴,郗慮,給太後報個平安,說以後萬年公主就住在許昌了。”

    “好的。”

    “謝謝皇兄。”

    荀彧開著玩笑說:“太尉,說說你的事,要不然皇上很難向鄴城交待,興許別人都以為你和皇上串通好的。”

    “荀彧,說笑了。”張溫點點頭說:“皇上,老臣趕來,是受了眾人的委托,希望你能夠去遊說一個人,讓他明天收回辭官的念頭!”

    張溫說得小心翼翼,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人不會緊張,那麽隻能是這個人不受劉辯待見;劉辯微微皺眉,他甚至不用問,就能夠猜到這個人是誰,但是對於他來說,確實覺得沒有必要。陳紀對士族的執念不用去說,就是和自己的理念,也是千差萬別。

    自己如果想要收服陳紀,那就是閑著沒事幹,人家怎麽會對自己真心的服氣;這一點,鄴城的人和麵前的張溫,不會不清楚。想到陳登說的話,劉辯忽然明白了,是鄴城發現了陳紀與某些人聯係的動作,陳紀辭官絕不會是一個孤獨的動作,張溫等人是擔心,自己鐵了心地幹到底,一麵同意陳紀辭官,一麵發動青銅司反擊,這樣的話,陳紀要是挑頭的,估計能留條命就不錯了。

    見劉辯沉默不語,張溫也是一陣的緊張,原本在朝廷布局結束,北方可能會有一段時間的穩定期。即便聰明人都看出來,平靜不過是短暫的,但也總比戰爭時期強,有一天算一天。

    但誰想到陳紀那該死的心思並沒有斷絕,送往司馬家的信件被司馬孚送到了青銅司,司馬家的這個老三是劉辯的鐵杆粉絲,連老爹司馬儁的話都不聽,對於反對劉辯的行動深惡痛絕;這次曉得不容於家中,送完信就直接找到楊奇,拜入了楊奇門下,把司馬儁氣得半死。

    好在馬日磾收到消息,第一時間去見了青銅司目前在鄴城的負責人史阿,看到了整個信件的內容,抄錄了一份,立即催促張溫前來許昌;在路上,張溫看了抄錄件,陳紀這家夥竟然想鼓動袁術、呂布、司馬儁這些人一起起兵。陳紀表示自己會在十一月十二日辭官,隻要劉辯稍有不對,就撞死在行宮中。

    陳紀這樣的君子撞死在行宮,不管怎麽說,劉辯都不得不背上這個黑鍋;馬日磾和張溫都是明白人,曉得能讓陳紀一個謙謙君子如此激動,幕後的故事必定驚心動魄,馬日磾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這件事消除在萌芽之前,陳紀隻要繼續做官,就是表麵上承認劉辯的地位。

    劉辯笑了起來:“陳紀,不會是打算當我的麵自殺吧?太尉,你明白的,陳紀對高官沒興趣,我總不能封王吧;假如陳紀和那些人決心已下,那我們就憑實力說話,劍客一怒,血濺十步,天子一怒,赤地千裏。”

    “皇上!”看張溫略帶尷尬的臉色,陳忠就知道劉辯猜對了,首先沉不住氣,一頭衝了出來,陳紀可是他親叔叔,要是陳紀真的這麽做,惹急了劉辯,倒黴的肯定是整個陳家。陳忠說什麽也要試一試:“皇上,這一定是有人設局陷害,我願意馬上回家查清楚此事……”

    劉辯的心裏一陣嘀咕,畢竟陳忠是自己的心腹,於公於私,都不能冷了陳忠的心;劉辯擺擺手示意陳忠冷靜,斟酌一二之後,開口道:“太尉,陳紀是打算主動挑起衝突,還是有人做托?”

    “這個……”張溫張口難言,旁觀者都看到了張溫眼中那讓人無法理解的失落;荀彧看出來了,陳紀自己絕對沒有那樣的底氣,背後是有人協同的。能讓陳紀出來做替死鬼的人?荀彧頓時一身冷汗,那樣的人屈指可數,偏偏荀家就是其中一個;張溫猶豫的原因,不外乎就是擔心逼出劉辯的果斷和手腕。

    張溫怪異的看了一眼劉辯,苦笑道:“皇上,陳紀不過是想要一份保證。”

    張溫不過是說了半句話,後麵半句話,他怎麽也說不出口,隻感覺自己的臉頰發燙;因為陳紀的心思太簡單,太單純,就是要求士族操縱一切,並不是真的為了什麽天下。作為劉辯的重臣,遇見這種情況,他張溫其實應該主動替老板去鏟平一切,可是現在,自己卻在要求劉辯讓步,實際上就等於讚同陳紀的意見。

    劉辯啞然失笑,大人物的每一次出手都是別有用意的,沒想到讓陳紀抱著一死之心的,打算鬧得轟轟烈烈,竟然是如此簡單的一個要求;難道陳紀不知道,今天自己可以答應,過幾天自己也可以反悔?劉辯放聲大笑起來:“太尉,你應該早說!”

    “早說?”張溫大為不解,陳群的九品中正製早就天下傳名,黃琬、楊修等人都試探過,劉辯一直是不予理睬,難道劉辯還有後手?張溫納悶地問:“皇上,打算怎麽做?”

    “陳紀父子雖然在某些事上頗為敏銳,但無奈不是力挽狂瀾的人,這樣吧,天下既然不是朕一個人說了算,那也不是陳紀一個人說了算,讓各地推選高人,一起到鄴城辯論……不管什麽結果,朕和陳紀都接受如何?”劉辯的通情達理,讓荀彧倒吸一口涼氣。

    要說與劉辯投緣,郭嘉不做第二人選;可要說了解劉辯的德性,那就是荀彧了。荀彧早就猜測劉辯有對付士族的殺手鐧,就衝劉辯現在這個態度,荀彧就敢斷定,劉辯是真的決心搏一搏了;這個餅畫得夠大,士族豪門壓根就不會放棄,明知道有坑,也會毫不遲疑地跳下去。

    可要是前麵的坑大到能把所有人埋下去,那麽桓靈兩帝沒有做到的事,很可能就被劉辯做到。畢竟桓靈兩帝本身的性格缺陷在那裏,不敢與士族麵對麵的撕裂,隻是依靠外戚和宦官下黑手,從一開始就有短板;劉辯如果有一個正大光明的手段,荀彧有點不敢想,又有點期盼。

    張溫也不太相信劉辯說的話,冷靜地凝視劉辯的雙眸,想要從劉辯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皇上說的可是真的?”

    劉辯點頭道:“當然……隻是這件事的阻力是少不了的,既然關係到天下人的利益,三老什麽大部分都是地方上的豪強,難免有私情,打壓寒門中人;我會要禦史台出麵監督這件事。陳忠,你回去一趟,要是陳紀還是堅持死,朕就沒有辦法了。”

    劉辯這麽一說,張溫就緊張起來,士族誌在必得,寒門恐怕也會怕永世不得翻身,雙方一定從地方上就開始死掐,大漢要亂;張溫忽然明白,自己或許會錯了馬日磾的意思,馬日磾擔心的不是陳紀的死,而是劉辯有賭性,真的會推波助瀾。

    陳忠明白,如果是家族意誌,陳紀不會因為劉辯一個人的想法而做出更改,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讓不讓步其實毫無意義;陳忠拱手道:“如果家叔死不改悔,臣會連夜來行宮辭官;否則,臣明日正常上朝。”

    劉辯給對方一個稍安勿躁的表情,一語雙關的說道:“不用那麽激烈……兩麵下注,才是千年世家的風範,否則正中幕後人的圈套。”

    劉辯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喪失理智,荀彧讚許地點頭道:“一年後,將有一場大戰,那些人所做的,不過是為了這場大戰而已……太尉、陳忠,不要中了人家的圈套。”

    不知不覺之間,荀彧的語調變得鏗鏘有力起來:“我們有解決問題的心思就足夠了,至於結果,那是老天的事。”

    “陳忠,等等。”張溫喊住了正朝廳外走去的陳忠:“讓我靜靜。”

    連荀彧都變得慷慨激昂,說明劉辯最核心的那個圈子,對於這樣的挑釁已經失去了耐心;這些人都年輕,正在上升的時候,很容易演變成一場血雨腥風。張溫不想自己成為大漢的罪人,他還是希望能有一個辦法,希冀劉辯能再退一步。

    劉辯對張溫的心思有些無奈,想了想對郗慮說:“把諸葛亮叫進來。”

    諸葛亮其實一直站在議事廳外的走廊上,一直在等著劉辯的接見,郗慮走到門口就把諸葛亮喊了進來;諸葛亮看著老師頭上冒汗,朝劉辯行禮後問:“皇上打算怎麽辦?”

    郗慮把對話說了一遍,諸葛亮想了想說:“陳忠用不著回去,陳紀的特長並不在權謀,既然確定幕後有人挑唆,就該把陳府保護起來,真要有,就不讓那個幕後人逃走;四更天動手,等過了明天、後天,看各地的反應再說,是不是一個局不就很清楚了。要是僅僅是陳紀一個人的事,皇上,開價就是。”

    眾人眼神一亮,王越一聲歎息,他是清楚劉辯對諸葛亮評價的,天才就是天才;劉辯沒看錯,不,是劉辯身後的人沒看錯,諸葛亮真的是非同一般。這要是局,陳紀看似簡單衝動的行為,其實需要很多人配合著演戲,操縱局麵的人,是無法不在附近的。

    而陳府被封鎖後,那些配合的人實際上根本弄不清楚許昌發生了什麽,還是會按照原先的劇本演下去,那麽等到的就是劉辯這邊強硬的回應。至於有沒有幕後人?有什麽關係,就是王越也能想到陳紀那個才華橫溢的兒子陳群,諸葛亮這個小家夥隻是不說出來。

    張溫氣得暴跳如雷:“孽徒,早不說。”

    難得被老師訓斥,諸葛亮毫不見怪,笑道:“老師,要是皇上真的準備赤地千裏,還說這些做什麽?”

    張溫頓時啞然,是啊,要是劉辯頭腦一熱,下決心幹到底,那麽諸葛亮說的就是廢話,還不如不說;劉辯首肯了諸葛亮的設想,荀彧主動去聯係趙商、程渙、郭嘉,郗慮安排人去請孔融、荀汪過來。劉辯吩咐跑來的蔡文姬照顧萬年公主,蔡文姬看看劉辯說:“不好吧?”

    劉辯無所謂地說:“有什麽不好,你是女官,照顧公主不是應該的嗎?”

    萬年公主拽拽蔡文姬的手,蔡文姬無奈地答應下來,張溫等人暗自搖頭,劉辯不是沒開竅,就是對蔡文姬沒感覺,看來大漢這皇後,難出;萬年公主是樂不可支,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來許昌以後會過什麽樣的日子,有蔡文姬這個熟人,萬年公主的心安穩多了。

    就在等待的過程中,劉辯陪著張溫聊著鄴城的事,張溫看著眼前的年輕皇帝,大漢確實有種崛起的趨勢……劉辯幾乎戰無不勝,可以不管那些阻力,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地步,就算光武帝在世,恐怕也不過如此。

    壽春之戰結束後,張溫也感覺天下將要安定,可是隨即發現,除了劉辯的地盤擴大,一切似乎沒有改變,叫囂的繼續叫囂,劉辯也沒有表現出一個雄主的王霸之氣;而對劉辯沒有一舉打到江東的質疑,更是沸沸揚揚……

    多少讀書人露出難有的豪邁,紛紛上書請戰,鄴城喧鬧的如同集市一般;鄴城的許多重臣,包括張溫在內,看到劉辯成就一番事業,當然是高興的,但是沒有參與的失落感,多少有些灰暗。

    這種失落,對於張溫來說並不是第一次,當初在西涼對付叛軍與羌人的聯軍,在皇甫嵩、董卓的戰果前,張溫就領教了一次。不管勝利還是失敗,每每都出乎意料,讓籌劃戰役的張溫、陶謙、孫堅幾乎無法適應,最後張溫黯然收場,交給了皇甫嵩、董卓去折騰。現在回頭看,那樣詭異的局麵不是沒有原因……

    眼下的情況,同樣的詭異再次出現,在劉辯麵前,袁紹等人都已經黯然失色;但是劉辯似乎還不想一下子打死對方,這時要幹啥?張溫很希望劉辯能夠說出一二;但劉辯根本沒有想到,張溫在琢磨這件事,還在說著場麵上的話:“鄴城那邊的官員可以調一部分來許昌,主要是願意外放,願意做事的人;揚州、豫州等地的流民需要按照,可惜大部分是將領掛職,缺乏合適的人才。”

    張溫回頭看了一眼魯肅,這不就是人才?多少人抱怨,魯肅在許昌幾乎也隻能做一些跑腿的活,卻被劉辯當做心腹;可是荀彧等人的評語,魯肅為人本分,才華不在陳宮之下。站在張溫的立場上,這就是古怪,劉辯不是不識人的人,這樣的人沒有重用一定有原因。

    魯肅大概在替劉辯做著某件不能公開的事,聯想到魯肅被啟用的過程,張溫可以肯定,魯肅是名單上的人。魯肅微微一笑,上前給張溫行禮說:“太尉,下官魯肅。”

    魯肅在猜測張溫心裏頭不順的原因,但是有些話,在劉辯與張溫這樣的大神麵前,不是他一個小官員能夠多開口的,索性自我再介紹一遍。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張溫當然不會節外生枝,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早就聽過魯大人的才華,有機會我們談談。”

    張溫明擺著是客套話,魯肅還是認真地點點頭;劉辯把張溫的表情看在眼裏,心裏也琢磨著,鄴城發生的事,張溫是不是還有什麽沒有告訴自己的?隻不過郭嘉肯定接到了鄴城的消息,沒有來找自己,說明郭嘉認為,青銅司應付得了目前的局麵。<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