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李雲龍來了，還沒等他說話，孔捷就默默地拿出了獨立團的資料，要跟他做交接手續。

    氣氛冰冷，兩個多年的老戰友，第一次聚得這麽尷尬。

    “這個先不急。”李雲龍看不下去了，攔住了孔捷：“先跟我講講那批偷襲你們的鬼子的情況。”

    孔捷看了看他，歎了口氣：“跟我來吧。”

    李雲龍跟著他來到了院子裏，這裏停放著將近兩百個犧牲的戰士遺體，仿佛在無聲地敘述著昨夜那場戰鬥的慘烈。

    孔捷走到其中一個戰士遺體跟前，輕輕地掀開上麵的白布，其慘狀令李雲龍和葉鋒看了都不由得為之變色。

    孔捷強忍住內心的悲痛，將白布又蓋上了，深呼吸了一下，這才漸漸平複了情緒，和李雲龍講起了昨夜的情形。

    “這批鬼子跟以前的鬼子不一樣：不聲不響的不說，槍還打得賊準。三個人一組，全部自動火器，從斷崖那邊摸上來，咱們的工事一律靠前修築，根本不起作用，人家打完了就走，也不跟你糾纏，讓你拚刺刀都找不著人。”

    說到這兒，孔捷越發惱怒地咬牙切齒：“我孔捷這輩子沒丟過這麽大的臉，真邪門了……”

    李雲龍生平最聽不得誇小鬼子的話，這會兒聽到孔捷把小鬼子說得那麽玄乎，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你老兄是不是給嚇破膽了？我可聽你說了一遍，全是給小鬼子提氣，說小鬼子怎麽怎麽厲害，他怎麽那麽厲害，他小鬼子不是他娘養的，刀槍不入啊？我看了半天，怎麽淨是咱們的人中彈，人家連根毛都沒留下？難道你們的槍是朝天放的？”

    失去兩百個兄弟，孔捷本來心情就差，聽到李雲龍的話，火騰一下子就上來了，瞪著眼睛指著李雲龍喝道：“李雲龍，你可以惡心我，可你不能惡心我這些兵！你剛才都看見了，哪顆子彈不是迎麵打上去的？你小子還別太傲氣，你上哪兒也找不著這麽好的兵！”

    李雲龍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失言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孔團長……”

    “老子不是團長，早擼了！”孔捷不等他說完，冷冷地撂下這句話，拂袖而去。

    “老孔！”任李雲龍怎麽喊，他就是不回頭。

    李雲龍看得出來，他這個老戰友，這次是真的傷心了。他想上前安慰幾句，可自己一個老粗，訓人在行，安慰人的話，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有些悵然若失地轉過頭，不經意間看到葉鋒正蹲在地上似乎在撿什麽東西。

    “撿什麽呢？”

    葉鋒站起身來，將手裏的子彈殼拿到了李雲龍的麵前。李雲龍接過來一看，這子彈殼不是尋常漢陽造或三八大蓋用的，也不是捷克式或九二式機槍用的，更不是盒子炮，而是一種沒見過的口徑子彈。

    “團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種子彈應該是從國外進口的最新款三八式花機關用的子彈，國內根本買不到，也沒有工廠生產，這夥鬼子不簡單啊……”葉鋒小聲地提醒道。

    李雲龍將子彈殼捏在手中，心中似乎有了主意，他讓葉鋒繼續調查周圍的線索，自己則徑直追著孔捷而去。

    這會兒孔捷剛回到獨立團大院，周圍的戰士們自發齊齊地圍了上來。

    “團長你不能走！”

    “團長，要走我們一起走！”

    孔捷知道，準是李雲龍來接替他當獨立團團長的消息不脛而走了，看著周圍這些多少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不得不硬下心腸。

    “幹什麽，幹什麽，幹什麽？”孔捷板著臉，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喝道：“你看你們一個一個的，還能不能有點兒出息？”

    一個士兵激動地說道：“孔團長，要走，你把我們都帶走！要麽，你拿機槍把我們掃了也行！”

    “你個小兔崽子！你小子打鬼子是為我孔捷打的呀？”孔捷雙目圓睜，看著自己的兵，激動地說道：“你是為你爹，為你娘，為你姐，為你妹子，為那些屈死在小鬼子手裏的老百姓打的！”

    院子裏頓時沉默了。

    “警衛員！”孔捷環顧四周一圈，最後看了一眼自己視如己出的獨立團戰士們，喊道：“把那些破衣服給我收拾收拾，收拾好了，咱趕快滾蛋，給新團長騰地方！”

    說完，他撇下眾人，自顧自地進了屋。

    這一切，都讓門口的李雲龍看在眼裏。

    他知道，如果就這麽讓孔捷走了，他和孔捷之間就會永遠有這麽一個疙瘩，而孔捷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機會打一個翻身仗來證明自己。

    這會兒的孔捷，需要有人幫一把。而這個忙，隻有他李雲龍能幫。

    想到這裏，李雲龍看了一眼孔捷的小屋，轉身朝獨立團的指揮部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命令身邊的葉鋒。

    “給我接三八六旅指揮部，我要找旅長。”

    葉鋒小聲提醒道：“旅長好像不在……”

    “那直接接師長！”李雲龍豪邁地說道：“我非得把孔捷給留下不可！”

    這會兒，孔捷坐在自己的炕上，眼睛盯著自己對麵的炕直發楞。

    那是獨立團政委李文英的炕。之前獨立團和阪田聯隊有過一場遭遇戰，李文英就在那場戰鬥中犧牲了。

    回想起無數個日日夜夜，自己和他在這裏討論戰術，排兵布陣，一起經曆無數次的勝利，也一起扛過艱難困苦，早就像知己一樣交心。這會兒看著那空蕩蕩冷冰冰的炕，孔捷的心裏不是滋味。

    “政委呀……你扔下我老孔一個人走了，我還想給你報仇呢，可是我現在……唉！”

    虎落平陽，又痛失戰友知己的孔捷想著想著，眼淚不禁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沒過多久，他把眼淚一擦，站起身來，昂著頭自言自語道：“不就是喂馬嘛，當年孫猴子還喂過馬呢！有什麽了不起……”

    他這一邊嘀咕著，一邊繼續卷鋪蓋，準備走人。

    身後，李雲龍走了進來，看他低著頭打包行李，也不著急，慢悠悠地在旁邊說道：“老孔，剛才我忘了告訴你了：老總任命你留下來當副團長。”

    孔捷一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半信半疑地看向李雲龍，卻見他打著哈哈說道：“其實咱倆誰跟誰呀，什麽正的副的，商量著來唄。”

    見孔捷還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他又半開玩笑地說道：“要不然你當正的，我當副的也行。”

    說著，李雲龍也不跟他多解釋，樂嗬嗬地就轉身出去了，隻留下孔捷一個人愣在原地琢磨。

    “師部的命令不是讓我去養馬麽？”

    他孔捷也不是傻子，沒過多久就想明白了，準是李雲龍幫了自己這個忙，讓自己還能留在獨立團。

    隻是他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不想別人可憐，更不想虧欠別人什麽，這次欠了李雲龍這麽大一個人情，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上，想到這裏他拿起牆角的大刀，就直奔指揮部去了。

    李雲龍解決了孔捷的事，正在著手接替團長的事務，忽然見孔捷拿著把刀氣勢洶洶的進來，一時竟不知道他這是唱的哪出。

    他想上前近乎兩句，隻見孔捷手中大刀一揮，在他麵前舞了個刀花，劈在了旁邊的桌上，倒把李雲龍嚇了一跳。

    “李雲龍，我知道你幫了我，我欠你的人情。”孔捷擲地有聲地說道：“可老子最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今天咱倆就做個了斷！”

    說著，他伸出左手的兩個手指，放到了桌上：“我剁兩個手指還給你，咱倆今後就誰也不欠誰的了，你看好咯！”

    說著，不等李雲龍反應，孔捷右手舉起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劈了下去。

    “哢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