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鹹，但是還湊合。”陳禕頔咂著嘴，把筷子隨意一放。

    “老伴兒，洗手吃飯了。”老爺子第一眼看見的是剛從臥室出來的奶奶，他笑起來時極其和藹，招呼道。

    “沒帶棶棶回來？”姚京把包放下，像個巡查的片警把屋裏逛遍，就差進洗手間去翻翻角落，露出和陳禎同樣的失望表情。

    “我還想問您呢？為什麽這麽著急把我叫回來？”陳禕頔把筷子分好，淡淡道。

    “這還不是怪你！突然問我提親訂婚什麽步驟，嚇得我還以為你做了什麽混賬事，這不得把你叫回來問清楚嘛！”

    陳禕頔無語：“……沒有，什麽都沒做。”

    “那你怎麽急著結婚？我還以為你現在就讓我抱上孫子了呢……”姚京這麽隨口說著，倏然見爺爺的神色一滯，桌上的氣氛也凝固一瞬。

    沉默在發酵，總得有一個人先開口打破尷尬。

    “爺爺，我沒有……您別這麽瞪著我，”陳禕頔瞬間繃直身體規規矩矩地坐著，他摩挲著筷子尾那層鏤空的金屬層，緩慢又堅定地說道，“就算結婚了，我近幾年也沒有生孩子的打算，我想帶她到處旅遊過過二人世界。”

    爺爺瞬間鬆了口氣。

    “這個你們倆自己看著就行，我們不幹預，”奶奶也拉開椅子坐下，接著說，“禕禕你放心，我們沒有封建思想，也知道你們現在的年輕人不想這麽早要小孩，這都沒事的，隻要你們倆好好過就行。”

    爺爺夾了口菜，認真地點了下頭：“隻要你們倆好好的，什麽都行。”

    陳禕頔想了想，認認真真地回答：“現在恐婚恐育的人太多了，棶棶每次在網上看到那些準媽臨產的視頻都繃著嘴皺眉，我能看出來她害怕，說實話我更怕……怕她受罪，所以如果她不想生，我就不要孩子了。”

    “在人們的思想中，女人就該生孩子……”姚京話音說到一半突然隱沒在寂靜中，昔日拿著手術刀意氣風發的女人坐在餐桌前，飯菜的熱氣氤氳著升騰，模糊著女人的麵容，她眼角有些深刻的魚尾紋，一笑便顯得更清楚，眼睛不混濁，比寶石純粹明亮。

    “可說這種話就太混蛋了，對吧？人們歌頌母親的同時，也給女人帶上了枷鎖，甚至人們認為一個女性的生育能力要比她的性命重要，”姚京笑得溫柔，她偏頭看著陳禕頔，“我很高興，我兒子沒有那種荒唐的想法，爺爺奶奶說的對，你們倆過得好就行。”

    戀愛、見家長、結婚、生子、共度一生……如果按照這個步驟走下去，就不會有人受到偏見和指責，也沒人會被世俗的框架束縛。

    可沒有那麽多如果，做出這種假設是奢侈又不講道理的事。

    姚京依稀記得初秋時陳禕頔坐在沙發上陪自己看電視，突然指著電視劇裏的一個淡漠無情要求妻子上環的男人淡淡說道：

    “如果是我，我寧願自己去結紮，也不會讓她受罪。”

    那時候的陽光比現在毒辣，空氣裏糾纏著水汽，姚京當時也是隨便一聽，她以為陳禕頔也隻是看到電視劇情節有些憤慨隨便一說罷了。

    現在想想，他大抵……不，他絕對是認真的。

    “行了媽，我們別討論這麽沉重的話題了，還早呢。”

    “行行行，那討論討論你想什麽時候求婚，怎麽求，這個話題是不是歡快一點？”

    ……

    餐桌上幾人閑聊起來，全然沒管洗手間裏的陳禎。

    陳禎坐在馬桶蓋上，水池裏放著緩流水底下通水蓋翻開，偽裝出一片酷似洗手時的水聲，他捧著自己剛剛偷來的手機狂翻界麵，時不時瞄幾眼洗手間門。

    他手上的，赫然是陳禕頔的手機。

    陳禕頔的鎖屏密碼除了指紋還有數字組合，陳禎不傻也猜了個大概，大概率是嫂子的生日。

    解開屏幕的陳禎先看了下電話通訊錄，把覺得有戲的號碼都先記了下來，然後偷偷溜進陳禕頔的微信，翻了一大片沒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個。

    除了嫂子的微信，他給備注了幾個emoji表情，這滿屏網名無備注是怎麽回事？陳禎在線迷惑。

    沒辦法他隻能一個一個翻，直到看見一個檸檬的emoji。

    他點進頭像一看，這顆檸檬竟然不是網名而是陳禕頔備注的，是他通訊錄裏除了嫂子外第二個擁有備注的人。

    點進界麵，瞬間感覺自己猜對了。

    【檸檬：借我你的賬號玩玩，我未成年，老是強製下線。】

    【陳禕頔：不。】

    【檸檬：能給我充1000塊錢的點券不？我爸把我微信的錢轉走了，我充值不了，等你放假回家我還你現金。】

    【陳禕頔：1000塊！我沒錢……你姐怕我亂花，都沒收了，有一說一我可能還沒你有錢。】

    【檸檬：小陳，遊戲賬號借我玩玩，我同學還在等我上線！】

    【陳禕頔：但凡你叫一聲姐夫……這賬號密碼早去出現在你眼前了。】

    ……

    陳禎興致勃‖勃想往下翻，忽然聽見一陣重重的敲門聲，手機的正主在門口懶洋洋叫道：

    “陳禎！洗幾遍了？再洗手都禿嚕皮了！”

    “哦！馬、上、就、來！”陳禎心中一驚，手裏手機差點掉地上，他手忙腳亂抓住手機，扯著嗓子裝作自己馬上就出來，趕緊翻到‘檸檬’個人界麵就開始記微信號。

    【Wsddwaxzssllpaxljy】

    陳禎：“……”這是初始賬號吧！都懶得修改嗎？！

    事實證明，人類的潛能是能被無限激發出來的，平時赤壁賦和離騷死也背不下來，現在亂序微信號分分鍾倒背如流。

    陳禎把陳禕頔的手機藏進口袋，開門時攤著張太陽花般的臉，背著手三百六十度圍著他哥轉圈。

    “為什麽笑的這麽淫——”陳禕頔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伸手掐了下他的臉，“你小子不會真早戀了？！我打死你信不信？”

    “沒有！暫時沒有……”後半句話陳禎聲音很小，估計隻有他自己能聽到。

    陳禎嘿嘿一笑，順著門縫溜走了，走前聽背後的陳禕頔問道：“你見沒見我手機？找不到了。”

    “你的手機自己不收好，問我幹嘛？”陳禎心頭一跳，強裝鎮定地哼哼哈哈笑著跑了。

    陳禕頔撓著頭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在茶幾上找到了自己失蹤半個小時的手機，可奇怪的是他剛剛把客廳找了個遍，那時候茶幾上好像並沒有東西。

    魏棶播了一中午，幫陳禕頔把本月的時長任務完成過半，吃過晚飯瞧見手機裏多了好幾條微信，是陳禕頔發來的。

    史頔仔：媳婦兒，幹嘛呢？

    史頔仔：理理我。

    史頔仔：殺手的冷漠.jpg

    史頔仔：老婆不理我怎麽辦.jpg

    才幾分鍾沒回他就要鬧？魏棶心中覺得好笑慢慢打了幾個問號過去。

    陳禕頔看到了卻沒立刻回，魏棶耐著性子等了半分鍾，剛打算放棄，就見陳禕頔發了視頻邀請來。

    視頻接通，入眼的是一片冒著水汽的瓷磚牆，滴水的鋼杆上掛著濕漉漉的浴巾，水聲從耳麥裏傳來，幾個裹著白沫的指尖在鏡頭前一晃，手機便移了位置。

    “你這是在洗澡麽？”魏棶瞬間斂下眼，強行讓自己視線偏移，可是方才那片刻的記憶卻在思緒的案板上攥著刻刀，一筆一筆地將男人精壯有致的身體線條描繪出來：明晰的下頜線、狹長的鎖骨、紋路層疊的胸腹肌肉以及……某處。

    想著想著，魏棶抬手遮住小半張臉，深感無語，語調更冷了：“你洗吧，我掛了！”

    “棶棶，你在想什麽？”

    視頻界麵隨著剛才的移動變換成一片亮光，浴室頂是不知名建築材料拚湊的複古圖案，淡棕色紋路在屏幕中伸展開來，仿佛一片翻湧的棕色海浪。

    陳禕頔並未出鏡，魏棶卻想象的到他此時的神情。

    那人或許正慵懶地靠在玻璃隔板旁擦頭發，墜著水的睫毛沉重地斂著，眼下是光芒照耀不到的曖昧暗影。

    如果自己現在就站在他麵前，那人說不定會在滿是水汽的浴室裏拉過她的手腕，對他說：“跟我做麽？”

    ……

    “我什麽都沒想，你該捫心自問一下你在想什麽？”魏棶摸了摸鼻尖，矢口否認。

    又一分鍾，穿著敞領鐵灰色睡衣的陳禕頔出現在屏幕裏。

    背景是條短小的走廊，看這布置又憑著自己的記憶，魏棶推測這似乎是通向他臥室的公共區域，光從屏幕後打在陳禕頔臉上，鼻梁骨側方團聚著小片陰影。

    沒多久他就走回房間坐在床上，心血來潮道：“還直播麽?我陪你打遊戲。”

    “不了，”魏棶搖頭，“我要複習……這次是真的要學了，我們專業毛概閉卷，不背書絕對會掛科。”

    “那你背吧，我自己玩，”陳禕頔有些失望，但沒有勉強也沒繼續纏著她，說道，“你準備學到幾點？”

    隻是等他繞過床頭把小床上桌固定好，打開電腦一切就緒，仍沒聽到對麵女朋友的回音。

    魏棶不是個多話的人，但他和Siri有同一個毛病，那就是有問必答，且話題結束者一定是她。

    可是現在遲遲等不到回應，陳禕頔頂著黑人問號臉往手機屏幕上看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