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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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杜愚第三次進入西夏笛的夢境時,他已經能嫻熟的主宰這一方世界了。
    “她,祝英台。”巨人杜愚屹立於天地間,一手前送。
    不遠處的一朵白雲,真的猶如棉花糖一般,被捏出了一個女子的形象。
    而在巨人杜愚的身旁,還佇立著一名巨大少女。
    她按照杜愚剛剛教導的旋律,繼續吹奏著玉笛,而那一雙虛幻的眼睛,則是遙望著天邊的雲朵。
    這是兩人的約定,他教導她笛曲、為她講述曲子背後的故事。
    作為回報,西夏笛會講述自己的故事。
    “她美麗聰穎,喜愛吟詩讀書,隻是當時社會不允許女子外出拋頭露麵,她就隻能女扮男裝,外出求學。”
    巨人杜愚大手一揮,白雲上的女子已然裝扮成男子模樣,與此同時,一名男子出現在雲朵的另一端。
    “他叫梁山伯,二人在求學途中相遇,一見如故,結伴而行。”
    笛女靜靜的看著雲朵上的兩道人影,看著二人愈發的接近。
    白日同窗共讀,夜晚同床共枕。
    笛女聽著娓娓道來的故事,看著白雲上的人影離合。
    結緣結怨,相知相伴,相愛相許,相誤相逼.
    一則浪漫的、卻也曲折淒美的故事,在雲朵的幻化以及杜愚的講述中,最終來到尾聲。
    “梁山伯提親不成,憂鬱成疾,最終鬱鬱而終。”
    “聞得噩耗,祝英台誓以身殉。她被迫嫁入馬家的那一天,執意從南山經過,去梁山伯墓前祭奠。”
    白色雲朵之上,一雙人影,已然變成了一人一墓。
    墓前的新娘哀傷欲絕,忽有風雨大作,狂風陣陣,墳墓忽然撕裂,墓前哀慟的女子毫不猶豫,隻身投入其中。
    笛音,在這一刻悄然消失。
    笛女站在杜愚身側,仰望著天邊的雲朵,忘記了吹奏。
    杜愚同樣遙望著雲朵,風雨漸漸停歇,天地間一片寂靜。
    驀的,墳墓中竟飛出了一對蝴蝶。
    在杜愚講述的這一則故事裏,一切人物、車馬皆由白雲所幻化,就像是棉花糖捏出了一個個形狀。
    偏偏這一對兒蝴蝶,是絢麗的夢舞炎蝶。
    在陽光的照耀下,它們灑下了星星點點。
    翩躚起舞,形影相隨.
    笛女滿是傷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複雜的笑意。
    那一雙巨大的眼眸,遙望著漸漸飛遠的蝴蝶,久久沒有動作。
    緩緩的,她再次閉上雙眼,將長笛抵在唇邊。
    悠揚婉轉的笛音再度響起,送別這一對兒相愛相殉的人。
    而這一次,她唇間吹響的《梁祝》,不再隻是單純的曲調,而是一個故事。
    一個動人的、淒美的故事。
    同一時間,西夏公園內。
    程峰微微睜大雙眼,楊青青更是內心悸動。
    她沒聽過什麽故事,事實上,她一直靜靜的站在這裏,守護著杜愚。
    但這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笛音,徹底將她籠罩進了西夏笛的情緒裏。
    遠遠的,一道高大的人影走來,穿過街道,站在了草坪邊緣。
    他目光呆滯,形若人偶,怔怔站在原地,仰望著巨大器靈。
    關於付劍州前往西夏公園的事,無論是李夢楠和林詩唯,還是西夏鎮駐守的士兵,都已經匯報給程峰、楊青青二人了。
    在程峰的授意下,眾人並未阻止付劍州前來。
    看到付劍州的狀態,程峰深深的歎了口氣,相比於其他入夢的人,這是三個月以來,第一個被笛音操控的人。
    想來,西夏笛這一項目,今日便會有分曉吧。
    楊青青遠望著弟子,心中也不免有些擔憂,她關注半晌,又看向前方。
    少女裙邊的杜愚,依舊軟躺在地,沉浸在夢鄉之中。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
    關於發生了什麽,杜愚也不甚知曉。
    由他主宰的夢境突然一陣幻化,藍天白雲之下,是一座靜謐的小鎮。
    江南水鄉?
    杜愚的麵前,是一個古香古色的府邸。
    在他的身後,是一條小型運河。遠處的石拱橋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石橋之下,正有船家撐著竹竿,劃著小小舟船,漸漸流向遠方。
    “呯!”
    麵前的府邸大門突然開啟,一名青年被扔了出來,重重砸在石板路上。
    陣陣驚呼聲中,街上的人們紛紛四散開。
    “滾,這是最後一次!別逼我打斷你的腿!”大門前,幾個家丁樣貌的人走了出來,麵色不善,盯著趴倒在地的青年。
    由於夢境中的人影都很虛幻,杜愚看不清青年的樣貌,卻能感受到他的疼痛。
    青年恐怕是被打得鼻青臉腫,爬起來的動作都很吃力,身體稍稍顫抖著,抬頭看向府門。
    一時間,街上的人們議論紛紛。
    似是對這樣的欺淩行為很是不滿,但人們卻也隻是小聲議論,更沒有人貿然出頭。
    “嗚嗚~嗚~”
    一陣嗚咽聲從宅院中傳來,緊接著,一隻狼湖犬被狠狠丟了出來。
    “咚”的一身悶響!
    小小狼湖犬重重砸在石板路上,叫聲很是淒慘。
    青年手腳並用,急忙向前爬去,一把抱住了狼湖犬。
    也就是在這一刻,街上一片寂靜。
    議論聲消失不見,連隱隱的指責聲也統統消失。
    杜愚驚愕的發現,自從青年抱住狼湖犬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態度都改變了。
    從同情,到厭惡!
    “禦妖者,他竟然是個禦妖者?”
    “的確該打,怎麽會有這種人!怎麽會有人願意和妖獸作伴”
    “叛徒!真是賤到家了!”一連串的咒罵聲不絕於耳。
    杜愚傻站在原處,看著義憤填膺的人,感受著人們的惡意與怒火。
    為什麽?
    為什麽人們如此厭惡狼湖犬,甚至將禦妖者稱為賤人?
    為.
    杜愚猛然驚醒,想起了數月之前,青師曾說過的話語。
    在神靈之樹尚未枯萎之前,人族崇尚禦靈。
    而一切禦妖者,皆被人們認為是偏門左道。
    尤其是在人族與獸族激烈交戰的幾百年間,人族與獸族的矛盾是無法調和的!
    在這樣的大背景環境下,眼前這位青年,就是在與敵人為伍,甚至是在庇護敵人。
    “我是正統的禦妖者!是禦妖學堂的人!”
    “滾,最後一遍。”為首家丁上前一步,手中竟召喚出了一道小型龍卷風,於掌心中極速旋轉。
    風靈技·碎風切!
    “你”青年抱著小小狼湖犬,還要再反駁,卻是看到了什麽。
    杜愚抬眼望去,目光掠過家丁的身側,看到深宅大院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拄著拐杖,默默佇立。
    而高大身影的側後方,有一道少女的窈窕身影,正遠遠望著門外。
    她的手中,還拾著一支精美的白玉笛。
    她的麵容模糊不清,杜愚卻能通過她稍稍垂首的動作,讀懂她的愧疚情緒。
    呼~
    日月流轉,畫麵像是快進一般。
    深夜裏,杜愚又看到了那名青年。
    他抱著已經長大了些許的狼湖犬,悄悄爬上宅院圍牆,俯身向牆內的人訴說著什麽。
    “嚶~”狼湖犬小聲嚶嚀著,帶著特有的撒嬌聲音,在青年的懷裏不斷掙紮。
    最終,它也被青年握在手裏,送下圍牆。
    “嗬嗬~”
    佳人悅耳的笑聲,自圍牆後方傳來,縈繞在靜謐的夜色裏。
    杜愚抿了抿嘴唇,邁步上前,試圖推開府邸大門,卻發現自己的手掌透過了大宅門。
    “噗!”
    身後的小型運河中,傳來一陣水花聲響。
    杜愚扭頭望去,隻見又大了一圈的狼湖犬,正對著岸邊吐水。
    在青年的埋怨聲與女子的嬌笑聲中,府邸大門突然被推開。
    “小姐?”
    “小姐.”家丁們穿透了杜愚的身體,四散尋覓。
    而杜愚則是來到石板路邊緣,看著下方兩個背抵著石牆、緊緊相依的人。
    他們似乎並不太驚恐,反而發出了竊笑聲。
    所以,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麽?
    狼湖犬在兩人懷裏撒歡兒打滾,不小心嗚咽出聲,整個畫麵戛然而止。
    “轟隆隆!”
    雷聲陣陣,大雨傾盆。
    花了眼的杜愚,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卻聽到淋漓大雨中,傳來一道狼嚎聲。
    “嗚~~~”
    杜愚立即轉頭望去。
    閃電劃破夜空,一隻體型巨大的狼湖犬,正邁步走向府邸大門。
    其上,還坐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這一次,大宅門被狼湖犬一腳踏開,昔日裏的家丁卻無人敢上前阻攔。
    而那個拄著拐杖的高大身影,再沒能攔住那窈窕的身影。
    “我要走了。”
    “你去哪?”
    “鄭學堂有令,去西邊,去戰場。”
    “伱”
    話語穿過層層雨幕,伴著陣陣雷鳴,湧入杜愚的耳畔。
    山河不故,春去秋來。
    府邸中人丁日漸稀少,家宅的圍牆斑駁凋零。
    身後的小運河漲又了落,不見當年的船家與舟船。
    唯有那手執白玉笛的曼妙身影,時不時佇立在門前,癡癡的望著遠方。
    下一刻,杜愚看了數年興衰的府邸場景,終於變了。
    那一夜,女子騎著駿馬,闖出了宅院。
    她走過城鎮,翻越荒山,穿過江河,踏過沙漠戈壁。
    向西,再向西
    日月星辰依舊在流轉,杜愚已經跟不上她的變化。
    足丈大夏,尤其還是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裏。
    這樣一名弱不禁風的恬靜少女,在一次次死裏逃生之中,漸漸變成了一名戰士。
    甚至在一副恐怖的畫麵裏,杜愚看到了她笛碎千軍的壯舉。
    不知從何時起,她好像,已經能被稱作人族大能了。
    唯有她手中的那支白玉笛,依舊還是當年的模樣.
    大海。
    人生淺薄的杜愚,從未親眼見過大海。
    卻在這個悲傷的夢境裏,跟著女子的足跡,看到了一望無際的海洋。
    “噗通!”
    女子重重跪倒在地,雙手捂麵,淚水從指縫中不斷流淌,泣不成聲。
    西邊,
    可我已經走到最西了。
    大海,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杜愚不知道看她哭了多久,也不知道陪伴了她多少個日夜。
    當她站起身來的那一刻,杜愚仿佛看到了自己故事裏的那個主角。
    失魂落魄、憂鬱成疾。
    她並不在意這世間的紛擾,人族,獸族,戰爭,生存。
    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在西麵的大陸上下尋覓,一遍又一遍。直至某一天,形如枯槁的她,誤入一方人族與獸族的生死戰場。
    “哎”杜愚深深歎了口氣。
    以女子目前的狀態,這片混亂的戰場,恐怕就是她的埋骨之地。
    “噗通!”
    根本不需要被誤傷,她已然癱倒在地,半張臉淹沒在黃土地中。
    靈技妖技漫天轟鳴,人族與獸族咆哮震天。
    山嶽震動,大地撕裂。
    “嗚嗚~嗚嗚嗚!”
    狼湖犬!
    人族麾下,它是犬。
    獸族陣中,它是狼。
    “嚕”
    “嗚!”一群狼湖犬突然撲殺上前,大肆啃咬著女子,撕爛著她的血肉。
    她並未反抗,不知是無力,還是無心。
    她默默的望著天空,唯有一縷縷靈魄,漸漸融入了白玉笛中。
    “咚!”
    一隻巨足重重踏下,杜愚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梁祝的故事,起碼有一雙蝴蝶安撫人心。
    而在這真實的戰火年代裏,沒有蝴蝶,沒有希望。
    唯有伊始,沒有善終。
    “吼!”
    杜愚猛地睜開雙眼,麵前,竟然有一頭狼湖犬怒聲嘶吼!
    從來都是旁觀者的杜愚,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他下意識一揮手,而夢境中的狼湖犬,並未消散!
    “嘶!!!”
    杜愚麵色一僵,巨型狼湖犬撲殺而來,狼爪穿透、踩過了他的渺小身軀,直奔後方而去。
    杜愚驚魂未定,下意識轉頭望去。
    隨後,他的瞳孔微微一縮。
    我的夢裏,為什麽會有他?
    或者,西夏笛的夢中,可以連接所有人?
    遠處,一名青年正跪倒在地,他麵無表情,一動不動。
    混亂的戰場與震耳欲聾的咆哮聲,無法打擾青年分毫,而他懷裏還抱著一具冰冷的屍體。
    杜愚緩步向前走去:“師兄?”
    “付師兄?”
    “付劍州!!!”
    西夏公園,草坪邊緣。
    “嗬”付劍州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空洞的眼神瞬間有了神采,仿佛“活”過來似的。
    無獨有偶,軟躺在草坪上的杜愚,同樣睜開了雙眼。
    混亂的戰場,化作一片藍天白雲。
    轟鳴聲、咆哮聲,淒慘的哭聲與痛呼聲,也變成了優美動人的西夏笛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