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誰家子弟誰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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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負責朝政的大臣,沒有想到皇帝的詔書會發布的這樣快。當他們在朝堂上聽到被大聲宣讀出來的皇帝詔令時,神情各異,心情都不相同。
聽到這個結果,以兵部尚書楊述和禮部侍郎韓兆言為首的主和派,不禁都很失望。尤其是韓兆言,他本來以為與蠻胡議和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卻沒想到,隻過了一夜,皇帝就態度大變了。
無論是什麽原因,皇帝詔書已經公開發布了。而且最新的賞賜和犒軍物資也已經隨著詔令送往了雁霖關。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會傻到再發表不同意見。
“……昔中原多與蠻胡通好。以其關係之遠近,為國家安危之保障。朕夜不能寐,思之再三,深以為患。以加重百姓負擔為代價,結蠻胡之歡心。無異於送羊入虎狼之口,更增其貪婪也!與其如此,莫若國家節儉,增強軍備,激勵將士殺敵之心,擊退蠻胡,追亡逐北,使百姓安居樂業,將士免於路途奔忙之苦。如此努力耕織產作,增強國力,方為正道……朕既拜將北征,當以全權托付。與敵之戰,盡力為之。敵虜降者免死,怙惡不悛者必誅之,僅此而已!”
永安城裏幾乎所有的大臣們,都在這一天認真的看完了聖文帝的這道詔書。不管是懷著怎樣心思的人,他們都從這字裏行間看到了這位皇帝抵抗外虜的決心。
有人為之精神振奮,熱血沸騰。也有人憂心忡忡,深為不安。而更有一部分人,心底深處已經對聖文皇帝的態度大為不滿了。
永安城東門附近的一處高門府邸裏。上下人等都噤若寒蟬,沒有人敢大聲喧嘩。因為,被整個韓氏都視為祖宗般人物的興國公韓若虛,正在大發雷霆。
在這位身份非同小可的大人物麵前,就連禮部侍郎韓兆言和其他幾個朝堂大臣也如同犯錯的學生一般,恭恭敬敬的低頭站立,不敢隨便插話。
“你們真是無用!連這麽一點兒事兒都辦不好。將來還怎麽托付大事啊!”
這位興國公已經七十多歲了,但卻腰板挺直,精神矍鑠。一雙看透世事的眼睛,好像能夠直刺人的內心,令人無法躲藏。
禮部侍郎韓兆言是他的親侄子,更是宮中韓熹妃的哥哥。這群人中,以他的身份地位最重要。麵對著老爺子的怒火,別人可以裝啞巴,他卻首當其衝,不能不說話了。
“老祖宗息怒啊!聖心難測,陛下根本就沒有與任何人商議,就改變了態度……他當殿發出詔書,君無戲言。誰也沒有辦法挽回了!”
韓若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雖然事實如此,但他的心中卻是極不舒服。李崇碧已經越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了。這才是令他憤怒的最根本原因!隻是,他卻不便於當眾說出來罷了。
“興師動眾,勞民傷財!雁霖關的戰爭如果再拖上一兩個月,各地庫府就都被掏空了吧?哼!”
“老祖宗所言極是!唉,本來這幾年的年景就不好,雨災,雪災再加上蝗災……年年欠收,天下庫府都空著大半呢!這次戰爭,又去了一半。轉過年來,青黃不接。也不知道讓天下百姓再吃什麽呢!”
“皇帝老了……天聖王朝如果再不改變,就隻能繼續衰敗下去了!前車之鑒,豈能忘乎?!”
韓若虛若無其事的說出這幾句話,空氣霎時就凝固了一般。沒有人敢於隨便接這句話。這可是大逆不道啊!如果以後泄露出去,便是抄家滅門、株連九族的大罪!
韓兆言額頭上不禁滲出了冷汗,他用手擦了擦。抬頭看其他的各位,大家麵麵相覷,也好不到哪裏去。雖然他們這些人都屬於同一派係,彼此之間值得信任。可是,這位老祖宗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是令人大為吃驚的。
“老祖宗……慎言啊!”
韓兆言臉色複雜的勸阻了一句。可是,老而彌辣的興國公不僅沒有收斂,反而狠狠的又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恨鐵不成鋼之意。
“怕什麽?如此膽小如鼠,不像是我韓氏子孫!哼!還有你們,先前大言不慚的立下保證,說一定可以勸阻皇帝就此罷兵。那現在呢?”
其他這五、六個都在朝堂上擔任重要職務的大臣,滿臉慚愧。他們唯有拱手請罪,不敢多說。
“陛下態度轉變的很突然。想必是有人吹耳旁風了吧?嗬嗬!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在他心中,大臣們的重量還比不上棠梨宮重要呢!”
低聲說出這句話的禮部侍郎大人,臉色陰沉了下來。處在他這樣的地位,能夠當眾點出“棠梨宮”這三個字,已經足以表達心中的不滿和憤懣了。
韓若虛看到他這種態度,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不愧是他教導出來的晚輩。如果什麽事都縮手縮腳,那將來誰能夠繼承這麽大的一個國公府呢?!
“皇後管的事越來越多了!哼!聽說七公子還在寒穀關立了點兒功勞。棠梨宮這是覺得自己的地位已經很穩固了嗎?”
幾個大臣把頭低的更低了。雖然都知道上了這條賊船,想再下去已經很難。但聽著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他們還是感覺很害怕。
“老祖宗,宮中的事,我們沒資格多管。但雁霖關的局麵,如果拖延日久,恐怕就很難收場了啊!”
韓兆言小心翼翼的想要低聲轉移話題。卻不料,韓若虛早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冷笑著說道。
“怎麽,這就怕了?我的意見恰好相反。戰場上的事用不著你們多操心!蠻胡人是那麽好對付的嗎?不用僵持太久,皇帝必定會改變主意的!再說了,雁霖關還有韓虎呢,不管局麵如何他都足以應付。倒是要好好提醒一下你那個妹子,該爭取的東西一定要去爭取啊!否則……到時候悔之晚矣。”
韓兆言暗中吃了一驚。雖然說這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這樣當眾說出來,卻是有著非同一般的重量。
但他也是混跡朝堂多年的人物了。即便是在韓氏勢力最核心的這些人麵前,卻也不會把自己的態度表達的太明確。他不動聲色的點頭答應下來。隻低聲回答了一句。
“老祖宗放心就是!熹妃娘娘慮事周全,自有分寸。”
這一夜,興國公府邸的燈光亮了很久。直到所有人走後,韓若虛才略顯疲憊的躺到軟榻上。幾個侍妾連忙過來服侍,給他揉胳膊摁腿,甚是殷勤。
“老了……歲月不饒人呐!為了你們這些小輩,老夫偌大年紀,也不得安穩。唉!”
他微微眯著眼睛歎了口氣。一個悄無聲息的影子從帷幕後走了出來,揮了揮手,侍妾和仆從們便都知趣的退開了。這個在燈光下顯得頗有幾分儒雅的男子,跪坐在地上,親自用手給韓若虛按摩著肩膀,神態隨意而親近。
“老祖宗歎什麽氣呢?”
“還不是為了你這小子!你一天的地位沒有確定,老夫便一天難以安心啊!”
韓若虛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個自己付出了許多心血的年輕男子,他的目光裏既有欣慰也有期盼。
“什麽時候回來的,去宮裏見過你母妃了嗎?”
“今晌午剛剛回來。已經進宮去交過旨意,順便問候母妃安了!”
當今聖文帝第三子李嗣恭敬的回答。他與五子李元亨都是韓熹妃所生。而李嗣從小聰明過人,善讀書,在這方麵最得文帝喜愛。並且,韓氏一族也把他看做了將來最大的希望。
“這次去河東郡,一切都還順利吧?”
韓若虛坐起身來,目光慈和的看著李嗣。這位能文能武的王室公子,他是越來越滿意了。不久之前,李嗣隨著大臣去河東郡地方視察災情,也算是對他的一種鍛煉了。
“啊!這次收獲真是太多了。我從前的時候在王城總覺得天下事都很容易,可是隻有親身經曆過之後才知道。從史書經文裏學到的那點東西,想要用來治理民生,還差的遠呢……!”
李嗣很是興奮。他雖然做事穩重,對於身邊人輕易不表露自己的情緒。但在韓若虛和自己的母妃麵前,卻什麽也不必顧忌。侃侃而談,神采飛揚。
韓若虛輕輕拍著他的手臂,蒼老的目光裏充滿了鼓勵。韓熹妃生的這兩個王子,李元亨生性驕縱,難成大器。他和家族的所有希望,便都寄托在眼前的李嗣身上了。
“好好學習、做事吧!其他的都不必多想。該是你的東西,誰也搶不走……嗬嗬!”
“嗯,我知道!隻不過,老祖宗……母妃似乎有些生氣。”
“不用管這些,你隻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在天聖王朝身份和地位都已經無人能及的興國公,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決定。即便是大逆不道,形同謀反。他也會一意孤行,再不回頭了!
就在這同一時刻。永安宮深處的韓熹妃,摔碎了手中的玉如意,在自己的宮裏大發了一頓脾氣。她的目光越過重重宮殿,冷冷的對著某個方向說了一句。
“姐姐既然處處不留餘地,那以後的事就怨不得妹妹了……!”
《國史·韓王傳》:“韓王嗣,文帝三子也。聰敏善文,深得帝心。以韓氏故,朝中大臣多與之結交者。後以治理河東,平滅地方叛亂,有功,以韓氏故地王之。為文帝時最先封王者之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