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前行的腳步一頓，轉頭看範建，神情警惕地問道：“範大人消息倒是十分靈通啊？”

    範建連連擺手，解釋道：“總兵大人您別誤會，下官也隻是猜的，下官聽說堤壩之上今日又鬧了豬婆龍，還死了好幾位官員，連吳大人也……”

    他說著便悲傷惋惜地歎息了一聲，才繼續道，“所以我想著，大人您應該是去請塢修先生幫忙。”

    李振也沒否認，點頭道：“我是準備去請塢修大人，畢竟如今這局勢，也隻有他能力挽狂瀾了。”

    範建神情一鬆，便上前說道：“總兵大人，下官也想同您一同前往，下官在錢塘做官數年，一直十分敬重塢修先生，也同他見過幾次麵，或許能幫上大人您的忙。”

    李振自然沒有立即答應，隻是用審視的目光看著範建，眼神也下意識地瞥向了身後。

    葉曦這會兒也在打量這位範大人，她想的則是，這位範大人回來的可真及時，倒像是專門等著他們似的。

    葉曦微不可查地衝李振點點頭，李振這才頷首說道，“那範大人便同本宮一起去吧。”

    範建欣喜點頭，便跟在了李振身後。

    一行人上了等候在門外的馬匹，除了範建這個文官是坐轎，其餘人都是騎馬。

    陳府離著府衙並不遠，騎馬不過一刻鍾，眾人便到了陳府門前。

    陳府此刻大門緊閉，門口懸掛的兩盞紅燈籠也積了些許灰塵，一派生人勿進的冷清。

    李振下了馬，他身旁的千戶厲準立即上去敲門。可他敲了許久，仍舊沒有人來開門。

    厲準回頭看了李振一眼。

    李振示意他繼續敲，直到有人過來開門為止。

    厲準氣性上來，便用上了七八分力拍打門板，隻把那門板拍得“咣咣”直響，上頭的灰塵也是簌簌而下。

    他口中更是大聲喊道：“錢塘總兵李大人前來拜訪塢修先生！”

    這條街上住的都是些豪紳富戶，如今聽到陳家大門處的動靜，紛紛開了自家的門偷偷觀望，見陳家門口站著的都是銀甲紅纓的兵士，還有那朱紅官袍的官員，俱是猜測，看來衙門終於是急了，要請塢修先生出山了。厲準喊出那幾句，門內終於傳來了有人走近的腳步聲。

    片刻之後，那緊閉的大門終於緩緩打開，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從門內走了出來，那男子腰間係著根布條，這年頭，大戶人家對穿衣是極講究的，下人雖可以穿綢，腰間卻一律隻能係的布條絲巾，那種絲絛緞帶之類的腰帶隻有主子才能係。

    這人蓄著須，四旬上下，中等身量，相貌平平，但神態舉止頗是不卑不亢，即使看到門外站著的幾位大人，也沒有露出一絲怯懦，隻是拱手行禮，“小人見過幾位大人。”

    範建顯然是認得此人的，連忙上前一步說道：“陳管家，我們有要事要見塢修先生，請您進去通稟一聲。”

    管家陳順聞言一臉抱歉，連連作揖：“幾位大人恕罪，我家老爺子這些日子一直在府上養傷，前幾日傷情又有反複，這兩日已是昏死過去好幾次。這條命能不能救回來還是兩說呢，萬萬不能再被人打擾了。”

    “就不能通融一下麽？”範建偷覷了一旁麵無表情的李振一眼，又問了一遍。

    陳順頓時苦了臉，搖頭道：“您幾位就是進去了，老爺子也昏死著，他不頂用啊。”

    方才敲門的厲準本身心中就憋著火，又是個脾氣火爆的，他往前一步，罵道：“你這奴才莫誤事！陳塢修再不出麵，定海這幾個縣都要救不回來了！事關幾十萬黎民，不是你一家人鬧脾氣的時候！”

    他這話一出，陳順的臉立馬就掉了下來，他攥緊拳頭直視那武官，悠悠吸了一口氣，冷笑道：“小人的確是個家奴，大人是堂堂的朝廷官員，捏死我比捏死個臭蟲還容易。可是大人這話說得，小人有幾句話不吐不快。上次我家老太爺領著幾位老爺討伐豬婆龍王，六老爺為了救我家老太爺，可是當場被那豬婆龍王給咬死了，六老爺可是我家老太爺的幺兒，向來最得咱們老太爺的寵愛，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家老太爺已經八十了，如今幺兒沒了啊！”

    他一個商賈府上的管家，卻對著滿門口的綬帶高官大聲呼喊。

    “各位大人捫心自問，換作是您，您受得了麽？定海發了大水，可那也應當吃餉的去管，這總沒錯吧？我們陳家吃過官府的餉銀麽？怎麽一出這事，都往我們陳家跑？都要我們老爺子去管？就算死了兒子也要騰出手？”

    他神情冷冽地讓開大門：“幾位非要進去，小人我也攔不住。無非就是把老爺子也逼死，把我們都逼死，那洪水就退了，豬婆龍就平了，進吧進吧。”

    厲準的臉色當即一陣紅一陣白，脖子上青筋迸現。

    範建此刻臉色也有些難看，有些騎虎難下，隻能幹巴巴地開口解釋，“陳管家，曆大人不是這個意思。”

    從方才開始便一直沉默的李振此時終於緩緩開口：“既然塢修先生舊傷未愈，又哀傷成疾，以致人事不省，便叫他老人家好生休養吧，那陳家大爺人呢？能不能叫他出來見一見？”

    陳順這才緩和臉色，他歎口氣：“大爺要是在，能不來迎接各位麽？我家大爺聽說定海遭了水災，早早出門準備了十幾船糧食，到定海賑災去了。”

    “那他何時能回來？”李振依舊神色不變地問道。

    “這可說不好，一兩天，兩三天，五六天，最多不過個把月吧。”陳順模棱兩可地回道

    厲準氣極反笑：“哼哼，等他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陳順這一次沒有接話，隻低頭裝傻。

    李振一擺手。也沒有繼續糾纏的意思，“那好吧，我們改日再來拜訪，陳管家務必給大爺去信，叫他速速趕回來，賑災的事自有官府處置，如今有更大的事，非要他想辦法不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