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憲兵隊姍姍來遲。

    吉野裝模作樣的先是問了一番損失情況，然後領著人查看了一番，確認軍火並未因襲擊而受到波及，轉頭就帶人匆匆而去。

    一切都如穀雨所料，日本人哪管你青幫的死活，要的隻是軍火物資，能夠安全準時送往九江就成。

    這群拚死保護軍火的青幫弟子，就算對此頗有微詞，也是敢怒不敢言。

    至於吳四寶嘛，他其實應該感到慶幸，甚至應該感謝穀雨的。

    且不談事情是如何引起的，就昨兒晚上，穀雨算是救了他一命。

    不管是被劫持那事，還是因為他碼頭負責人的身份，要真沒有穀雨的話，可能此刻屍體已經涼透了。

    因此他此時那個最不敢有怨言的那個。

    要知道，他吳四寶也跟日本人打交道也有些時間了，實質上早就領教過其翻臉不認人的作風。

    所以，其實不隻是吳四寶，哪怕是所有的青幫弟子，說來他們才是最沒臉抱怨的。

    要知道，昨晚參與襲擊的軍統上海站，昨晚才是損失慘重。

    就連爆破組的二十人來說吧。

    當時撞入青幫布下的包圍圈，被槍打死或是被水淹死的，十之七八。

    特別是爆破組長，已知沒有退路情況下，主動引爆身上的炸藥準備同歸於盡，最後落得屍骨無存。

    整個爆破組，二十人犧牲達十七人，剩下三人也是或多或少帶著傷才逃離了出來。

    而負責前頭吸引火力的石大彪等行動組的成員，本來在襲擊的前半段時間，實際上隻有幾人有些許輕傷。

    可是在為了那個明知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石大彪還強行帶著整隊的隊員往泊船區的方向衝。

    在那條被封堵的巷道，頭前的兩人一踏進來，連敵人在哪裏都沒發現，身體就被當場打成了篩子。

    強行突破無果，又是當場犧牲三人，石大彪才無奈帶著剩餘的隊員撤出了戰鬥。

    其實，這一切原本對他們來說，是個全軍覆沒道死局，隻是穀雨暗中幫了他一把，這才得以機會逃出生天。

    明明穀雨布下了一個絞殺陣，為什麽還說他幫了石大彪呢？

    如果要細說的話，還得從穀雨的詳細布局說起。

    圍繞整個碼頭的布局，明麵上看來就是一個甕中捉鱉，關門打狗的局麵。

    實則不然。

    我們先從矮樓上的布局說起。

    馬路旁的矮樓正對碼頭大門，兩者之間的距離不會超過四十米，絕對算得上是一處絕佳的火力點。

    隻不過在布置之初，穀雨就刻意弱化了他的用處。

    這處火力點能夠覆蓋大門處的區域，但隻是理論上的。

    要知道大門兩側都有多處陰影，甚至還有很明顯的掩體，這也是軍統行動隊為什麽能輕易摸上來的原因。

    其二，單點火力設置的效果，遠遠小於交叉火力，這點從碼頭內的設置就能看出端倪。

    因此，這個火力點隻是徒有其形而已，要不然對方不可能憑著兩個人，就能輕鬆壓製這個火力點。

    穀雨原本是想用這個方式告訴對方，這就是一個局，目的就是為了引他們進入碼頭而已。

    很可惜的是，為了將十船軍火炸毀，石大彪根本沒有思考這些問題，依舊是整隊人馬衝了進去。

    穀雨自也是很擔心這一點，於是才有了接下來火牆的布置。

    布置火牆的用意，其實也有兩點。

    一為阻斷石大彪的前進道路，讓他們知難而退，就此放棄任務。

    二來，燃燒的火牆，隻為阻擋幾個火力點，望向碼頭大門區域的視線。

    這也是為什麽大門處，如此相對空曠的區域，行動隊並沒有什麽傷亡的原因。

    按照設想，依靠著這些布置，應該能讓石大彪當場改變主意，帶著整隊人撤退。

    可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石大彪還是帶著人強行開出一條路來，朝泊船區衝了過去。

    衝進泊船區，隻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所有人都將埋藏於此。

    這點顯然是穀雨不想看到的。

    可這個時候，十艘貨船近在眼前，如何能讓石大彪輕易的放棄。

    至此隻剩下一個辦法，那就是讓他隊員的犧牲，來將他打醒。

    這個辦法，確實很殘酷，可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遠的不說，為布局所耗費的精力和人力，單是兩者之間就沒有可比性而言。

    這十船軍火，在穀雨的計劃中，原本就是要炸掉的，隻是時間和地點的問題而已。

    結果一樣，但帶來的效果卻是不一樣。

    對於這件事，穀雨早就有過分析。

    影佐禎昭要穀雨布下這個局來考驗他，甚至給他未來帶來多少麻煩，其實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就此獲得影佐禎昭的信任。

    現階段，戰場上形成相持的局麵，短時間內是不可能結束這場戰爭的。

    在這種情況下，打入敵人內部，所產生的價值，絕對比一次不痛不癢的一次襲擊來的重要。

    退一萬步來說，你今天就算將這十船軍火全部炸毀，那又能怎麽樣呢？

    明天還會有二十船、五十船，源源不斷的運往前行。

    同樣的，也會有張雨、李雨來做這些事情。

    事情走到這一步，穀雨沒有辦法，他隻能這麽做。

    對於那些犧牲的同胞，他耶沒有辦法用值不值來評論，或許唯一能做的就是，清明一刀紙一杯酒。

    襲擊過後，碼頭上留下來一堆爛攤子，穀雨隻是交代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離出發的時間，隻剩下三兩個小時，有些事還是要在離開上海之前處理的。

    回到晉德坊的季宅，季雲卿給門房早有留言，讓他回來就直接去見他。

    季雲卿要見自己，都在穀雨的預料之中。

    進的小客廳，廳中燒了一盆火炭，炭火旁季雲卿披著件衣服靠在躺椅上。

    “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金寶師娘倒了杯茶遞了過來。

    穀雨謝了聲，捧著茶杯走到季雲卿的身旁，附身低低的叫了一聲：“師父。”

    季雲卿睜開眼應了一聲，瞥見穀雨手上的茶杯，並沒有著急詢問，隻是道：““哦！回來了啊，你先把茶喝了再說。”

    等到穀雨將熱茶一口而盡，指了指旁邊的凳子，示意他做到火盆邊說話。

    又是等到他最穩後，才問道：“都處理好了？”

    放在火盆上搓著雙手的穀雨頓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我知道這段時間不容易。”季雲卿也是歎了口氣道，“這還有幾個小時，你又得出去忙活個把月的，師父我都看在眼裏了。”

    “師父，我忙倒是沒什麽的，隻是今晚有些弟兄……”穀雨說著眼紅了起來。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想要成事就沒有不死人的，以後同樣如此。”季雲卿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碼頭上剩下的那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放心的辦你的事就是，為師知道怎麽處理。隻是你這一路上，哎！”

    “師父，您放心，無論這趟會遇到什麽事情，我都已經做好準備。”穀雨平靜的說道。

    “你是不知道，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政府官員被刺殺的案子，應該就是這些人的。”

    “而今他們又盯上了日本人的軍火，想必是會不達目的不罷休，所以我才擔心你這一路上。”

    季雲卿一臉擔憂道。

    “這樣，你到蘇州的時候，把路方遠一並帶上，剛剛你們也有些時間沒有見麵了吧。他在你身邊，我也放心些。”

    “好！師父，我記下了。”穀雨點頭道。

    “好了，我先去睡去了，這人一到年齡了，就不中用了，以後還得靠你啊。”季雲卿起身拒絕的穀雨的攙扶，指了指金寶師娘。

    “你師娘從碼頭槍聲起那會兒，就開始替你擔心你，陪你師娘說會兒話吧。”

    嗯！

    穀雨點了點頭，目送著季雲卿進了裏間臥室。

    收回視線一回身，卻瞧見金寶師娘趕緊抹了抹眼角。

    “師娘。”穀雨有些歉意的喊了聲。

    “你這也一宿沒睡的，師娘也不嘮叨了，這個你拿在身邊防防身。”金寶師娘將一隻木匣子塞進了穀雨手中。

    穀雨有些不解的打開了木匣，裏麵裝著一隻嶄新的勃朗寧，旁邊還有幾十顆子彈。

    “師娘這是？”

    平常外出，穀雨身上就帶著一隻勃朗寧和幾十發子彈，師娘這又是為何？

    “在江湖上行走，就永遠不要把自己的底牌告訴別人。你身上帶槍的事情，從青爐齋以後想必很多人都知道了。所以，多藏一隻以防萬一。”金寶師娘解釋道。

    聽到金寶師娘如此一說，穀雨便不再客氣的將整隻木匣子收下來。

    而後，又是師娘的一番叮囑，穀雨這才離開了季雲卿的住處。

    回到房間，穀雨緊繃的神經，這才終於放鬆下來。

    不過，此時根本沒有時間來梳理今晚所有的安排，他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晚碼頭的襲擊，不管是哪一方，想必都會引起極大的震動。

    作為軍統安插在青幫的暗棋，他必須要對今晚的整個事件做一個匯報。

    假若再像是如江西行那般不聞不問，怕是要引起軍統上層的猜忌了。

    另外一點，他也必須盡快通過軍統內部，確認策劃今晚行動之人的身份。

    倘若以後再是遇到類似事件，他可不一定能有今晚相對萬全的應對之策了。

    不一會兒，室內墨水飄香，青燈下穀雨急筆如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