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等不到救護車趕來，就直接衝進了陸鹿的房間，一把抱起了倒在地上，渾身像是被抽去了骨頭一般的陸鹿。

    莫林跟陸鹿認識很久，幾乎見過她所有的模樣。

    活潑的，青春洋溢的，賭氣皺眉的，甚至是冷戰，仇恨和絕望。

    但是無論什麽時候，陸鹿的臉上都帶著蓬勃的生命力，怎麽會像現在這樣——

    莫林抱著陸鹿衝下了樓，直直迎上了開進小區的救護車。

    一直到將人放在救護車的推床上，莫林都忘不了她那蒼白至極，似乎已經失去了所有血色的臉。

    “誰是家屬？！”有護士在高喊。

    莫林沒有回答，隻一撐救護車的邊緣，就跳進了車廂。

    救護車一路呼嘯著衝向醫院，莫林默不作聲，可一雙眼睛卻死死的盯著躺在病床上的陸鹿，神色晦暗不明。

    而此時的陸鹿，也並不好過。

    麵前是熟悉的身影，莫林就站在身旁，看不清是什麽神色。

    另一邊應該是……

    陸鹿恍然瞪大了眼睛，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

    她想要看的更清楚，可麵前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她清楚的知道站在麵前的應該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可偏偏在視野裏，陸鹿隻能看到有人按著他的脊背。

    那男人低著頭，黑色的短發有些散亂。一柄手槍抵著他的太陽穴，身後的黑衣人桀桀冷笑：“你有什麽可狂的？最後不還是落在我們手裏？”

    陸鹿隻覺得有什麽溫熱的液體順著自己的麵頰流了下來，她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忍不住想要開口大喊。

    你跑啊，你為什麽不跑？！

    你明明那麽厲害，為什麽不打到他們？！

    還有莫林，還有莫林！

    那個熟悉的身影仍舊站在一邊，哪怕是黑衣人已經緩緩扣下了扳機，他也沒有任何的行動。

    陸鹿沒能看到莫林的神色，她最後的記憶，就是一片充斥著視野的血紅。

    “啊！”陸鹿猛地一聲驚叫，直接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接著，手背上就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而莫林猛地回過頭來，眼疾手快的按下了床頭的呼叫鈴。

    “別亂動！你手上還有針。”

    陸鹿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她麵前沒有血色的地麵，沒有冷漠到無動於衷的莫林，和那躺在血泊中的熟悉身影。

    她緩緩呼出口氣，四下打量了一圈。

    護士聽到呼叫鈴，也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語氣裏還帶著點兒責怪：“怎麽能讓病人這麽大動作呢？針頭都把手挑破了！”

    莫林難得沒有開口反駁，神色似乎有些愧疚。

    陸鹿也沒有說話，就看著護士低下頭來，十分溫和仔細的幫她紮好了針，又重新調整了葡萄糖的流速。

    她在醫院掛水，那剛才的事情，就都是夢。

    陸鹿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

    夢中的事情已經發生，她肯定做不到回到過去去拯救誰。可夢境裏那種深沉的無力感，還是縈繞在陸鹿周圍，讓她覺得渾身發冷。

    莫林看著陸鹿蒼白的麵色，老半天才忍不住開口道：“你身體不好，今天就先請假吧。剩下的文件我來整理。”

    “需要你補充的部分我已經空下了，等你身體養好，過來做一下補充。”

    這話音落了，莫林自己就忍不住想要皺眉。

    明明是想要安慰陸鹿，可話一出口，就帶上了公事公辦似得語氣。

    也果然不出莫林所料，他這話說完，陸鹿的神色非但沒有任何鬆懈，反倒連眉頭都跟著皺緊了。

    “用不著特殊照顧，我可以正常上班，工作也能完成。我今天下午會回警局，把因為遲到落下的內容補齊。”

    說完這話，陸鹿十分疏遠的接著道：“謝謝你幫我，醫院的花銷我會還給你的。”

    莫林的神色就不由得有些僵硬，兩人之間的氣氛也跟著尷尬起來。

    其實陸鹿此時的心情十分複雜，畢竟兩人之間有著十幾年的了解，其他人不知道莫林冷硬表麵下別扭的關心，陸鹿還能感覺不出來嗎？

    可想起剛才的夢境，身側那看起來冷漠至極的男人，陸鹿忍不住呼出口氣，甚至連視線都不想落在莫林身上。

    尷尬的氣氛開始蔓延，整個病房都陷入了令人沉鬱的死寂。

    耳邊液體低落的聲音逐漸放大，與之相伴的，還有屬於另一個人的，似乎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還好這樣的氣氛沒有持續很久，病房的門被人敲響，有小警員進門，衝兩人點了點頭：“莫隊，還有小陸法醫，上邊的案件專員說你們對線索的分析很到位，想跟你們見麵談談。”

    見麵？

    兩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病房的空氣似乎陡然活泛起來。

    莫林就皺了皺眉，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陸鹿仍舊蒼白的臉色：“什麽時間？”

    這男人倒是覺得自己的視線十分隱晦，可以陸鹿的敏銳，又怎麽能察覺不到？

    趕在那小警員開口之前，陸鹿就直接決定道：“我沒什麽問題，盡快安排吧。”

    這話音落了，莫林就看了過來。

    陸鹿此時可不想退讓半分，也實在是沒法忍受和莫林單獨待在一個幾乎完全封閉的病房裏互相傷害：“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眼看著陸鹿強硬的作出了決定，莫林也不好在這種時候強迫她聽從自己。

    這男人呼出口氣，勉強移開了視線：“專員的意見呢？”

    那小警員似乎也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聲音不由得壓低了兩分：“那邊的意思是，下午兩點。談完之後，就可以直接開始調查了。”

    “……好吧。”莫林稍作思索，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角：“那就確認是下午兩點，我們會按時趕到的。”

    現在已經是早上的十點左右，那小警員轉身離開，莫林就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接著，這男人沒再寄希望於自己那貧乏的語言表達，反而是一言不發的出了門，直接帶回了陸鹿今天的午飯。

    “我先回警局，你掛完水之後再來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