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黑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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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多睡了很長時間。

    那個在幻境中的夢持續反複,一張張笑臉,一句句問候,親密的,舒適的,足以讓人舍棄所有而奔赴的,應該是叫做幸福的東西,讓他沉溺其中不願醒來。

    病房裏有滴滴答答的聲音,陽光順著玻璃折射進病房,映在地上一片灰暗。

    趙尚趙夏坐在病床前,翹著二郎腿跨著臉,一樣的動作一樣的表情,就連嫌棄都一模一樣。

    “這小子到底什麽來頭?”

    “不知道。”

    “SL類的獸級都能被他搞定,難道他也是這個級別的?”

    趙尚搖頭,“小路說他身上的能量檢測不出來,暫時無法判定是哪一種。”

    “不會是普通人吧?”

    趙尚目光陰沉,看著熟睡中的錢多沒說話。

    “哥,你說老大為什麽非得把他拉進來?”

    “你是好奇寶寶麽?這麽多問題?”

    “我那是保持一顆求知好問的心,誰像你,三十歲跟八十歲一樣。”

    “……”

    錢多迷糊中被兩道如雷的聲音驚醒,睜眼看到的是晴朗藍天,白雲飄過,春風窸窣,與記憶中一模一樣。

    --

    平陽市最高建築的頂層,一間隻有二十平的房內,兩麵巨大的落地窗,收納起更多的光亮。於燈站得筆直,光影照在身上有股難言的灼熱感,讓他眉頭微皺。

    辦公長桌後麵是個麵容嚴峻的老人,年近六十卻始終沒有退休,隻因為這個位置,無人可以勝任。

    “小於,說說最近怎麽回事兒?”

    “報告長官,位於三尖區的變異,能製造循環,在陽光公園進行了時間和空間的循環,所幸沒有造成人員傷亡,隻是變異者劉桃被找到時已經被挖去心髒。”

    “德育中學的變異是獸級,是一隻公園中養了數十年的烏龜,可以窺探人的記憶和製造幻象,造成二人死亡一人重傷,我隊趕到並進行處理,變異心髒被挖,屍體帶回。”

    男人坐在椅子上,雙眸中是經曆多年戰爭的沉穩和淡定,“最近變異越來越多,很多事情就要瞞不住了。”

    於燈沒說話。

    “聽說你帶了個新人?”

    “是。”

    “什麽樣的人?”

    “自愈能力非常快,是人級S類,目前沒有任何作戰經驗,但我會親自帶他。人很善良正直”

    “你知道我們需要的從來都不是善良。”男人打斷於燈的話,轉而起身背對著他,“我們需要的是壓製,是果斷,是在關鍵時刻能夠將變異一舉鏟除。善良對你們來說,最沒用。”

    於燈低垂的頭沒有任何動作,看著腳尖的眼神裏閃現出一股怒火和不甘,咬緊牙間,才沒有發作出來。

    “那個人如果不行,絕對不能留,任何可能存在的危害,都不可以。知道麽?”

    “是。”

    走出辦公室,暗無天日的長廊上空無一人。

    於燈每次走過這裏,感受到的都是一股無名的窒息。

    “嗡”

    手機傳來消息,是錢多的。

    言辭憤慨,話語激烈,於燈都能想象他打字時手指飛舞眼神淒厲的勁頭。

    我絕對不會待在這個隊伍!

    --

    錢多發完消息就收拾東西回家,趙尚趙夏倒也沒阻攔,有股坐牢終於結束的解脫,比他跑得還快。

    錢多瞬間感覺不好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錢多搬了家,換了個更遠更偏僻且房租隻要四百的房子,房東是個老太太,人很好,年歲五十,頭發半白,總是笑眯眯的,喜歡穿著碎花的裙子,陽光很好時就曬著太陽織毛衣。

    房子家具齊全,水電便宜,步行五分鍾就是超市,靠近地鐵和公交,甚至床都是新的還大了點,晚上睡覺再也不會翻個身就掉床。

    回過幾次高中,是一些手續問題,老師看著也比以往和藹許多,就是看著那頭發,錢多有想上前拔幾根的衝動。同班班長到辦公室正好遇到,客客氣氣打聲招呼再也沒有半句話。

    為了攢學費,錢多開始找兼 職。酒吧是肯定回不去,聽說因為那件事兒被封,經理在辦公室罵了錢多好幾個小時,說他多管閑事。好在隻要勤快就餓不死,發傳單、推銷、賣酒……隻要是能幹的,錢多一件都不落下。

    最後在一個熟人介紹下去了遊樂場扮玩偶。

    一天十二個小時,一小時十五塊錢,中午管飯,隻有二十分鍾的吃飯時間,不扣時薪。

    錢多激動不已,算下來一天就是一百八十塊。

    即便是平行世界,錢多也沒有任何吊炸天的金手指,錢還得賺,班還得上,唯一還不錯的就是現在自己不用吃飯,又省了不少錢。

    扮玩偶是個體力活,滿遊樂場溜達。錢多通常早上八點上班,晚上八點下班,下班之後腿都是軟的。

    【宿主的身體真的脆弱】

    【宿主請盡快尋找變異進行增強】

    【宿主請不要對係統進行辱罵,我聽得到】

    ……

    除了係統時時刻刻在提醒他,半個月前的經曆都是真實的。

    於燈給的手機會時不時閃爍著綠色,那代表他們在處理不同的變異,偶爾也會亮起紅色,每到這個時候錢多就比較緊張。

    這天遊樂場的生意好到離譜,經理說接下來的兩個小時算時薪二十,讓錢多再辛苦辛苦。隻要能賺錢,錢多不在乎辛苦。

    不過住址偏遠,公交車八點半就下班,賺了錢的錢多擦掉一頭汗水,買了地鐵票。

    車廂內光線明亮刺眼,比不上太陽卻更加光明,錢多小幅度舒展著筋骨和雙腿,困得搖搖欲墜。

    錢多對麵是個地中海的大叔,西裝有些地方都磨損了,抱著公文包垂著腦袋,早就進入酣睡,隱約還能聽到打呼嚕的聲音;隔著五六個座椅的是個年輕人,帶著時下流行的耳麥,穿著五顏六色的潮服,甚至頭發的顏色都說不出具體是哪種,雙手端著手機神情激動。

    更遠處是個小姑娘,年輕,穿著粉色衣裙,靠著椅背,似乎是在打瞌睡,戴著卡通口罩看不清臉。

    車內安靜,錢多享受著辛勞之後的安靜和舒適。

    十字路口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身邊也有淺淡的白色薄霧,難道說跟自己是同類,他也是神級麽?

    小桃子最後說的那個話是什麽意思?那個人又是誰?在小桃子想要說出是誰,整個循環就開始崩裂,小桃子能循環,那個人呢?他在這場循環裏到底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能夠破解循環的人,到底是誰?

    要是能夠見到她的話還是要好好問一問的,其實這個事兒應該跟於燈說一下,要不把自己是神級這個事兒也說了?總不能這麽一直躲著。

    錢多思緒不停,自從係統出現,生命都好像變得複雜許多。

    【警告】

    什麽?什麽警告?有變異?錢多猛地睜大眼睛,雙手無意識揮舞橫亙在胸前做防禦狀,眼觀六路,生怕錯過什麽危險的苗頭。

    【警告】

    係統隻不停的提示,並不說明。

    錢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接走到車廂門口,距離下一站還有幾分鍾,他做好走回家的準備了。

    “啊!”淒厲的尖叫讓睡著的中年男生猛得哆嗦,睡眼朦朧地抬起,又不可置信地連續眨了好幾下,隨後抱著公文包就往前一截車廂狂奔而去。

    帶著耳麥的年輕人頭都沒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而錢多,甚至連跑都跑不動。

    女孩兒身邊出現一大團黑色霧氣,似是有生命般急速遊走,形狀萬般變化,不像是有實體,卻能直接將想跑的女孩兒摁在地上。

    女孩兒失聲尖叫,手腳舞動著掙紮,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團黑色霧氣。壓在身上絕對是有重量的,而且是極其沉重,隻是幾秒,整個身體都逐漸麻木,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

    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每呼出一口氣,那霧氣便占據一點空氣,直到女孩兒連呼吸的空間都沒有,無論如何用力,換來的隻是更加恐怖的壓迫感。

    救命!

    女孩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下,嗓子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眼前有白光點點,像是臨死前的信號,讓人驚懼。

    就在即將閉上眼睛的刹那,一雙破舊卻幹淨的板鞋出現在眼前,隨後身上的重壓猛地一鬆,大量新鮮的呼吸湧入胸腔,迫不及待的傳送氧氣到身體的每個角落。

    錢多胡亂揮舞著手臂,他本來想跑的。

    係統也是這麽說的。

    【警告 前方有未知能量 跑為上策】

    但雙腿卻帶著他來到這團黑霧麵前,瘦弱無力的手臂對著黑霧揮動,明明什麽都沒碰到,掌背和皮膚卻刺痛麻木,像是在被什麽消融腐蝕。

    “快走!”

    女孩兒爬起來就往前麵的車廂跑去,路過男孩兒身旁直接扯下他的耳麥,“跑!”

    身後的腳步聲特別清晰,錢多的心跳也特別清晰。

    【警告】

    閉嘴。有這個時間警告不如告訴我怎麽回事兒。

    【祝宿主好運】

    啊喂?這就走了?

    黑霧被錢多隨意掄了幾下竟然真的後退,隨之消散。

    車廂裏安靜的像是沒人來過,吊在車廂橫梁間的手環不停晃蕩,預示著車還是在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