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了！”果子驚喜出聲，那款小巧且早就過時了的手機此時在艱難開機，隨著震動顯示出頁麵。

    小公主見到手機在亮，忍不住扭動身體，“放手！把它還給我！那是我的！”

    錢多的手摁得更緊了些，用紗布重新將她的嘴堵上，要不是果子說她有血有肉，他現在隻想扭斷她的脖子讓這一切消失，然後去找寧南風！

    確保他還活著。

    果子先是翻看相冊，再是看了下備忘錄，而後驚訝地轉頭，“錢哥，她……真的是個人，而且按照年紀來算，才六歲。”

    錢多眉頭一挑，驚訝的神情跟果子有得一拚，“什……什麽？”

    “你看。”果子將手機抬高。

    相冊的前半部分應該是考古隊的照片，很多年輕的、年邁的人在搬運著不同的東西，滿頭汗水和塵泥，但笑臉和眼神都澄澈不已，帶著驕傲。他們在複原一個王朝，一個看起來比目前能發現的最繁華的王朝還要繁華些、開明些，甚至在曆史上從未出現的王朝。

    不管是誰，都帶著興奮和謹慎的態度。

    其中有張學生證件照片，上麵的男人英俊瀟灑，笑起來是跟方塘一樣明媚的臉。

    方池，考古係研究生。

    但是從一張黑乎乎的照片開始，風格直轉急下。

    大殿、偏殿、石棺、泥塑……角度偏頗不說，甚至每張照片都很詭異，拍攝的模糊不清，像是這一些都活過來一般，直到有五個人站在大殿前，進行了一次合照。

    那張合照中，有三男兩女，他們表情嚴肅得像是要舉行某種儀式。後麵的照片變得稀少，幾乎全是一個嬰兒，從她出生、長大、到會笑會哭，全被記載，那嬰兒的臉型和模樣雖然在變化，但與小公主對比起來，絕對是同一個人。

    錢多將光照在小公主臉上，再看看照片，一時間不敢相信。

    “你……你是……活人？”

    “嗚嗚嗚”小公主還是聽不懂他的話，但也不敢做出大的舉動，因為剛剛錢多實在是太嚇人！

    果子將照片翻到最上邊，“錢哥，你看這張照片。”

    一張被放大的四家之口，站在左側還未長大的女孩兒笑得陽光明媚，右邊的男人則是將手放在女孩頭頂，笑得很寵溺，坐著的夫妻手拉著手，很是恩愛。

    整張照片顯示的是和睦且幸福的四口之家，如果不是站在大殿前地陰沉男子與上麵的男人有張一模一樣的臉，錢多根本不能將這兩個人合二為一！

    而那個笑得明媚的女孩兒，就是方塘。

    “方塘姐姐也在裏頭。”果子歎口氣。

    錢多搖頭，“在這個……地方……沒撒謊……不一定……對……我們……是……誠實的。”

    果子又將備忘錄翻出來，“錢哥，你看這個。”

    備忘錄最初記錄的都是考古挖掘的進程，然而在七年前的六月十號這一天，卻是幾句意義不明的話。

    “我得到了天啟”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要去做麽”

    緊接著是大段時間的空白，直到同年九月三十號。

    “我決定要去完成這個艱辛的任務 用我的生命起誓 完成它 希望我的家人平安 希望我那不懂事的妹妹能恢複正常 他們幾個跟我一樣 都抱著這個決心”

    次年八月十三號。

    “小公主出生 我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但我好像看到了塘塘”

    次年十月十號。

    “我覺得自己身體越來越差 小公主還那麽小 他們都死了 我跟她一定要將小公主撫養長大”

    次年十一月一號。

    “我見到了塘塘 她變得很可怕 看著小公主的眼神滿是貪婪 她要幹什麽 我不能讓她傷害小公主 她還那麽小 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我不能死”

    隔年七月三號。

    “小公主長得很快 很聰明 甚至已經會數數了 說話也很清晰流利 一歲大的孩子根本不可能這樣 今天的物資來的很慢 那個人說我們的任務就要完成 可是我舍不得小公主 她是我的孩子 才不是什麽神明”

    隔年八月十一號。

    “他們突然派兵進來 我抱著小公主拚命跑 甚至聽到了槍聲和烏鴉的不詳叫聲 孩子媽媽中彈 讓我抱著孩子快跑 我不愛她 可我們始終是一家人 幸好我跟小公主躲過去了 她抓著我的領子問 爸爸 怎麽回事兒 我告訴她一切都很好”

    隔年十月七號。

    “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 所有的食物都給了小公主 我在月亮下衝著神明乞求 我願意奉獻我的生命 換取小公主的活路 那些原本泥塑的人形突然開始活動起來 我知道這是神明在回應我”

    隔年十月九號。

    “我快死了 身體在告訴我 塘塘找到了我 逼問我小公主的位置 這可是我最愛的妹妹啊 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備忘錄就這些內容，卻看得兩人後背發涼頭皮發麻，錢多將小公主放下，任她不停扭動著身體。

    “錢哥，方塘姐姐撒謊了。”

    “是……她至少……七年前……就已經……已經察覺……到異能了……可她……要幹什麽？”錢多拿過手機不停的翻看，這些話語間看起來完全都沒有什麽聯係，甚至方塘的哥哥方池似是抱著一種信仰才進來的。

    那年到底發生過什麽？方塘撒謊，那麽她口中七年前的事情，是不是也撒謊了？！

    錢多看向小公主，如果她隻是個普通人，方塘找她做什麽？而方池為什麽要這麽防著她？貪婪？小公主身上有利可圖？

    根據備忘錄來看，方池是在臨死前才發現那些泥塑會動的，也就是說在之前，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靈異事件？！

    神池裏麵發生的事情，是個騙局？

    想到這兒錢多渾身發麻。

    “錢哥，怎麽了？”果子疑惑地問，順手將小公主抱起來哄著，“你別哭，我們不是壞人，這是你爸爸的手機，等會就給你哈。”

    小公主怕錢多但是不怕他，一甩頭狠狠擊中果子的鼻梁。

    “嗷嗚！”果子捂著鼻子吃痛。

    錢多將備忘錄又重新看了一遍，也實在是沒找出來考古隊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現在能想到的就是，方塘在撒謊，寧南風岌岌可危。

    “錢哥，他們會不會是圖錢？”果子捏著沒流血的鼻子，“我看好多電視劇和小說中，很多人盜墓都是為了錢。”

    錢多搖頭，“那方池……是為了……什麽？”

    果子撓著頭啞然，“那就不知道了。”

    從備忘錄看，方池來到這裏甚至是和某人結合生下孩子，都是為了所謂的信仰，但信仰是什麽他沒說，而且有人定期給他們提供食物！

    是幕後主使？是誘騙他的人？

    錢多腦子一團亂麻，小公主依舊在不屈的扭動身體，果子眼看著就要抱不住她，手忙腳亂。

    錢多將手機中那張學生證放大遞到小公主麵前，“這是……你爸爸？”

    小公主瞬間安靜，眼神中不停冒出淚水，瘋狂點頭。

    “你認識……她麽？”錢多將方塘的照片放大。

    小公主有些疑惑地回想了片刻，點點頭。

    “她……來過？”

    “嗚嗚嗚”小公主似是有話要說，錢多想了想拿下紗布，“敢叫……叫人……我就揍……揍你！”

    小公主瑟縮了下，往果子懷裏鑽了鑽，“昨天是她帶人來找我的。”

    “啥？”果子像是聽到了什麽驚訝的傳聞。

    果子瘋狂點頭，看著果子，“嗯，她把你帶到石頭那兒跟我玩，但她好像看不見我，我覺得你很笨，就讓你走了。”小公主看向錢多，“後來你也過來找我，再後來天亮，我就回來睡覺。”

    這話說得兩人一時間都挺害怕。

    “她為什麽……看不見……你？”

    “不知道。”小公主似乎是覺得果子靠著很舒服，整個人都依賴性地貼著，“昨天你本來也看不見我的，我跟著你一路，後來我才出現的。”

    錢多聽到這話皺了下眉毛，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閃過去，一時間沒抓住，“你說……什麽……我沒看……見你？”

    小公主點頭，眼淚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驕傲，“你還撞到了香爐呢，笨手笨腳的，比李公公還笨。”

    錢多突然瞪大了眼睛，一種極其詭異的想法在腦海中逐漸生成。

    錢多看他這樣心裏也有點害怕，小心地問，“錢哥，怎麽了？”

    錢多眼神呆呆地看著小公主，轉而走出房門，直奔著站在遠處的李公公，所有人中隻有他會說話。

    “誒呦，你怎麽出來了？小公主呢？”李公公依舊是尖著嗓子，臉上是一副討好的笑臉。

    錢多上前，“是不是……你們一……一直在……照顧她？”

    李公公微笑著，“我們這些人照顧小公主不是應該的麽？”

    “從……方池……死了之……後……就是……你們一直……在……照顧她……對……不對？”

    錢多心中湧現出無數的感動和悲涼。

    方池死的時候該是多麽絕望！才會衝著月亮祈禱神明，而不知道是誰，回應了他，叫醒了眼前這位在千年前早就死去的人。

    泥塑不是活人，走路僵硬，無法改變表情，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可眼前這位李公公不一樣，他會說話有情緒，或許整個墓葬坑中，隻有他一個人是被活生生葬下的。

    錢多咬著牙，眼神從不解轉而變得悲傷，曆史上的事情他無法做判斷評好壞，可麵對一個千年前就死得如此淒慘的人來說，不回頭報複社會就罷了，還會養著一個女嬰長大？！

    李公公似是看懂了錢多的情緒，“是，老臣可是整個皇宮最厲害的下臣，照顧小公主乃是應盡職責。”

    “可……”錢多啞然，將一個人叫醒，也就意味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這種折磨錢多體會過無數次，可不同的是，每一次他都會複活。

    李公公臉上的笑意濃重了不少，“你是不要把小公主帶走？”

    錢多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一旦小公主被帶走，這些在夜間會活過來的泥塑，再也不會有走動的機會，他們不在乎，因為他們不是人，可眼前這個李公公……

    錢多堅定地搖頭，“不！”

    “你得帶她走。”李公公不滿他的回答。

    “她一走……你就……再也”錢多說不下去，胸口似乎被塊石頭堵得厲害，讓眼淚都忍不住要溢出來。

    “嗨~老臣盡力了。”李公公翹起蘭花指擺手說道，“小公主年紀漸長，管不住了，平時總是夜間玩鬧白日睡覺，天下哪有這樣的，要帶走的，不能總在這兒。”

    “你……怎麽……怎麽辦？”

    李公公仰頭看著天空，“當初老臣自願躺進石棺中，可心裏到底還是怨憤，便留著一縷金銀織就的麻布透出棺材，以表不甘，如今不知過了多久，再不甘的心也甘了。”

    “它在……哪兒？”錢多知道一個死去多年的人不可能是變異，小公主年紀太小，自然也不會是，那就是有別人在，到底是誰？那個人一直在保護小公主，是方池苦苦哀求的神明。

    到底是誰？

    “嘎嘎”

    烏鴉的叫聲響徹四周的天際，似乎是在預示著什麽。

    李公公搖頭歎息，“老臣自然不知。”

    “錢哥！”果子的驚呼聲從身後傳來，錢多剛回頭，就被小公主一拳打中腹部，好在根本不痛。

    果子跑出來，月光下臉色比剛剛好了許多，撓頭不好意思的解釋，“她說難受我就給解開了，誰知道這小公主估計多端。”

    小公主大字型擋在李公公身前，“你這該死的刁民，要對李公公做什麽？信不信我讓人”

    “好了。”李公公屈身將小公主抱起，“天快亮了，老臣要跟小公主告別了。”

    “不要！”小公主一把攬住李公公的脖頸，“我不要走。”

    “莫要胡鬧。”李公公還是帶著笑，安撫地拍著小公主的後背，他拍過許多次，每次小公主睡不著或被噩夢驚醒，他隻消拍上一會兒，便會睡熟。

    可這次明顯是不管用，小公主死死攬著李公公的脖子，哭鬧著不願撒手。

    東邊漸漸泛起殷紅，新的一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