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前去邊關、三哥入獄、還有青樺，所有人都在騙她，瞞著她……

    香露衝上去，但也隻能擔住林煙的半麵身子。

    刺目的血色在林煙身下蔓延開，任由香凝如何呼喚，都擋不住濃重的黑沉將林煙死死包圍。

    林煙在一片慌亂中被抬回瑤華宮，所有太醫都被緊急傳喚過去，宗政越也管不得手中的要事，直接扔下，第一時間趕到瑤華宮。

    宮裏來來回回慌亂了好一陣，太醫才渾身是血地從內殿走出來。

    宗政越眼睛被這片血色刺痛，隻覺得寒氣直直衝到了頭頂，連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問出口的聲音便已然顫抖：“穎貴妃如何了？”

    太醫顫顫巍巍地跪下，“回皇上，貴妃娘娘情況算是穩住了，隻是身子虛，需得好生將養。”

    高懸的心猛地落下，宗政越後撤一步，撐著扶手勻氣。

    還好，人沒事就好。

    隻是這口氣還沒喘勻，宗政越便品出了不對。

    貴妃娘娘的情況穩住了，那孩子呢？

    他一時間竟是不敢出聲詢問，低沉的氣壓壓得太醫冷汗直流。

    太醫也不敢亂動，不住地在心裏念叨著長痛不如短痛，這才壯著膽子，聲音虛弱道：“陛下，臣無能，沒能保住皇嗣，還請陛下恕罪。”

    宗政越怔住，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乍然湧出的火氣，依舊猛地鞭笞了他的神經，直叫他渾身都疼得打顫。

    他握住一旁的茶盞，狠狠摔了出去：“混賬！”

    太醫宮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埋著頭死咬住唇不敢吭聲，生怕在這個時候觸了盛怒中的帝王的黴頭。

    宗政越胸膛劇烈起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安妃呢？給朕押上來！”

    他在來的路上便粗略地聽了事情經過，此刻再怎麽想與安國的往來，也不能扼製住他心中的暴戾。

    不僅是安妃，就連今日舉辦賞花宴的淑貴妃，也沒能幸免，現在瑤華宮外跪候著，她們今日能不能落個好下場，全看林煙能否清醒，又能否穩住宗政越。

    “穎貴妃，你不是很神氣嗎？不是寵冠六宮，獨得皇上疼愛嗎？”

    尖銳的聲音陡然在耳邊炸開，直直鑽進林煙的大腦。

    她疼得將自己蜷縮了起來，似是要將這些頭逃避過去，卻依舊被人捏緊了下巴，逼迫著睜開了眼睛。

    逆著光，林煙看見了傅含月滿是得意的眉眼，唇上的紅，似是浸過了人的血，一張一合間，吐露著讓人遍體生寒的話：“對了，你還不知道吧，皇上已經下旨，林侍郎徇私舞弊，貪贓枉法；林相教子無方，結黨營私罪不容誅，著刑部看押，今日午時問斬。”

    “好妹妹，你可要抓緊了，現在下去，或許還能趕上你們一家團聚。”

    不、不可能的！

    爹爹、兄長——

    林煙喉嚨見溢出破碎的嘶吼，眼前浮現父兄的身影，似是在含笑與她告別。她掙紮起身撲向前方，周遭卻越來越暗，隻將父兄吞沒。

    隻餘一小束光，照在一個小小的身影上。

    這是......孩子？

    她的孩子？

    林煙身子一顫，竟是不敢再向前一步。

    傅含月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滿是親昵地勸慰：“穎貴妃怎地如此心狠？這可是你的孩子啊，你不去抱抱他？”

    不......

    “啊，本宮忘了.......”

    不要.......

    “這孩子也是可憐，隻差一點，便能真的到你身邊了呢——”

    不要說.......

    “穎貴妃不妨猜猜看，他究竟是被誰害死的呢？”

    林煙猛地捂住耳朵，縮頭蹲下——

    “是你的好皇上啊！是他給你喝的避子湯讓你上了根本！是他讓你失了孩子！是他——”

    都讓你不要說了！

    林煙手猛地一會，滿身冷汗地從夢魘中驚醒，一轉頭，卻又見到了那張令自己痛徹心扉的容顏。

    宗政越握住了她的手，麵上滿是擔憂：“你醒了？可覺得有哪裏不適？”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顯然是過渡憂心所致，順著光看過去，甚至能看到這男人麵上的憔悴。

    林煙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沒能成功，眼睛一眨，淚水便洶湧而出，她啞著聲音問：“皇上，臣妾的孩子呢？”

    宗政越呼吸一滯，心泛起細細密密的疼，卻始終不知該如何開口。

    可逃避又有什麽用呢？

    林煙能夠感受到小腹的平坦和刺痛，她知道，自己的宿命終究是沒有得到半分改變。

    可那是自己的孩子啊！自己滿懷期待，想要嗬護一生的孩子。

    林煙終於忍不住，偏頭躲進軟枕裏，放聲痛哭。

    事到如今，她再也不能繼續忽視前世種種，繼續與宗政越虛與委蛇，更不敢對他有任何依賴。

    若非臨死前傅含月的耀武揚威，或許她到現在都不會知道避子湯的真相。

    前世的孩子是因為宗政越的湯藥，可今生呢？

    林煙不敢想，也不願去想，隻將自己心中悲憤宣泄，再流不出一滴眼淚，才心如死寂地重新看向宗政越。

    她雙目空洞滿是絕望的神情落在宗政越的眼裏，破天荒的讓他心中生出一絲慌亂，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急切道：“煙兒，太醫說了，隻要好生調養，孩子還會有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

    失去自己的孩子，宗政越心裏也不好受。可林煙這般隨時會離他而去的模樣，更讓他無法承受，堂堂一國之君，此刻竟是慌亂到說不出更多的話語安慰。

    林煙沒有答應她，隻輕飄飄道：“都回去吧。”

    按這男人無情的性子，隻怕眼下外頭正跪了一大片人。

    宗政越知道她難過，也不想讓外頭的汙糟事再刺激的，便讓所有人退下，但自己沒有離開。

    林煙閉上了眼睛，疲倦地開口：“皇上也回吧。”

    “你如今這般模樣，叫朕如何能放心離開？”

    按照以前的性子，林煙應該早就縮進他的懷裏哭訴了。如今也確實宣泄了出來，可這般死氣沉沉的模樣，著實叫人看了心驚。

    林煙心下不住冷笑。

    有什麽意思呢？自己的孩子已經沒了，三哥也已然入獄，林家對宗政越而言，也不會再有威脅，何必要繼續在自己麵前裝了呢？

    林煙睜開眼，眼眶通紅的望了過去，淒然一笑：“那皇上可以告訴臣妾，要如何處置臣妾的父兄嗎？”

    宗政越心下一震，垂著的手不自覺收緊。

    他不意外林煙知道林沛勉的情況，畢竟在外審問時，宮人已然全盤托出。

    隻是林煙是什麽意思？她以為自己.......要對林家動手？

    自己在林煙眼中，便是這般無情無義之人？

    宗政越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緩了好一會，才徹底消化林煙對自己的猜忌。

    本是不想這時候告訴林煙的，但如今的情況，不將事情說明，恐怕會滋生更多的事端。

    一瞬間，宗政越有種想把所有計劃全盤脫出的衝動，但最終他還是忍了下來，隻說了部分：“你大哥並非是去迎擊匈奴，煙兒，你當知道，他和李青樺都是我大宗的將領，巡守邊關，是他們生來的責任.......”

    他們在京城停留太久，反倒會讓邊關小族生出異心，自是不能一直待在京城的。

    他們在邊關經營多年，早便摸熟地形，怎麽樣都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這些道理，林煙都明白，可林沛勉呢？為何隻字不提三哥？

    林煙看著宗政越依舊諱莫如深的模樣，心裏徹底被失望淹沒。

    她疲倦地閉上眼睛，早沒了那腔愛意，如今就連恨，都勞累萬分：“其實皇上應該告訴臣妾的。這個孩子沒了，也是他沒有這個福分，臣妾對不住皇上。”

    宗政越聽著她疏離冷淡的口吻，心中燃起一陣無名火，她怎麽能這樣覺得呢？

    若不是因為現在的情況確實不樂觀，這件事就算是被她知曉，也不會有任何進展，他何至於如此苦苦隱瞞？

    更何況這件事他一直都沒有停止調查，等有了眉目後自然就會還她一個真相。

    宗政越眉頭緊皺，抿唇道：“朕隻是擔心你。”

    林煙嘴角帶了一絲苦笑，“皇上是天之驕子，生來就是要坐上那個位置上的，又怎會明白臣妾這般普通人家間兄妹的情誼。”

    這一句話可是徹底惹惱了宗政越，他站起身來，“真是沒想到朕在穎貴妃的眼中，就是這樣一個冷漠無情的人，可若是你又有任何難處，為何第一時間不來告訴朕？”

    林煙麵色不變，還掛著幾分贏弱，“皇上您日理萬機，臣妾這點小事恐怕都不能入皇上的眼。”

    宗政越見她情緒不好，也不開口爭執，這個時候林煙因為小產氣息不穩，再生氣恐怕是要出問題，他站起身後拂袖而去。

    林煙愣了一瞬，然後就叫外麵的太醫進來，將自己身體的情況問清楚。

    結果跟林煙預料的並無兩樣，是因為一時間情緒激動，急火攻心。

    林煙想起自己的前世，以及先前安妃說的話，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真的隻是急火攻心這麽簡單嗎？

    與此同時，淑貴妃已然回到了玉芙宮。

    她也沒刻意留人在瑤華宮盯著，不多時便有想要討好她的宮妃，帶著禮品過來，狀似談心的說及了林煙的狀況。

    “說起來這穎貴妃也是蠢，孩子沒了本就失了一重倚仗，如今竟還敢給皇上臉色？失了聖心，看她今後如何在後宮囂張！”

    那妃子神情囂張，真真是被這意外之喜衝昏了頭腦。

    不曾想淑貴妃卻冷下了臉，不輕不重地敲打她：“隔牆有耳，妹妹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不多時，淑貴妃向林煙請罪的消息便傳遍了後宮。

    直言人是在她舉辦的賞花宴上出事的，她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林煙心情低落，並沒有心思見淑貴妃，直接讓宮人將探視之人都勸了回去，包括寧妃。

    香露香凝因沒有保護好林煙，被宗政越發落到了慎刑司，偌大的宮殿中隻留下林煙一人。

    林煙腦海中滿是前世今生混亂得重重，心總是不自覺一抽一抽地疼痛。

    她勸慰自己，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不是嗎？

    既然如此，自己便不該這般消沉下去，早些振作，替孩子找出凶手報仇，才是正道。

    可林煙始終想不明白，傅含月已死，還有什麽人有這個心思和能力，能算計到自己頭上？

    這一盤算，便到了深夜，香凝和香露也終於被放了回來。

    看著昏黃燈光下，自家主子慘白的麵色，兩個小丫頭當即紅了眼眶，直直跪在林煙麵前請罪。

    林煙當然不可能真的降罪於她們，卻沒力氣起身去扶，隻好對她們招手，待她們靠近，才低聲問：“本宮懷孕時，精神不濟，自是疏忽眾多，你們且仔細想想，那段時間瑤華宮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香凝香露麵麵相覷，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她們自是知道主子懷孕的重要性，平日裏也盯得緊，硬要說有什麽異常，那便出現在林煙自己身上。

    那般困乏疲憊，即便在尋常孕婦之中，也不常見的。

    除開這個，香露還有一件事，不知當不當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煙擺手，示意她開口。

    “奴婢以為，淑貴妃好像有些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