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禛就像是掉入墨水坑的人，浸泡入味，已經祛除不了身上屬於黑暗的氣息。

    燕娉覺得無望的同時，還是想要掙紮一下，她看向他道：“我們一起離開吧。”

    她不再問他還要報複誰，想起在王老夫人壽宴上，宗禛故意想要激怒王禪的舉動，他對所有欺辱過他的人，都抱有仇恨的心態。

    所以阻止是沒有用的，不如從根本上斷絕。

    唯有遠離，他手能伸到地方就有限，就算是真的報複，王禪他們也能躲避一二，不會像現在這樣，宛國給他摸索透徹，隨時能夠因情況而應變。

    宗禛擁著她的腰，埋頭在她背上吸了一口氣，悶聲道：“來不及了，我要是不解決心裏的鬱氣，怕是會瘋。”

    這麽些年來，所以的痛苦皆施加在他身上，傷害過他的人數不勝數，有些是故意，有些是無意。

    可落在他身上來，所有都化作疼痛，這些疼痛唯有他自己清楚有多難以忍受，痛苦無法相通，使得旁人的冷眼旁觀，也能成為他心中的夢魘。

    “我很開心公主會願意和我離開這裏，但也請公主心疼我，若是不解決那些人，過去始終會是我的噩夢。”宗禛一字一頓堅定的說著。

    燕娉聽著心中無力感頓生，感化別人哪有那麽容易，她的想法是她的想法，受苦受難的不是她，根本沒有資格阻止他。

    當她融入這個世界越久，就越是無法冷眼相待，她以前一直在害怕去回憶徽寧公主記憶裏的他。

    那些記憶隻要一打開，經常出現的就是他低著頭，發絲淩亂的垂首趴著，亦或是跪著，每一次他抬起眼，漆黑如墨的眼中荒蕪一片，好像有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有。

    現在她算是看清楚了，那是融入骨髓，無需用眼神表達的刻骨恨意。

    平日裏他能笑的清爽幹淨，可背在身後的手裏麵，一定握著一把尖刀，隨時能夠給痛恨的人一刀子，她甚至懷疑他看到鮮血會興奮，會流露出她無法目睹的開懷暢快。

    “那你不怕他們反過來報複你嗎？”燕娉隱隱擔憂，她轉過身抬手輕覆蓋在他的臉上，“快一些結束可以嗎？”

    若是時間縮短，他能做的事情就很有限，至少不會做絕。

    宗禛撞進她有了憂鬱的眸色中，心下竟是有些可悲的竊喜，她的眼裏終於有他了。

    “不行啊，有些事不是那麽簡單的說結束就結束，已經開始的局麵，就要繼續到底，否則功虧一簣帶來的結果，我也無法扛得住。”

    他起身，伸手覆在她後腦勺上，將她攏進懷裏，“對於那些人來說，我就算是不小心撞到他們，他們也會百倍的報複，隻因我們之間的身份是不對等的，所以就算是我放輕報複力度，對他們而言也是尊嚴的損毀，是不可原諒。”

    不一擊必殺，那些人就會不斷的反撲。

    所以報複這種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燕娉聽得心驚肉跳，他的報複已經拉開序幕，晉王世子是第一個，那麽誰會是第二個？

    她也會是他要報複的人嗎？

    最後這個念頭突然而然的就冒出來，讓她覺得很是不可思議。

    “你會報複我嗎？”燕娉沒忍住，還是問出這個問題。

    宗禛眼底明明暗暗，唇角牽扯起一抹笑意：“怎麽會，你是上天賜予我最好的禮物。”

    除非哪一天她變得討厭，否則他永遠也不會拋下她，隻是禮物並不是用來寶貝的，而是拿來玩。

    燕娉抬手抱緊他的腰，盡管他說的好像沒有問題，但是她心裏依舊感覺到些許不對勁。

    “算了，我不阻止你，但我希望你別太過沉浸其中。”她擔心他忘乎所以，否則那些人發現他是暗中的敵人，團結起來對付他，那麽他會如何？

    複活的過程實在是太難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結束，燕娉感受到些許疲憊。

    不僅是進度緩慢，而是她由一開始的憐憫，開始對他越來越看重，明知這樣是危險的，還是深陷其中，難以掙脫。

    如同他的懷抱，令人窒息。

    “我先回去了，殿下好生修養。”宗禛拍拍她的腦袋，帶著安撫的力道，溫柔如水。

    燕娉應下，目送他離去。

    不過一會，黑桃進屋：“公主，可要用膳？”

    燕娉沒有看她，依舊保持著望著門口的姿勢，失神般：“打暈我的人是你對麽？”

    黑桃驀地僵住，她沒有回答，沉默既默認。

    燕娉輕歎一口氣，麵染鬱色：“算了，不為難你，你是他的人，總好過是別人的人。”

    盤旋在心頭的隱憂，始終無法散去，她在想的是許家，他們的境遇，是否也是宗禛的算計。

    想到這裏頭她參與的部分，等同於是和他作對。

    她根本沒信心，要是繼續維護許家的話，宗禛會不會和她翻臉。

    但她既然選擇走了感情這條路線，那麽就應該弄明白，她在他心裏到底是什麽地位。

    否則節奏會一直掌控在他的手中，她隻能跟在他後麵仰望。

    “公主。”黑桃輕喚一聲。

    “無事，你先退下。”對始終不肯開口的黑桃，燕娉終是感受到些許孤身一人，四麵楚歌的無助感。

    孤身一人來到異界，看似與許多人皆有牽扯，實際上卻總差那麽一點。

    就算是看似對她充滿占有欲的宗禛，始終也有屬於他的目標，在那些目標和她之間，他選擇讓她暫且退後。

    說不出是什麽一種感覺，大概就是付出不夠多，所以得到的也就隻有那麽多。

    隻是……心裏還是有些不好受。

    “可需要拿些飯菜過來。”黑桃轉身走之前，還是問了一句。

    燕娉靠在床側，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心平氣和，扶著額頭，“桃兒，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黑桃灰溜溜的退了出去，看來就算是世子殿下留下，也沒能讓公主心情好轉，難怪世子殿下沒有久待。

    燕娉坐在床沿思量，“許家就算是有所挽救，地道也無法依托晉王世子的作保開脫，現在也不知道這件事是否是宗禛在從中使壞，我幫，還是不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