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台上，燕娉在中間，前方是一座神壇，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法器，神台正中是黃綢掩住的神龕，梅半山點了碗中的清露，抬手輕點在她眉間，才開始跳起除晦舞。

    冰涼的觸感，使得燕娉精神些許。

    浮沉的舞姿是女子婉若遊龍般的輕靈，梅半山則是帶著迅猛力道的韻道。

    台下眾位弟子念著道家經文，奇異的語調，神聖的氛圍，置身其中的人多少都會跟著緊張嚴肅。

    燕娉坐在今日搬來的靠椅上，越聽越精神。

    梅半山旋轉身形，手持的桃木劍，直指向燕娉，結果使得他眸光暗下。

    無論是抬手在她眉間點露，還是劍鋒直入她眉心，她的眼睛未曾合上分毫，他甚至看到她唇角輕嘲的彎了彎。

    當一個人在她心目中什麽都算不上，無論對方怎麽蹦躂，在她眼裏皆是跳梁小醜。

    加上此人惡心作為不少，所以她不介意對他露出不屑的神情。

    她很明白什麽時候什麽表情，最能挑起別人的怒火，這可是她的必修課。

    梅半山凝結的目光，驗證了她的嘲笑起了效果，耳旁是愈發淩厲的劍風。

    不止是他，今日台下的弟子中，亦是有不少視線停在她坐的椅子上。

    一寸一寸的視線若是能殺人，她恐怕已經被淩遲千萬次。

    燕娉端坐其上，比起昨日的站，今天省了不少的力氣，然而今日大概是惹怒梅半山，他又不能真殺了她。

    以至於怒意發泄在除晦舞上，淩厲迅速的結果就是提前結束。

    燕娉在結束時才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裏的淚意模糊眼前的視線。

    台下終於有人看不過眼，一言不發，徑自發難，當同伴飛身上八卦台上，襲向燕娉，眾人非但沒有阻止，反而抑製不住興奮。

    “聽說烏衣武術高超，今日國師府青霧，向烏衣討教一二。”上台的是容色平凡的男子，他的一擊並未打到人就被梅半山截住。

    他並不罷休，直言挑戰。

    燕娉眨了眨近在眼前的掌風，略感遺憾，開口的話再次引起眾怒：“我又不是陪練，你說挑戰，我就要接受麽，除非你簽訂生死狀，若是玩玩那就算了。”

    青霧清寒的麵容浮起了怒意，他正要應下，梅半山收起阻攔的木劍，皺著眉：“燕娉是來國師府除晦，來者是客，青霧你確定要為難客人？”

    “三師兄勿要管我，她對月神不敬，今日不給她點顏色看看，我絕不罷休。”青霧固執的盯緊燕娉，梅半山開口阻止，他照樣不肯相讓分毫。

    燕娉上下打量青霧，似是輕蔑的輕笑出聲，下巴輕抬：“生死狀簽了，我隨時奉陪。”

    梅半山額間青筋繃起，清楚她是故意挑釁，“燕娉，你收斂一些，此處是國師府，不是你月華司，容不得你為所欲為！”

    娉大失所望道：“那就是不敢簽了，膽小鬼，無趣至極！”

    她誰也沒搭理，徑自就要下台離去。

    青霧如何會願意被人看扁：“我簽，今日豁出性命，我也要懲戒對月神不敬之人！”

    梅半山攔得住人的動作，堵不住旁人的嘴，他繼續攔下去，青霧就真成了滑稽的醜角。

    燕娉停住腳步，轉過身看向青霧，眸色平靜，依舊是那句：“擬定生死狀，我奉陪到底。”

    青霧命人拿來筆墨，他特意使用畫符的朱砂寫下生死狀，簽訂名字。

    燕娉不搞儀式感，拿印鑒在印上，就拿起屬於她的那份，稍加吹幹，放入懷中。

    梅半山眼見事情無法挽回，沉重的看了青霧一眼，方才轉身下去。

    燕娉退後幾步，稍微讓開些許距離，看向一旁的神壇，問道：“此物不用搬下去嗎？”

    浮光在底下都忍不住道：“要說請，你可真是！”

    到底是說不出什麽不好的話來，浮光不止一次覺得罵不出話來是多麽的憋悶，她想起小師弟青雲，同樣是不說髒話，小師弟氣人的本事可不低。

    她轉過頭希望小師弟說兩句，映入眼簾的是小師弟興奮不已的神色。

    所有的話再次堵在嗓子眼，浮光隻覺得自己就像是國師府中唯一正常人，其他人從來都是各有各的毛病。

    “神佛要用請，六師兄簽訂的是生死狀，為何就沒人在意這些呢？”浮光肉眼可見的頹喪下來，一一掃過去，除了平素覺得最為虛偽的三師兄，竟無一人在意六師兄的生死。

    “師姐，你真虛偽。”

    壓低的聲音傳入浮光耳中，她瞠目結舌的急速看向身旁。

    她就像是陷入雲霧中，短暫的失神，心情大起大落，似是無法想象這樣的話會從青雲口中道出。

    她粉唇微張，“你什麽意思！”

    若是有不滿直說就是，何至於在這種時刻，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青雲長睫微垂，掩住眼中不耐：“道理你都懂，為何要說出來？顯得你最正常嗎？一個仗著家裏勢力得以進來的人，真是格外的蠢笨。”

    浮光哽住，從未聽到過如此直白的嫌棄，她下意識看向其他的師兄師姐。

    大師姐聽到瞥過來疏離的一眼，對了，一向不愛與人相處的大師姐，能耐心的和二師姐說話，麵對她時，常常沉默不語。

    其餘的師兄，麵對大師姐和二師姐，皆是懷揣敬意，她以為是因為排行的緣故，以及大師姐和二師姐本身就有足夠的權威。

    他們對小師弟亦是非常的關懷，她覺得是因為對方是最小的那個。

    現在看見他們撇開的臉上是忍笑的神情，她忽然就明白過來，他們對她是抱著同樣的想法。

    一個靠家世進入國師府的世家女，處處顯得愚笨不堪，性子有些矯情。

    茫然瞬間，她眼裏蓄滿淚水，渾身就像是不會動彈一樣，想要轉身離開都做不到。

    燕娉在台上，將台下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輕微的笑了笑。

    同情嗎？並沒有，事實就是如此，隻是實話說出來有點傷人而已，難道還不讓人說實話麽？

    青霧見她並無武器，“你若是需要武器，可以去國師府的武器庫隨意選擇，損毀算我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