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萊的這句話，幾乎是把塵封在楚斯辰心底的全部回憶都扯了出來。

    盡管她隻是無心之過，但過去的後萊是一定不會這麽問的。

    因為那時的她知道，那些塵封的，不堪的過去。

    都是楚斯辰一直拚盡全力想要拋棄的。

    可現在，那些過往，卻又被人所提及。

    而這個提起它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帶著他逃離它的人。

    意外又諷刺。

    楚斯辰有些恍惚，他有點懷疑麵前的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失憶。

    她今天的三番四次，讓楚斯辰覺得，站在後萊麵前的自己，是透明的。

    一直在演戲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她。

    可這個念頭一旦出來，後萊的每句話對他來說就都是懲罰。

    讓他想要坦白，但更多的，是想要逃離。

    後萊並沒有發現此時楚斯辰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也沒有發現她麵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大男孩，此時此刻心裏麵已經是荊棘遍地了。

    就像艾米莉·狄金森在《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中寫的那樣：

    「我能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

    現在的楚斯辰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他了，

    命運往往是不公的，它假惺惺的給楚斯辰機會，讓他活成了一個正常人，

    但是偏偏還讓他記住了之前的那些種種。

    它讓他知道自己的過去實則有多麽不堪，但這些卻又在他走向光明的路上經常神出鬼沒的出現。

    或者說，它總是在他馬上要忘記它的時候，出來證明它的存在。

    因為後萊的話，過去的那些場景就像幻燈片一樣在楚斯辰的腦袋裏播放。

    甚至，他突然覺得身上那些早就已經結痂的傷口，此時正在流血。

    他似乎感覺到了，那些曾經他早就習以為常的疼痛在突然一同出現。

    可此刻，卻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之前那麽堅強了。

    他想哭，就像街上那些向媽媽要糖果未果，內心感到委屈的小孩子，

    大哭，放聲的大哭。

    是那種他從未做過，卻一直向往的發泄方式。

    隻因為，後萊是把光明帶給他的那個人，卻也是那個唯一能收回它的人。

    後萊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並沒有說些什麽，整個人的狀態好像也不像剛剛那般輕鬆了。

    而且她發現，他的眼眶，好像有些紅。

    “......學長？”後萊試探性的問到。

    聲音很輕，就像是怕惹哭一個馬上要爆哭的孩子一樣。

    是她的話把楚斯辰帶回了過去，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話又再一次讓他從過去的那些記憶中逃離了出來。

    他看清了麵前一臉疑問，等他回答的後萊，

    瞬間想到符文彬臨死的時候說的那句話：

    「你永遠都離不開這裏，就算你人離開了，心也會困在這裏，你的命，天不注定，我來定！」

    和後萊相識後，他一直都覺得，這句話就像是一句魔咒，詛咒一樣。

    尤其，今天的這種感覺最為強烈。

    因為曾經的後萊和她站在一起，而現在，她卻站在自己的對麵。

    “這是我個人的私事......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那......”

    楚斯辰沒有給後萊說話的機會，在他的話音剛落，就連忙轉身離開了。

    看是淡定，實則慌張。

    是那種連問問她為什麽會知道自己在國外生活過都不敢的慌張。

    而後萊在聽到楚斯辰說話的語氣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至於那個問題，雖然他沒回答，但是她還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了。

    答非所問，就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

    楚斯辰走後，後萊才感受到了刺眼的陽光。

    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又伸出雙手，看著被陽光照的發白的手臂，像是在感受陽光一樣，

    但這場景卻莫名的把她帶入到了那本小說中。

    對那裏的後萊來說，楚斯辰出現的時候，給她的生命中帶來了光，

    可當她現在站在第三人稱的角度來看，或許有失偏頗。

    但因為他的出現，讓後萊一直都處在他影子裏的黑暗之中。

    楚斯辰打開房門，將鑰匙隨意的往玄關的架子上一扔，掉在地上都不曾理會。

    他覺得很累，久違的疲憊。

    楚斯辰往沙發上一倒，等再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都已經黑了。

    是外麵那些嘈雜的聲音把他吵醒的。

    楚斯辰起身關上了窗，將那些聲音隔絕在了窗外。

    楚斯辰當初選擇搬到十七樓的頂樓，就是想離那些聲音遠一些，

    可他低估了普通老板姓家常的煙火氣，也低估了那些聲音的穿透力。

    隻要他住在這裏，那些聲音就像是約定好了一樣，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來提醒他，

    外麵的那些人都有幸福的家庭，有愛的人陪在自己的身邊。

    獨獨就隻有他沒有，隻有他自己是孤身一人。

    楚斯辰知道自己是羨慕，甚至隔壁那時不時的吵架聲，都是他羨慕的對象。

    這世間的煙火氣，於他，始終都是看到卻摸不到的東西。

    晚上和後旭吃飯的時候，後萊將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講給了他。

    當然不包括楚斯辰的那段，僅僅隻是和洛寧他們兩個吃飯而已。

    但後萊卻說出了楚斯辰的名字，她隻是想知道，後旭作為自己的哥哥會不會知道點什麽。

    可後旭什麽反應都沒有，甚至知道她交了新朋友還挺高興的。

    後旭在他這個妹妹麵前，已經全然沒有了之前的高冷形象。

    “哥～你說......如果一個人不想提及自己的過去，會不會是因為有什麽秘密？”

    “......”

    對於心虛的人來說，當每一個和自己有關的關鍵詞被提及，都會感覺心裏麵好像漏了一拍一樣。

    後旭就是這樣。

    對於不了解情況的他來說，後萊話中的“一個人”是後萊，又好像，他說的那個人是自己。

    後萊的心思向來細膩，她知道後旭和向宛不同，雖然她知道，用敏感這個詞來形容他並不合適。

    但是在後萊的麵前，後旭一向如此，後萊也一直都知道。

    所以這次也不例外，雖然細小，但後萊還是察覺到了他的變化。

    “你......你別多想，我說的不是我自己。”

    這話還不如不說，就像是在無形之中佐證了後旭的想法一樣，她還把僅有的兩個選項拋出掉了一個，

    雖然後旭知道在他的心裏麵一定不是這麽想的。

    畢竟如果她真的想起來了過去的事情，也絕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和自己攤牌。

    或者說，如果她真的想起來，應該就不會這麽心平氣和的和自己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吧。

    會覺得他惡心吧。

    “我知道，我隻是覺得你為什麽突然會問這樣的問題。”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之前在學校的時候有一個學長，

    “當時聊天的時候，我就問了一下他小時候的事情，感覺他好像是不太開心。”

    後萊並沒有實話實說，將“生氣”換成了“不太開心”也都是掩飾。

    “那～也不能絕對的說明，他有什麽秘密，

    “或許隻是因為童年的經曆回家普通，沒有什麽可說的，也或許有可能是小的時候......的家庭原因。”

    後萊白天的時候之所以會問楚斯辰那樣的問題，僅僅隻是因為小說中的楚斯辰是在國外長大的，

    又因為他的長相，再加上他和小說中的角色那麽契合。

    在後萊的心裏麵已經不僅僅隻是把他當作小說裏麵楚斯辰的原型了，

    他覺得那就是他本人，所以才會問出那樣的問題。

    而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楚斯辰今天為什麽會對這件事情避而不談，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後萊更清楚了。

    而後旭的回答，讓她想到了小說中的後萊。

    盡管她對楚斯辰懷疑，從未停止，但從一開始，她就對自己是後萊的原型深信不疑。

    但同樣讓她深信不疑的，是那上麵寫的都是經過藝術加工，或者是編造出來的。

    雖然通篇對後萊的描述並不是很多，大多數也都是一帶而過，但當後旭說出“家庭原因”四個字的時候，她的心裏麵還是觸動了一下。

    “家庭原因？是像離異的這種嗎？”

    對於現在的後萊來說，能影響一個人的童年的，最大也就是離異家庭這種了。

    而且她說的是這種，而不是那種，是因為她和後旭雖然是同父異母，但恰巧都是屬於這一類的。

    “這也不一定，現在這個社會也不僅僅隻是離異的家庭會給孩子的童年造成傷害，

    “反而那種家庭健全的人，會出現問題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我們平時在辦案的時候，遇到自殺的，做事比較極端的，當然不能說絕對，但是又很多都表麵上家庭美滿的人。

    “現在不是有個很流行的詞嗎，叫‘原生家庭’麽。

    “雖然不能說當一個人產生這種極端情緒的念頭，是因為原生家庭，但是歸根到底，會形成這樣的性格，一般都不是一觸而就的，

    “大多數都會和童年，過去，有一定的關係。無論這個家庭是不是離異家，每個人的童年都會或多或少的經曆一些事情，畢竟這是成長的必經之路，誰都逃不掉的。

    “至於你說的那個人，他可能也有這方麵的經曆，才會不開心吧！”

    後旭用了大多的篇幅所說的，都是有意而為之，他像是在說後萊，也像是在說自己。

    後旭知道後萊聽的一知半解，但他知道，遲早有一天，她想起一切，這裏麵的道理，她會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