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末刻的時候，蘇小七和沈昀起程返回莊子裏，再晚些恐怕就該錯過關城門的時辰了。

    綿州城有四個城門，往日裏南來北往的，很是熱鬧。

    但是不論是守城的官兵還是百姓們都是走慣了的，所以盡管繁忙，但都很有序。

    大家都守規矩便能夠很快速地過完。

    但今日卻有些不順。

    沈昀和蘇小七乘坐的騾車在距離城門口兩裏路的時候就被攔住了。

    前麵排起了長龍一樣的隊伍。

    兩人倒也沒多想，畢竟馬上就要年關了，城門守得嚴些也可以理解。

    兩人守規矩地隨著大隊伍緩緩前進。

    這樣一來，倒是把賀家的人等到了。

    一道急促地馬蹄聲響起後，一道急切地聲音也隨之傳出來：

    “哎，哎，前麵是不是沈解元和蘇東家，我是賀秋磊。”

    蘇小七心中一動，正要去挑車簾時，沈昀已經伸手掀開，一張白皙而微胖的臉出現在簾子外麵。

    他跑得有些急，大冷的天在額上竟然攢出了幾顆汗珠來。

    聲音裏帶著急速運動後的不暢。

    “賀少東家，這麽巧。”沈昀不鹹不淡地招呼著。

    蘇小七眼角抽了抽，這位沈大公子可真是一個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人。

    人家賀秋磊明明一來就喊出了他們，這不是明擺著來找他們的嗎？

    他倒是會裝大尾巴狼。

    不過蘇小七才不會傻到跑去點破此事，也隻當賀秋磊是有事出城，跟他們偶遇的罷了。

    賀秋磊一人一馬立在騾車前麵，原本有滿腔的話要說，但被沈昀這麽一堵，他一下子忘了要說什麽。

    隻是捏緊韁繩，撥著馬頭眨著眼睛看著沈昀有些許委屈。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小聲道：“我父親同意與你們合作了。隻不知這利你們想幾幾開？”

    沈昀毫不猶豫地伸出五個手指。

    “五五開？”賀秋磊以為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睛後又再次看了一眼，沈昀倒是體貼他，還特地把五根手指給伸了出來。

    以便讓他看得更加仔細。

    賀秋磊心裏一下子打起了鼓。

    啥子，要五五開？

    他跟他老漢兒磋商了半晌才定下了二八開。

    畢竟蘇東家隻提供了一個製茶的方子。

    而收茶，製茶，賣茶都是他們家。

    “要不要找個茶樓咱們再仔細商談一下？”賀秋磊不想放棄到手的生意，但也不會同意對方的獅子大開口。

    “不必了，賀家茶行卻是巴蜀一帶的大家。

    但大梁的茶行大家卻是許家。”沈昀輕飄飄地留下一句話，便要放下車簾。

    “哎，三七，三七如何？”賀秋磊連忙拋出底牌。

    他們家的想法是給二保三。

    原本是應該留到最後的時候才給的，但人家一點兒機會都不給。

    他想要談下去，就得給出底牌。

    不然他相信以這兩口子的幹脆，他們肯定能扔下他走人。

    賀秋磊覺得有些心累。

    他都讓出了底牌，他們是不是應該討價還價一下了？

    然而沒有。

    不過好在這回倒是沒有直接開口走人。

    而是蘇小七探出頭來道：“銷量我不缺，你們負責收茶製茶，銷量我自有辦法解決。

    當然你們有渠道你大可先告訴我，我避開就是。”

    蘇小七可不愁苦蕎茶賣不出去。

    聞言，賀秋磊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倒是他們誤會了。

    他當下也不糾結了，直接道：“原本我父親給的最高是三七。

    不過，既然蘇東家既然這樣說，那我便私自做一回主四六開如何？”

    賀秋磊表麵上看著笑容憨直，鎮定自若。

    但其實他的內心已經“撲通撲通”狂跳著。

    他緊張，擔心他們不同意。

    蘇小七道：“好。今日天晚了，明日請賀少東家到莊子上去簽訂文書。

    同時我還想問賀少東家一句話，在趙家村收苦蕎茶的事是何人告訴你的？”

    賀秋磊想了想道：“劉一手，你放心，這事賀某一定會處理。”

    “那我拭目以待。”

    蘇小七留下一句話，此時也正好快要輪到他們出城了。

    她與沈昀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這一笑，燦若春光。

    賀秋磊一個旁觀者都看得怔住了。

    直到沈昀放下車簾，擋住那抹亮眼的光時，他才反應過來，剛剛他失態了。

    他拱了拱手，想到車簾遮擋，裏麵的人想是看不見他的動作，便想了想把手縮了回去，又高聲道了一句：“賀某告辭，兩位慢走。”

    裏麵也回以一句：“賀少東家慢走的話！”

    騾車很快到達城門口，接受了常規檢查後，驅車往南邊。

    但沒走出多遠，又有人攔車。

    “前麵可是沈兄？”一道清朗低沉的聲音響起。

    沈昀心頭一動，再次掀開車簾，一眼就看到了一個久違的熟人——齊雲蔚。

    他穿著一身織錦繡福紋的長袍，紮玉帶，簪金冠，一見便知非尋常人等。

    “勞齊公子惦記，正是沈某。”

    “沈兄一向過目不忘，怎地才區區大半年時間，竟將為兄給忘了。”齊雲蔚俊美的容顏上顯出兩分難過來。

    沈昀不為所動：“齊公子說笑了，齊公子才思眼卓絕，出身不凡，沈某一眼見之自是難忘。

    隻兩下家世不同，實不敢攀交，還忘見諒。”

    “原本英雄不問出處，交友不論出身。

    罷了，罷了，沈兄既然這般說，愚兄也不敢令你太過為難，改日登門拜訪再言說原由。”

    言罷，他拱手策馬離去。

    而跟在他身後的一個青衫少年卻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沈昀，然後友善地露齒一笑，拍馬跟了上去。

    蘇小七看著他那五官輪廓，隻覺得眼熟，但她肯定自己從未見過他。不敢魯莽行事，便把自己當作工具人一般，靜靜地看著沈昀與人打交道。

    想著剛剛兩個人有來有往，說的話蘇小七都聽得懂，但落到實處，她卻又有些不明白了。

    “這個齊雲蔚很空嗎，他不是京城人氏嗎，怎麽見天地往綿州城來。”蘇小七小聲嘀咕。

    沈昀看她皺著眉頭一腦門的官司，抬手撫上她的眉頭，輕輕撫平，似歎若歎：

    “天下攘攘皆為利來。天下熙熙則為利往。”

    這下蘇小七聽是聽懂了，但是更迷糊了。

    明明穿書的那個人是她，知道後續劇情的那個人也是她。

    為何她覺得沈昀活得卻是比她還要通透。(www.101noveL.com)